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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又要依这个韵
 子玉虽见过素兰的《舞盘》,那为了琴言,恰未留心。今见素兰,秀若芝兰,如桃李,极清中恰生出极来。年纪是十七岁,穿一件莲花绉绸绵袄,星眸低缬,香辅微开,真令人消魂魄。便暗暗十分赞叹,也不在琴言、宝珠之下,只不知情脾气怎样。外面已送进酒肴来,三人也不推让,随意坐了。

 素兰斟酒,谓子玉道:“你是头一回来,须先敬你。”子玉接了,随又与南湘、文泽斟了,文泽问道:“你今倒不上戏园子去?”素兰道:“今没有我的戏,可以不去。”

 子玉见了素兰也是幽闲贞静一派,心里就契重他。素兰一抬头,见子玉只管偷看他,不觉一笑,便有一种幽情思摇漾出来,子玉把眼一低。文泽笑道:“同了庾香出来,我们有多少算不来处。”

 子玉不解。文泽笑道:“有了你,譬如逛灯那一天,车中的少妇只爱你,不爱看我们了,不是算不来么。”说得子玉红了脸,道:“我倒不晓得爱什么。”

 素兰对着南湘道:“我最爱你题我的画兰那首《木兰花慢》词。”南湘道:“你填的词,近来也好得多了。”

 素兰忽然怔怔的看着子玉,如有所思,被文泽瞧破,便谓素兰道:“你爱他么?”素兰又一笑。于玉便不好意思,倒坐立不安起来,素兰对子玉道:“你今可曾看你的相好?”子玉摸不着是谁。便道:“你说那一个?”

 素兰道:“我只知道你这一个,不知道还有几个?”子玉益发不解。南湘、文泽也猜不出来。

 都问道:“你说他的相好是谁?”素兰道:“他的相好,倒天天到我这里来,就住在对门,你怎么过门不入?快去请了他来。”子玉方悟出是琴言,心里想道:“怎么他们都会知道了。”

 文泽道:“何如?连庾香的相好,他都知道,可见你们情很深。”南湘道:“我们先到对门,琴言不在家,方到这里来。”素兰道:“原来因他不在家,你们才过来。”

 子玉听了,心上恰有些过意不去,正要开口,文泽接着道:“我们从那一头来,先过他门口,自然要先问一声再过来,也是由近而远一定的道理。”

 素兰道:“不怪你们,也不必圆转。我告诉你们实话罢:我与庾香恰并无一面之识,都是玉侬告诉我的。

 这玉侬本来与我说得来,从正月初七起,至今便天天过来与我长谈,甚为莫逆。近来往往叫我的号便叫错了,叫我庾香。”

 子玉一听,已想着琴言的意思,便觉一阵心酸,凝神敛气的等素兰说下来。文泽指着子玉道:“他便叫庾香,怎么琴言叫起你庚香来?”

 南湘道:“这还要问?这个缘故你还猜不出来?”文泽也不开口,再听素兰道:“我那里晓得他叫庾香,起初也不在意,后来常听他叫错,便盘问他,他不肯说。

 有一瑶卿在此,我与他说起来,瑶卿便把你们的情节,说了一个透彻。玉侬已后自己也说出来道:‘我有些像你,见我如见你一样,’所以时常到我这里来,并不是与我真心相好,不过借我作幅画图小影,你道这情深不深?

 人家费了这片心,难得你今来,我所以替他明白明白,教你知道,不教他白费了这片心。”子玉听了。

 便如哑子吃黄连,说不出苦来,两眼眶的酸眼泪,只好望肚子里咽。文泽、南湘连连点头道:“这真难得。”

 文泽又道:“玉侬于庾香的情,可为二十四分了,不知庾香与玉侬的情怎样,你可知道?”素兰道:“怎么不知道?也是瑶卿说的。”

 又将徐子云将假琴言试子玉的情节,说了一番,听得南湘、文泽笑了又赞,赞了又笑。子玉十分难受,只得说道:“些须小事,一经人道,便添出无数枝叶来了。”

 当下素兰义遣人去问,琴言尚未回来。吃过饭,讲了些闲话,子玉便要素兰写的字。素兰道:“现成的却没有。”

 说罢便往里面去,不多一会,拿出一柄湘妃竹纸扇,双手呈上道:“这是方才写的,权且奉赠,只是不好,看不得。”

 子玉看时,铁画银钩,珠圆玉润,盎然古秀可爱,图章亦古雅。子玉作了一揖谢了,谈谈讲讲,已是申末时候,子玉要回,南湘、文泽也就同了出来。

 素兰送至大门,各人上车不题。却说孙亮功回去与陆夫人商量,要将大女儿许与元茂,陆夫人冷笑了几声,不发一言,亮功不敢再说。

 然主意已定,明去托王文辉为媒,文辉踌躇了半天,心里想道:‘这个白人儿,怎好嫁人?’因又想道:‘那李元茂,也不是个佳婿,呆头呆脑的,那一天作个揖,就将我的帽子碰歪,只好娶这样媳妇。’便应允了。

