第91章 正微低下头
“小妹妹,别哭了,花灯很漂亮,姐姐还给你。”曼卿将小女孩从地上扶起,替她拍着身上灰,不住柔声安抚,又把那盏灯递还给她,还去隔壁摊贩买了两串甜豆干送给她吃。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赫连澈站在原地,冷哼一声,薄
不悦抿起。曼卿见男人
脸黑,生怕他事后会找这对父女麻烦,只好对他说“前面桥上有卖艺的,我想看。”
赫连澈点头,拉起她斗篷往前走,担心人群将她冲散。戴红毡帽的卖艺人,正指挥着,让小黑熊踩车轮,翻跟头,转圈圈,还让它跪在地上朝人作揖,惹得大家捧腹大笑,看得目不转睛。
曼卿瞧着瞧着,脸却一阵发白,仿佛见到什么极恐怖的事情。“怎么了?”赫连澈敏锐捕捉到身侧女人异样,连忙关切问。看个熊戏,都能吓成这样?
“熊皮里可能是小孩。”她抖抖霍霍说。从小姨妈就跟她说过,不准随便
走,否则会被拐子抓走,
在黑熊皮里,当小笨熊,卖一辈子艺。因此每次见到卖艺的黑熊,她都在想里面会不会是一个活生生孩子?
长大后,明明知晓这是姨妈吓唬她的话,可心里阴影仍挥之不去,见到后,晚上回家总是会做噩梦,她以为说出来,按照赫连澈性格一定会嗤之以鼻,谁料,只见他长腿一迈,不顾卖艺人惊呼,抱起正在吃玉米
的小黑熊,翩翩走到她面前。
“看仔细了,是真的小熊,曼曼,不要害怕。”男人嗓音在黑夜里竟是难得温柔。苏曼卿望着面前张牙舞爪的黑熊,小眼睛、圆耳朵、灵活四肢,憨憨
敦敦的身板,直瞧上许久,又大着胆子摸摸它脑袋。确是真熊无疑。
“梁城治安很好,是不会发生你所说的事情。曼曼,相信我,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东西任何人,吓到或伤害你。有我在,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天畔挂轮残月,有些偏西,周围点缀几颗星子,正暖融融亮着,水岸边不知栽了什么花,夜风
来,冬日里竟也秾香四溢。曼卿抱着暖炉,站在桥尾。
看着男人挤在人群中,给她买烫粉吃。“好了,趁热吃。”他将缺了口的
白瓷碗放在石狮子桥面,又将筷箸用笺纸擦了擦,讨好主子般递给她。
怕她吃着不便,伸手接过她手里暖炉,颀长身躯站在桥右侧,替她挡着呼呼吹来的寒风。曼卿看着他衬衣上全是油渍,想必是方才为她买食物沾染上的,她知道赫连澈平
里最注重仪表,因此倒是有些惊讶他今夜的此番举动。
即使滴米未进,她因孕吐也没甚胃口,不过用来佐粉的居然是沛州特产,虾米小鱼酱。曼卿眼眶瞬间微红,用筷尖沾着酱送进嘴里,微辣鲜香,是久违的故乡味,终于咬
,慢慢吃着那碗烫粉。赫连澈瞧着小女人吃东西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低眸,时不时用帕子给她擦拭嘴角,心中总算能理会当年桀骜不驯的凌子风,在椒县那一晚,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站在她身旁,替她端着糖水,伺候她。
曼卿不愿男人靠自己这般近,便有些忸怩地侧了下身体,却恰好发现他手臂上的抓痕,不深,但是渗出了血。应该是方才小黑熊挣扎中,无意抓伤的。
“你的手…”她问。赫连澈瞧了眼自己手臂,
不在乎“一点小伤没什么,曼曼,你快吃,不然粉就凉了。”曼卿如鲠在喉,愈发没了滋味,将筷箸比得齐齐的,搁在碗沿,只说自己吃
了。
“那曼曼,我吃你剩下的。”他笑着,毫不嫌弃拿起筷子,将女人剩下的细滑米粉送进嘴里,吃得很是香甜。
***过了几
,母兔伤势差不多大愈,肚中宝宝却没有动静。到了归期,曼卿即使再放心不下,也不得不动身离开梁城。
好在赫连震原有一位五姨太,一辈子未曾生养,笑嘻嘻主动揽下此活,只说让她放心,定会照顾好这只兔子,让它们得以母子平安。冬日午后,阳光绵静,侍从脚不沾地,正忙着将行李搬抬上车厢。
赫连澈牵曼卿手,立在花厅,同自己叔父小婶告别。每次离开梁城,离开叔父小婶,他心里总是一半松弛,一半凄然。
到底养育他二十多载,又怎可能连半丝感情都无?他戎装笔
,左臂替曼卿搭着领淡金斗篷,英姿
发立在那里,眉眼低垂,安静听叔父赫连钺训话。如同幼时第一次远行般。
“那个外国佬侃侃而谈的所谓新式兵法,不过是玻璃瓶里装白酒,表面花招。澈儿,你可以用他,但需审慎斟酌。”
男人神色郑重,继续道“时势造英雄,倘若天命不在我们这儿,绝不可强求,更不可要求士兵血战至最后一秒。妥善安排好撤退路线,能够带领泰半永军顺利返程,便已是大获全胜。”
对于这番话,赫连澈深不以为然。哪有还没打仗,就计划好先溜的?看来时光荏苒,他的战神叔父,终究是老了。
见赫连澈
脸意气风发,只是胡乱应着他的话。赫连钺不知怎么,心中竟悲戚万分,锐利眼角悄然晕
,他抚着小侄儿比自己高半头的肩,怔忡半晌,终是什么也没说。
遥遥地,汽车喇叭声轰然响起,棠枝拉起曼卿手,极不好意思“本想做块天鹅
颈的冰雕,贺你同澈儿新婚之喜。可不知怎么,雕出来竟半分不像,也不好贸然请你去看了。”
曼卿想起庭院里,自己无意瞥见的那块冰雕,样子实在是…不过她立刻摇头,含笑周旋“夫人怎么这样说,那冰雕我很是喜欢,只恨不能带回宛城。”
听了曼卿夸赞,棠枝两丸水眸瞬间明亮,拉着她手连连
晃,笑着问“是真的吗?你看到了,真的很喜欢吗?”
曼卿颔首之余,不仅怅然,对于这位不识人间疾苦的司令夫人而言,雕坏一块冰,绣坏一方帕子,便已是值得难过之事。
然而只要别人稍哄两句,转眼,便又喜笑颜开起来,这样的天真烂漫,真是足以羡煞一众苦命女子。不知为何,今
赫连钺坚持要送自家侄儿出大门,站在大门口,目送他的车队远去。曼卿透过车窗玻璃往后看。
只见在逐渐倒退的景致中,向来待人冰冷的赫连司令搂着怀中
子,正微低下头,神色温柔地听她说话。
光线将他们影子拉得缱绻而绵长。曼卿想,这应该就是爱情吧,即使过了数十年,携手走过无数风雨,却仍能这样情投意合,一副温存的小儿女作态。车队开至一半,前方早已大雪封路,侍从侍卫皆下车来想办法,急得是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