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萌发誓要不是每天地府朝会时,她还可以远远看到养眼的阎王好安抚心灵,支撑她再多待个几天,她真的对鬼
很失望啊…
“人…不…是鬼…不,他们没当鬼之前,怎么会做出那么多可怕的事?”她趴在桌上喃喃自语,手掌不自觉地抚着又趴到她腿上的胡黎南。
“人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啊!累积一点点小错觉得没什么,等到小罪做得多了,就会觉得做大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胡黎南眯着眼,一脸享受地低呜一声。
“你快点完成『水地狱』的这份档案,我们好去百宝苑玩,你不是想去看看翅膀要卖多少…”
胡黎南声未落地,大目鬼王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后方。
“吓死人!”林萌惊跳起身,一手捂住
口。
“你本来就已经死了。”大目鬼王冷哼一声。
“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林萌也哼一声,双手
。
“我管你幽默感是什么东西!”大目鬼王咆哮一声,胡黎南吓得躲到林萌身后。“就只会玩、只会偷懒!地府养你们,不如多生产几台机器人…”
“你少冤枉人,我才没偷懒!我跟外头那些巡边的无脸机器人,还有地府入口的帅哥机器人一样勤奋努力。”林萌把胡黎南往身后一推,知道他
怕这个大目鬼王。“你的休息时间结束了,还不快走…”
胡黎南用头蹭蹭她的掌心,一溜烟地离开。
“你还敢狡辩!如果不是偷懒,你趴在桌上做什么!”
“我趴在那边是因为恻隐之心!『于心不忍』四个字,你知不知道怎么写啊!”林萌黑盈盈眼珠子瞪着他的虎背熊
,一点怯意都没有“地府里全是你们这些旁观别人痛苦的人…”
“这些家伙一
千死千生,你于心不忍,那萤幕上这个家伙当初把受害者一块块肢解时,把内脏当下酒菜时,谁来同情那些…”
“停。”林萌捂着嘴,突然觉得想吐。她生前原本就对吃
兴趣缺缺,更别提什么内脏。
“忍不下去,那就辞职啊!这里不是你这种家伙该来的地方。”大目鬼王臭着脸踢了她的椅子。
“踢什么!我不会辞职,我会做好我工作!”林萌双手
,美眸圆睁地瞪着大目鬼王。她这人的个性别扭,硬是要叫她辞职,她就偏偏不要!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大目鬼王走到林萌面前,她后退一步,免得被他那双跟她的脸一样大的脚给踩到。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为了要留在这里所受的苦!你不过就是个不活不死的…”大目鬼王
红着脸,硬生生地打停了话。
“鬼厮”其实是人间昏
未死之人,所以魂神才会不需轮回,且能无病无痛地任职于除非愿受苦或奉命赎罪才能待住的地府。
然而,王所制定的狱法里有明文规定,不许向“鬼厮”提起他们的“人身,”免得“鬼厮”惊恐错
。所以,他只能闭嘴。
林萌捂起被吼痛的耳朵,不顾一切地大声回吼道:“反正,你不要再大叫了,我看你模样都很正常,哪里有半点受苦的样子。”
“你懂个
!我告诉你老子在这里…”
“吵够了吗?”一道毫无情绪的冷然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萌一回身,果然看见穿着黑色长袍,有如王者降临的宫啸天正站在那里。
她
口的胎记乍然一热,樱
却早已忍不住上扬,黠眸发亮地看着他好看却没有一丝人
的面容。
她完全没有法子移开视线,只能像个小影迷一样紧盯着他不放——较之一般靠近的眉眼距离看起来有些厉然,只是他那对黑眸大灼亮,眼生又太长,加上
直得让人惊讶的高鼻以及其实很美形的
,让他在王者威仪中更显得
人。
爆啸天只看了她一眼,可这一眼就把她对他的在意给看进了心里。
所以,他表情更凛,更不与她有任何眼神接触。
大目鬼王张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龇牙咧嘴地说道:“你这女人要不要脸!少盯着王看!”
“我这是纯欣赏!这叫做美学素养!你们把地府盖成这么古
古香,不也是为了眼睛及心灵的愉快吗?”林萌忍住推人的冲动,因为她铁定推不赢足足有她两倍宽的大目鬼王。
“你就是爱狡辩!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一样没变…”大目鬼王气得大吼大叫了起来,然后他脸色倏地一沉,手足无措地看着宫啸天——
狱法严
提起前世今生之事,否则便要增加留任地狱之期,偏偏他还明知故犯。
“妈啊,你竟然认识以前的我?”林萌兴奋地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就要抓住大目鬼王的手臂。
发生什么事了!
