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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舂光曰暖
 她也确实见到了疑似白衣教徒的贼人,但那之后他们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回江南,五年来不断搅风搅雨,一会儿暗杀这个总督,一会儿搞死那个巡抚,闹得整个南直隶周围人心惶惶。

 如果说想趁火打劫,趁先帝驾崩、新君帝位不稳时造反起义,当初就不应该轻易离京。如果说是江湖人寻仇械斗,这都多少任巡抚、御史死在他们手上了?

 总不能个个都跟他们有仇吧?铁道本是最能带动沿途城镇发展的,单看南北大铁道就知道,淮安、凤、徐州、兖州…十年不到捧出来多少新兴城市?被这么一搅和,发展速度大大减慢,朝廷如何能坐视不理?

 “听说圣上把吴小将军秘密调去了,这可是大功一件。”那是自然,不论真定是否存着为儿子增光的心,‘剿灭白衣教余孽’都是实打实的功绩,她小时在南方长大,深知这会儿没有经济法,越是富裕繁华的地方贫富差距越大,当年四川那事不就揪出来好些富商豪绅么?

 巨额利润在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区区白衣教能嚣张四五年之久,未必没有当地乡绅的功劳。

 人本贪,已经达到富裕的人不愿分一杯羹给后来者,也算是人之常情吧。看过账簿后李持盈批准了柳枝增设人手的请求,顺便给她放了一个月年假,有梅枝的前车之鉴,她没彻底将她放还良籍,再说雇工和奴仆相比,怎么说都是奴婢更让人放心。

 城市发展免不了扩大规模,哪怕仅仅为了加盖工厂清算耕地都势在必行,现在真定穷得叮当响,大概率不会花钱去买。那就只有想法子从豪商的口袋里掏了,她提前给她提个醒,省得一不小心卷进去。

 “姑娘,”远远看到濯贤大学堂的牌匾,梅枝低呼一声“那是不是严…表少爷?”镜宫疑案的后遗症之二。

 除了李持风朝找不出第二个肯完全为新君所用的文臣,都怕沾上逆臣贼子的罪名遗臭万年,得真定将大学堂的招生年龄一再下调,现在年十二周岁就能来报考(但入学考试难度不变),去年和前年李姑娘都来考过,也就去年下半年那一场擦着分数线低空飞过。

 日子都过傻了,这个时候严璋突然冒出来…是为了即将开始的入学考?说实话她看到那个疑似严某的侧影,第一反应是替他捏一把汗(…),这人真不怕死啊…居然还敢出现在北京?难道不怕华仙公主把他活剥了?

 ***当年舆论那样声势浩大,华仙一方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其中不乏严璋的手笔,尽管不愿意承认。

 他实在太懂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了:与公主相比,区区一介童生约等于一只蚂蚁,一颗尘埃,可他巧妙地用报刊新闻造势,硬是将这出政治大戏唱成了‘孤胆英雄只身抗权贵’的王炸戏码。

 那时他才几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后台的少年孤身赴京,执意要为多年前惨死的姑母讨一个公道,换了谁能不心生恻隐?

 更绝的是这个人天生一副高岭之花的长相,往那儿一站人民群众就自动将他脑补成孤洁君子…什么叫外貌红利?这就叫外貌红利。

 隔着大半条街,严璋似乎注意到了她的马车,居然冲这个方向微微颔首,算是与她打招呼。车里的李持盈唰的拉上玻璃小窗,心道个神经病,你要自杀可别带上我。

 怕什么来什么(…),大学堂入学测试当天某人果然又出现了。不光带着书童,居然还是骑马来的。

 要知道这年头马匹不便宜,算上草料、鞍辔的费用,一般二般的人家消费不起,李姑娘心里又咯噔一下,果然发达了呀。

 关于严璋背后的势力是谁,这些年不止她,只怕李沅也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十遍,华仙公主好名,轻易不与人结怨,有本事、有动机同时有自信一举将之扳倒的京城也没几个人。

 她怀疑过真定,考虑过朝中那几位阁老,甚至疑心过境外势力如乌斯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老话说斩草除,横刀夺爱又不是谋逆叛国之类的大罪,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华仙派人杀的严茵,因此直到现在真定也没法把她的公主了。

 何况有晖哥儿在,华仙荣王一系就倒不了…端王的女儿才刚周岁,能不能顺利长大还是两说。

 等她长到能打酱油的年纪,朱持晖的地位早就不可撼动,等等,如果说一开始就是为了将晖哥儿拉下马(最次也是给他脸上抹黑),这事就说得通了。

 舅舅贪赃枉法、母亲草菅人命、父亲趋炎附势,好家伙,这是养蛊呢?哪怕完全不了解先帝李持盈也能看出来他是个要脸的人,这些罪名都不需要彻底砸实。但凡在京中、在全国形成大范围的丑闻舆论,先帝还会将朱持晖列入继承人候选名单吗?

 “你在看谁?”用来入学考试的屋子是一间很大、很宽敞的堂屋,两层结构,俗称‘土葫芦’,从这个窗子望出去,能看到大半正在搜身或准备搜身的考生。

 说实话大学堂入学考的防作弊强度几乎能赶上科举,因为是礼部直辖,甚至有不少落第的举子前来报名,以期能进入大人物的视线之中。见她一直盯着那边,一位同班的姑娘好奇凑过来:“看入了都。”

 李持盈面不改心不跳地撒谎:“…在找我弟弟,他年纪小,第一次参加这种考试,我有点担心。”

 “他那么笨吗?”时值早课下课,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出来凑热闹,松磨土司多吉仁次恰好听到她们说话,忽然了句嘴。“…”哪怕心知这人没有羞辱晖哥儿的意思,应是汉文不够好闹的笑话,这副理所当然的嘴脸也很难让人不生气。

 封城事件后二爷对江寄水的态度缓和了那么一丁丁点,但对这位一直是冷嘲热讽,有事没事就把‘西藩人’、‘西蛮子’拿出来说。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虽然种族歧视不对,她还是回回都站在朱持晖这边:“他今年才十三岁。”而你已经十八了,比他先考进来真的没什么可得意的。多吉眉毛一挑。

 正要说话,站在她身边的姑娘拽了拽她的袖子,顺利打了个圆场:“是不是那个?诶,已经要进去了。”恰在这时严璋微微抬头。

 他依旧穿着一身素衣,曦光下水衣袍的暗纹和那头如漆如墨的长发熠熠闪光,某个瞬间连她都有点看花眼,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玉冠玉带后果然不同凡响啊。

 她在看他,严璋自然也在看她。庭前的一棵梨树郁郁芊芊,玉白花朵正好挡住她的下半张脸,春光暖,他居然错觉她正冲他垂目微笑,惊疑之下一时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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