 为这件事,特到士燮处来,将亮功之意达之士燮。士燮大喜,就请了聘才、元茂出来,聘才自然一口赞成,元茂十分畅。士燮就与元茂代写了求允帖,与文辉,于初六过了礼帖。

 这是千里姻缘,百年前定,李元茂这个呆子巴不得明就赘了过去,才可免指头儿告了消乏。

 初十,仲清、王恂绝早过来送行,梅学士行李一切早巳收拾停妥,已于初九打发家人押了出城。是亲友拥挤不开,时候尚早,仲清、王恂先在书房,与子玉、元茂等等候。

 仲清便对元茂道了喜,道:“恭喜,恭喜!你今真得了一个雪美人。你从前不是有句诗是‘白人双目近’么?如今倒成了诗谶了。”元茂不解,颇自得意。

 少顷,士燮送了客出去,便叫出子玉来,教训了一番。又叮嘱了元茂、聘才几句,然后与夫人别了,即上车起程,颜仲清、王恂、魏聘才、李元茂一起随后,颜夫人领着子玉,并有些仆妇丫鬟一群的车,也送出城来。

 城外是王文辉、孙亮功等十几个同年至好,一齐在旗亭饯别。士燮盘桓了一会,文辉等进城。

 天色不早,颜夫人也只得带了仆妇丫鬟洒泪先回。子玉、仲清、聘才、元茂与些家人们,随到店中住了一夜,明叩别。士燮又勉励了子玉几句,子玉也只得同仲清等哭泣而回,且按下不题。

 那徐子云也在旗亭送行回来,且不进宅,一径到园,即到次贤屋里,始知次贤在桃花坞赏桃花,还有宝珠、漱芳两个,子云就到桃花坞来。虽是自己园中。

 也不能天天游览,数之间,已见桃花开,烂若晴霞,映着一水盈盈,草茵如绣,真觉春光已

 走进了第三重,始见曲榭之中,次贤与玉珠、漱芳在那里喝酒。见了子云,宝珠、漱芳已上来,次贤也笑面相

 子云笑道:“静宜,今竟偏我独乐了。”次贤道:“我知道你今早回,先已虚左而待。”漱芳道:“你不见摆了四个坐儿么!?”

 子云即在次贤对面坐了,次贤问道:“今送行的人多么?”子云道:“人倒不少,庾香、剑潭送到前站宿店去了,要明才回。”即指着宝珠笑道:”

 准有他们同队中,不见有一个人在那里送行,只怕这位老先生,生平也没有叫过他们。”宝珠笑道:“这位梅大人,每逢戏酒,叫我们也伺候过几回,人倒谦雅的,就总没有赏过一句话儿。倒不料他生出那么一个风的公子。这梅庾香前竟在香畹处吃饭,还到玉侬处,没有遇见。

 据香畹说,他待玉侬的情分,竟是有一无二的。”子云道:“你怎么知道他去找玉侬?是他一人去的么。”

 宝珠道:“是香畹对我讲的,他恰与竹君、前舟二人同去,香畹还送了他一柄扇子,他们倒也合式了。”次贤道:“我看前庾香、玉侬二人,真可谓用志不纷,乃凝于神。这两人既相得了。

 将来必要找出多少苦恼的事情来,你们慢慢的看着他们罢。”当下这四人喝了一会酒,看了一会花,次贤对宝珠道:“度香所刻那十六个酒令,你们看见没有?”宝珠道:“怎么没有看见。”

 子云道:“你们今何不也照这令行几个出来,也见见你们的心思。”宝珠尚未回答,漱芳道:“这个我们只怕行不来,一来心思欠灵,二来这唐诗与《诗经》也不甚,那里能说得这样凑拍?除非在家里把几种书翻出来,拣对路的一个个凑,才凑得成呢。”

 宝珠道:“我们真自惭愧,这些姑娘们也与我们差不多年纪,怎么他们就有这样慧心香口,我们就这样笨。”子云道:“你们今试行一行,包管你们行得好。”

 便叫拿副骰子来,家人便去取了副骰子放在盆里,送到席上。子云便叫宝珠先掷,宝珠尚推诿不肯,经子云、次贤佐了。

 只得说道:“何苦要我们做笑话?我非但别样记不清,连这曲牌名也记得有限。或者庾香还能,我是定说得不好的。”只得掷起来。

 掷了好几掷,掷着了一个样,名为绿暗红稀,便呆呆的想来,想了一会,不得主意,便道:“这不是寻烦恼么?”漱芳道:“我且掷着样再想。”他也掷了好几掷,掷着了”

 苏秦背剑,”便道:“这更难了。”忽见宝珠问次贤道:“《诗经》上有一句什么永叹?我记不真。”

 次贤道:“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宝珠道:“有是有了一个,只就是不甚好。”子云道:“你且说来。”

 宝珠念道:绿暗红稀,梦好更寻难,你晚妆楼上杏花残。懒画眉,况也永叹。次贤、子云赞道:“说得很好,第一个就这么通,真是难得。就这《诗经》一句稍差了些,然而也还说得过。”宝珠道:“这《诗经》实在难于凑拍,又要依这个韵,觉得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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