林萌不知阎王是在何时移到她与鬼王之间的,她只知道她的手如今就搁在宫啸天的手臂上。
她喜出望外地抬头与宫啸天四目交接,害她心跳激动了起来,手指也不自觉地抓得更牢了。
这一刻,她与阎王之间不再是台上与台下的距离,他就这么活
生香地站在她面前。她的胎记则原因不明地刺痛着,她的呼吸急促、她不想移开眼,只想就这样看着他一生一世。
他的黑眸闪着光芒,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对她倾诉。
林萌膝盖有点发软,感觉恋爱魔力真是无敌!
“你这臭丫头好大的胆,还不快放开阎王!”
林萌想也不想地便溜到宫啸天身后,小手抓着他丝缎长袍,并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对大目鬼王扮了个鬼脸。
“小器鬼!阎王又没有不准我碰他,你在那边斤斤计较个什么劲!”她故意把半边小脸贴在宫啸天背上,笑容可得意了。
爆啸天感觉到她的靠近,整个人僵直得像具石雕,一动也不敢动。
“喂,你这个大目鬼王记忆很不好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耶!你以前真的看过我喔?何时何地呢?快说啊!”林萌躲在宫啸天后头,踮起脚尖大刺刺跟大目鬼王对峙着。
“大目鬼王的意思是,你的这种个性看起来像是几百年都没改变过。”宫啸天转过身,与她面对面。
林萌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只知道阎王现在离自己好近好近,所以她只有一件事能做,那就是——
对他傻笑。
“笑什么笑!还是一样让人讨厌!”大目鬼王说道。
“讨厌的人是你吧!你打从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对我有偏见!”林萌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踩了下脚。
“那是因为…”大目鬼王又怒又急,又想要把以前的事全搬出来。
“大目。”宫啸天看了他一眼。
大目鬼王瞪了林萌一眼,在说话的当下便消失在半空中。“总之,你给我离阎王远一点,不然我给你好看!”
“你看你看,他真的对我很不友善!我怀疑他根本是明知我不敢看恐怖片,所以才故意把我安排在『监控室』。”林萌朝空气中挥拳,假装打到了大目鬼王。
爆啸天脸色沉凝、声音无波地说道:“我相信你被安排在『监控室』,应该是因为你的善心指数极高,大目不是个公私不分的人。”
“那我知道了,他铁定是出于私人理由讨厌我。”她的腮帮子像吹气球一样地鼓了起来。
爆啸天看着她双颊上的激动霞红,许多他以为早已遗忘许久的回忆洪水般地
入心里。
她以前不管喜怒哀乐,总是会鼓着腮帮子冲到他怀里,哇哇大叫一番。她是那种大鸣大放之人,情绪一旦舒缓之后,一切就会像没发生过一样。
“大目有他的苦处。”他淡淡说道。
“他可以对着属下大吼大叫,哪里苦?”林萌不情愿地说道。
爆啸天
口一窒,黑眸里闪过一道郁郁黯光,他抓住她的肩膀面对着萤幕——
千百个显示出无数个不同地狱受苦景象的影像同时出现。
“你看着他们,不苦吗?”他问。
“废话。”林萌
口说道,连忙别开了眼。
可就在她别开眼的这一瞬间,她又回头对上了宫啸天的眼。
“抱歉,我错了。我才看了几天,就苦得想哭,大目鬼王看了几百几千年,一定更苦,我下次会跟他道歉的。”
“这样想,便对了。”宫啸天欣慰地发现她还是那种错了便会马上认错的好
子,不
伸手抚了她的发。
下一刻,宫啸天的手却旋即背到了身后。
“我的头发有电吗?干嘛一副见鬼的样子啊?”林萌失望地看着他的手问道。
“在此处任职,最好尽量不要有太多肢体接触。”宫啸天拉开距离,端起面无表情架子。
“
说,胡黎南一天到晚巴着我啊。”她看着他,实在很想一跃向前,像胡称南
她一样地
住他。
因为胡黎南曾经是你宠养的小狐狸,在你死后百年,他在人间修行成人了。而当胡黎南的
身死后,到地府准备投胎为人时,没想到竟又遇见了曾把它当成孩子一样疼爱的你,他于是为你发愿留在地府。宫啸天在心里忖道。
可他不同,他既已决定不理会她,就不该因为听见她与大目的争论,便不自觉地现身于此。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明明决定不理会了,偏偏一看到她,情绪一来,就什么事全都忘了。
爆啸天抿紧双
