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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实在折腾不起
 程无荣站在月里,隔着花窗,听到了小猫似的呜咽。只一声,很快被低哑的男音掩盖:“叶舟。”然后程无荣就被叶舟拎着后脖领子扔出院子了。

 他哎呀哎呀地叫着,在周围侍卫冰冷如刀的视线中勉强忍住拆台的望,屈膝坐在了外头的石阶上。

 什么啊…既要当着我的面宣,又舍不得给我听,这算小气还是大方?程无荣揪了一枯草用牙齿咬着。悻悻地骂,他还不能走。真有正事找闻阙呢,这会儿走了大晚上得再来一趟。而且回去也没意思,身边伺候的人几乎都是闻阙派来的,一个个跟防贼似的盯着他。

 “好无趣…”程无荣仰头望着夜空,恍惚叹息“完全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啊。”无趣,无趣,无趣。了无生趣。

 ***总算赶在半夜三更前和闻阙商议了祭祀的细节,程无荣回去以后倒头就睡,然而只睡了片刻就又醒来,呆滞地望着帐,他唤守夜的道童至前,悠悠道:“我做噩梦了。”

 这道童算是罕有的自己人,可惜年纪不大,十四五岁,平时只管给炼丹炉看火,或者受他的指派,做些毫无意义的辛苦事。譬如摘树顶最高的花,采蜂王口里的

 道童睁着困唧唧的眼:“师父梦见什么了?可是天人感召?”程无荣默然半晌,哀戚地捂住脸:“我梦见…我长生不老与天同寿。”道童:“啊?”

 “长生不老!”程无荣翻身,痛苦捶“竟然做了这么可怕的噩梦!永远死不了那不是和王八一样了么?我才不要当那种丑玩意儿!”道童无语凝噎,偷偷打了个呵欠。行吧,国师隔三差五就发癔症,他也习惯了。

 只要国师在人前维持住仙风道骨的模样,私下里情如何根本不重要。反正再过三年到了年纪就能还俗了…道童第无数次估算了紫华宫的规矩,开始走神畅想未来的自由生活。另一边的姜晏睡得正酣,她切切实实地和闻阙折腾了小半夜,最后直接在闻阙的房里睡的。

 待月落树梢,闻阙披着一身寒从书房回来,便瞧见榻间睡得七八糟的少女,他轻轻拽开在姜晏腿间的被子,又将她噙在嘴角的碎发拨开,而后侧躺下,将人抱进怀里,闭上了眼。这大概是闻阙自记事以来,第一次与人同榻而眠。次金乌塔摆坛祭祀。

 这活儿主要得国师来,太常卿从旁辅佐。姜晏起得晚,闻阙也没让人催她,反而嘱咐她多休息,不想去可以不用去。这哪儿能不去呀!姜晏还在意祭祀的,匆匆用完点心就往金乌塔跑。

 还没到地方,远远就望见了风中招展的灵幡。竖立的旗杆挂了深红的布,其间扭曲复杂的符文张牙舞爪,加上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儿,硬生生营造出压抑的庄严肃穆来。姜晏没找到闻阙。

 视线不意掠过祭坛,被那披着法衣的国师吸引,顿足不动了。高台上的国师,显得陌生又遥远。

 他那灰银色的长发编成样式复杂的尾辫,额前系着银色发带,垂挂的五琉璃片折出璀璨的华光。法衣则是朱红一片,墨的法印符文水般向下聚拢,在脚边堆成沉郁的黑。

 他唱诸法无常,眼眸漠然空无一物,仿佛在场所有人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草木,他举着浸透朱砂的桃木剑,过分白皙的手指还粘着一点丽的红,像是染了血。

 铛…敲铃声拽回了姜晏的意识,她移开目光,看向祭坛摆放的香案。这次祭祀并未使用“人牲”倒是很正常的猪羊。

 香案铺设的布是纯粹的深红,与四周飘扬的幡相同。这让姜晏想到之前废墟里翻出来的破布。十一年前的活祭,用到的物什约莫相似。

 主持祭祀的人,也是一样的么?这个猜想在闻阙口中得到了印证。祭祀结束时,姜晏在一片不起眼的断墙旁边找到了闻阙。

 他其实旁观了全程,姜晏走到他面前时,注意到他眼中尚未褪却的冰寒。闻阙厌恶祭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而当姜晏得知,十一年前的活祭也是国师亲自主持时,方才观赏的震撼就变成了如鲠在喉的难受。

 “建金乌塔的点子是他想出来的。”闻阙清楚姜晏此刻的感受,轻描淡写道“但最终拍板同意的人是陛下。”

 “古往今来最不缺的就是佞臣小人。为虎作伥者众,奈虎何?”姜晏默默嘴嚼着这话里的意思,突然背后一悚。

 站在她面前的,为大熹呕心沥血宵衣旰食的左相,永远希冀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闻子鸠…竟然对当今天子抱有杀意。***金乌塔后续的重建工事,有专人盯着。无需闻阙长期留守。

 他办完了公差,便返回洛复命。只留下一部分人,用以督查协助山郡内的修缮赈灾事务。

 国师与太常卿依旧同行。天寒地冻,太常卿老骨头熬不住,病在青郡。此处正是他的家乡,于是留在当地休养身体。国师身体却好得很。整天作妖,扰得姜晏不得安宁。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抱着什么坏心思,非要姜晏玩他的问答游戏,一个要求换一个金乌塔秘密。烦死了!姜晏彻底对国师这张脸丧失了兴趣,看见他就想踹几脚。

 她就没见过这么黏这么烦的男人,简直像块融化了的麦糖,粘在身上剥也剥不干净。国师每三问,早晨,午后,暮色四合时。叶小郎君好奇金乌塔秘密否?可愿与贫道易否?改变心意否?

 “…”杀了他,现在就让她杀了他。姜晏每每躲起来和闻阙抱怨:“我算是理解你为什么要派人打断他的腿了。你当时就应该把他的嗓子也药了!”坐在车舆里读史书的闻阙放下卷册,出浅淡笑意。

 “其实有过这种打算。可惜国师精通药理医术,躯体又藏着常理难以解释的玄妙,药物毁不去他的喉咙,断腿也能完全痊愈。”这句话似乎透了什么可怕的讯息。姜晏正视闻阙。面容平静清冷的青年,缓缓吐出让人细思恐极的言语。

 “明明…那时候膝盖都敲碎了啊。”***越是靠近洛,路途就越难走。其间下过几场大雪,车马难行,许多时候队伍不得不滞留道中,铲雪除冰。姜晏身子弱,实在折腾不起,变得病恹恹的整缩在车里,她本来还想去趟长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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