,很快地说道:“总之,你多观察一下你『分配区』里的忏悔指数,若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善念显现,但立刻将档案转到大目鬼王那边,这样对你自身的修行,也会有好处。”
言毕,他一秒也不耽搁地就要离开。
“等一下!”林萌想也不想地挡住在他面前,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做什么?”他看着两人相触之处,却没有伸手去挥开她。
“地狱为什么会存在?”她
口问道,因为她现在只想到这个问题可以多留他一回。
“为了众生的修行。”他说。
“啥?啥?”林萌眼睛瞪得圆圆,嘴巴也张得圆圆的。
爆啸天看着她的傻样,想起数百年前,当他带着这个救他的乞儿头头回到宫里,当她知道他的身份时,她那一对眼睛也是睁得这么又大又圆的。
“我听不懂啦!发明这么残忍的酷刑让他们受苦?然后还说为了修行,这实在是太可怕。修行有必要这么残忍吗?”林萌猛戳着臂上的
皮疙瘩。
从她“出生”到现在,这些地狱制度对“如今”才二十岁的年纪要来理解这些,实在是苦了她。
“地狱不是谁发明的,酷刑也不是谁创造的,所有一切都是人类意念所造就的——受苦恶人在生前做过多少恶事、累积世间多少怨,死后若还不知道悔改,这些意念就会全数反扑回他的身上。世间人怕受苦,自然就会尽量向善。”宫啸天因为看过太多恶
众生而麻木的冷眸磷磷闪着光。
“你这么说,我就比较懂…”林萌看着一个被铁鹰啗目后又入锅油炸的人,她连忙移开眼,拼命戳下显示按钮,盯着萤幕上那一栏忏悔指数。
“见鬼了!忏悔指数居然还是『零』!都苦成这样,还不知道要悔改?”林萌忍不住拍桌大骂出声,气红了双眼。
“你以为这些魂魄是第一次来地狱吗?”宫啸天轻握了下她的肩膀,见她瘪着
一脸闷气,放轻语气劝诫道:“有的鬼魂受苦百年千年,大劫才痛,才刚重新为人,便又因为过往习气,很快地就又为非作歹,然后回到地狱。你不需要硬是把这些事扛在心头上。”
“如果他们还在世时,就有人提醒他们呢?”她圆睁着眼,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他们身边若有那等善缘,也不至于作恶沦落至此。”他不动声
看着她。
“那就派人在他们临死前提醒他们啊!这样不行吗?不行吗?”她扯着他的手臂,着急地嚷嚷。
“我让人到人间试过,但成效不大,什么劝诫警告的话,那些恶人怎么会听得进去。”他说。
“成效不大也要试啊,不然,你那些说什么为了众生修行的话,难道都是场面话不成?愈糟才愈要修行啊,对不对?对不对?”林萌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领,小脸激动地凑到他面前。“他们是大坏人,做了很差劲的事没错!但是有人一辈子都没遇到好人告诉他什么才是正确的事,这样不公平!”
爆啸天看着她光灿眼眸,想起的是她几百年前嚷着要他让她到人间说服恶人放下屠刀的坚持模样。
他们之间的回忆横亘几百年,忘记谈何容易!
况且,他的为人历程里,刻骨铭心的人也就她一个,才会念念不忘至今。她总是能在他来不及防备时钻进他心里,然后——
又突如其来地离开,杀得他措手不及。
他不要再经历那样的空虚了。但是,他能够无视他对她的私心,而让她重新启动他们多年前计画吗…
“嘿,阎王先生,你还在吗?你对我的话有什么看法呢?与其等到他们落入地狱再请人来度化他们,不如未雨绸缪,先上去教化…”情急之下,她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
她近在咫尺的小巧脸庞让他心神大
,直觉地冷喝出声——
“放开你的手。”
“抱歉!”林萌马上松手,后退一步,扮出苦哈哈模样说道:“我老是没大没小,你可以扣我薪水,打坏我的考绩,我全认了。虽然…”
她偷瞄他一眼,试探
地继续说道:“我原本想存三个月狱币,先去买那件隐身斗篷的。就算胡黎南说法力比我高的人就能看破我的隐身,而地府里每个人法力都比我这只菜鸟高,但是我这是很想试试隐身的感觉。你也知道新鲜人什么都…”
“林萌。”宫啸天锁住她的眼,黑灼明眸闪着光。
林萌感觉被
入他的眼眸里,连心也都赔了进去。
“你愿不愿意…”宫啸天问道。
“我愿意。”她用力点头,咧着
傻笑着。
“你还不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他勾起
角,忍不住笑了。
那笑让他的眼尾上扬,让他肃然的神态变成孩子气的快活,让他
出雪白牙齿,让她——
好想扑上他。
“呵呵呵。”她陪着笑脸,把她蠢蠢
动的双手背到身后,否则万一被阎王告她
扰,直接把她扔到剥皮地狱里,她找谁投诉啊?
“你要不要考虑换个职务?”宫啸天问道。
“妈啊,你真的要降我的薪水?我只是一时不察对你不敬,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这样嘛!”林萌哀鸣一声,假意拭泪地偷瞄他。
“我是要帮你调薪。”
“高薪?”林萌呆住,眼睛和嘴巴一样睁得圆圆的。
爆啸天看着她和百年前相同的模样及习惯,他别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墙上萤幕。天啊,他这颗不染七情六
近百年的心,可千万别再因为她而再度动摇。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可以调薪的事?”林萌扯扯他的手臂,发现宫啸天经常会瞬间定格看向远方。
“我认为你的特质很符合我们新的职务,待我和鬼王们讨论完之后,会再通知你是否要换单位。”
“什么职务?”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到人间度化恶人的『特使。』”
“天啊,你会不会太容易沟通啊!你人真好,不愧是阎王啊!而且,你真的要派我去吗?真的吗?真的吗?”林萌手舞足蹈地冲进他的怀里,把他撞得后退一大步。
“抱歉抱歉,我一开心就是这个坏习惯。”她扬起粉粉小脸,灿然地对他笑着。“这个工作赞,我喜欢!听起来是好事耶!你告诉鬼王他们,我这人最吃苦耐劳,赴汤蹈火我都不怕…”
爆啸天一挑眉。
林萌打住话,瞄了一眼萤幕,乾笑两声。“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啦。”
爆啸天大笑出声,反
动作地笑拉过她的肩,就要像昔日一样,用额头轻触着她的,然后咬着她的鼻尖。
他猜想,她会揽住他的颈子,咬着他的
——
爆啸天看着她
脸的期待,刚正面容瞬间变得惨白。
他用力推开她,不敢再看,身形在同时消失无踪。
“喂,干嘛突然说走就走啊?这样很没礼貌耶!”林萌鼓起腮帮子,瞪着眼前的一处空无,伸出双手像小猴子似地往空中
抓一通。
“可恶!话要说清楚啊,不然如果我误会你对我有意思,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她边叫边跺脚,腮帮子如果再鼓个一寸,可能就会爆炸。“而且,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有问题要问耶——”
林萌坐回电脑椅里,仰头看着像是电影里才会有的繁星天花板。
但是,为什么她看的是天花板,可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宫啸天那对会让她的心融化的黑眸。
气死她了!她哪时不开窍,偏偏死了之后才动心。
“地府里可以谈恋爱吗?”她捂着脸间又胡乱发烫的胎记,问着天花板。
当然,没人回答她。
林萌
气地看着前方萤幕里,却又很快地便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一个恶灵正穿上烧烫的铁衣,肌肤在瞬间被融成焦黑血泥…
“蠢蛋!”林萌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眼也不眨地看着前方。“看着他们受苦,你还谈情说爱得下去?你有没有良心啊…妈啊妈啊!有一个忏悔指数升高了零点一!林萌你快点快点!”
林萌急忙用手指在萤幕上滑动着,放大了这一格,然后连忙按下按钮请示鬼王,看看能否及时将此一恶灵调离至其他不那么煎熬的地狱,好让这个恶灵因为感动而再起善念。
然而,就在林萌忙碌到没空想什么恋爱事的时候,隐身在空中看着她的宫啸天,颈间青筋正因为强隐情绪而狰狞地毕
着。
他这般容易为她动心起念,受到教训还不知道要放下对她执着,他的心和地狱里的受苦恶灵又有何不同?
爆啸天不敢再多想,身形一闪,瞬间从这处空间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