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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的表情中带着研判,仿佛能看透她的想法似的。

 暗竞扶看肩膀上的伤口,避免太大震动,他缓缓地坐到诗身旁,问:“你在想坏事?”

 “有这么明显吗?”她大吃一惊,皱皱鼻子,飞快把一堆七八糟的念头推开。

 “你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全写在脸上了。”

 “是哦。”原来心境改变,连性格都会不同,前世的她,温婉良善,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心里有事,总藏得密密实实,谁见到她,不赞她一声名门闺秀?

 没想到,现在的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个藏不住心事的。

 是她离了莫府、身边有可依靠的亲人,变得自在而大胆?还是她刻意创造一个不同的莫诗,好让自己的命运改观?

 她戳戳他的手臂,离开他三寸,懒声道:“身为病人,还是早早上,伤口才会愈合得快些。”

 “我以为我的恢复力已经很惊人。”

 “一山还有一山高,好还要更好眸,当大夫的总希望病人早点离病痛苦楚。”

 “那么有医德,还用绣花线替我伤口?如果丝线晕了泽,以后我身上会不会带上几道彩虹?”

 “那才美呢,花花绿绿的,那可是见证奇迹。”他胡扯,她也跟着胡说八道,反正陌路相逢嘛,说笑几声,错身而过,给彼此留下一个不差的印象留待后回忆。

 “丫头,还痛吗?”他指指她的手。

 “痛,晚餐筷子都拿不住呢,怕扫了你们的兴,才装没事。”她皱眉皱鼻、口谎话,企图让他良心不安。

 没想到他竟抓起她的手,就着月光细看,他修长的指头,画着她掌心中板子留下的横条印子,他看得极其仔细,看得她脸颊微微发烫。

 诗不免埋怨,这人有没有学过规矩啊,怎能这样看人,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光很有杀伤力?

 她回手,尴尬道:“唬你的啦,师傅的药很好用,早就不痛了。”

 “才怪。”他又要拉她的手,她不依,把手藏在身后。

 “不信,明天本姑娘亲手帮你拆线,让你看看我的指头有多灵巧。”

 “不必,凌师傅已经昔我拆了线。”

 “你能够拆线啦,好厉害的恢复力,你属什么的?壁虎还是蛆叫?”

 他大笑,像她的哥哥、师傅那样,她一头绵密长发。

 “如果我的恢复力太慢,早就不知道横死街头几次了。”他叹道。

 好几回,伤口才愈合,新的杀手又至,如果他连养个伤都慢的,世间早没了他这号人物。

 暗竞的话,让她想起他身的旧伤。凝目,表情严肃,她问:“你有很多仇家吗?为什么他们要置你于死地?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

 “仇家不多,算来算去就那几个,置我于死地是为了利益,并且,我知道对方是谁。”他一口气回答她所有问题。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避得远一些,他们下手都很残忍耶,你就不怕有朝一让他们达到目的?”她越说越气,气他不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

 “避不掉的。他摇头,眼底有的慎重。

 他看见她和刘煜的告别了,而自己也将要离开,原因和刘煜一样,他不愿意也不忍心丫头因为被自己牵连受害。

 只是,丫头会牢牢记住刘煜,那么他呢?她会不会也把自己系挂在心?

 “为什么?”诗轻摇着他的手臂,他回神。

 “因为想杀我的,是我的大娘和大哥。”

 “什么?门她惊呼出声。也是亲人、也是妾之事?

 为什么天底下的男人要造这么多孽,为了足己身的望,硬是娶进一堆女人,然后把她们关在笼子里,放任她们相争、相残、相害。

 “我的父亲为了家族利益,必须娶我大娘进门,可他真心喜爱的却是我亲娘,父亲与大娘成婚多年,我母亲始终小泵独处等着他来娶,直到我父亲有了足够势力,能够把心爱的女子领进门时,大娘生的长子已经十岁。”

 十年的辛苦等待,到底值不值啊?他的娘亲好傻。

 “后来呢?”

 “我娘进门了,大娘表面和善,背地里却机关用尽,企图谋害我母亲性命,虽然我父亲极力保护,但多多少少还是得遭点小灾殃。

 “直到我母亲怀了我,她比谁都明白,若继续留在我父亲身旁,绝对无法保全我的性命,于是苦苦哀求我父亲,让她离开那个家,我父亲不舍得,但也明白我母亲的顾虑非假,于是将她迁出府外,偶尔父亲会避开大娘的眼线,悄悄地来见我母亲,就这样,虽然异地思念,两人却平安幸福地过了好几年。”

 “可天底下没有无的蛋,你们的存在终究被大娘发现?”想当然耳,否则,他哪来的一身伤?

 “对,我娘牺牲自己保全我,而我的舅父躲过层层监视,终于救下我,可他不能把我送回家里,因当时父亲病重,家中掌权的是大娘,我在外头多年,父亲始终以为我已经与母亲一起死亡。

 “可后来我的形迹被大娘发现,那年我十岁,大哥已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他担心父亲偏疼我,将所有的家产留给我,便派敌手四处狙杀,舅父只好带看我远离大齐。

 “舅父待我极好,他教我读书练武,也寻人教我做生意、赚银子。我记得,教我做生意的先生曾说过,‘当皇帝有什么好,人人在皇帝面前低头喊万岁,可有几个人是真的心悦臣服?但银子不同,天底下的人都会心甘情愿在银子面前低头’。”

 “我同意你师傅的话。”诗很买帐地用力拍手。他有机会,定要拜访这位眼界高超卓越的奇人。

 他笑了,戳戳她的额,戏谑道:“你这个小钱鬼。”

 “后来呢?”她追问。

 “我们的生意在海外发迹,赚得很大一笔银子。我和舅父再三讨论后,决定把那笔钱投注在漠北,在那里,我们建立了事业,我本不想再回大齐的,但人无伤虎心,虎有噬人意。

 “因为傅竞这个名头太大,还是引起大娘和大哥的注意,不过这回大哥的动作皇不掩饰,让我爹爹起了疑心,也因此,追杀我的武者不断。

 “丫头,这件事让我学会一躲避不是解决事情最好的方式,唯有壮大自己、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保住自己。

 “壮大自己?这话好熟悉,我好像听谁说过?”诗扭了眉毛,侧过头看他。

 当然熟悉,他曾经对她说过,在四年前的山顶上。

 暗竞浅咽,不为她解惑。

 见他不回应,她另问:“那么你现在壮大了吗?你大娘和大哥怕你了吗?”

 “还需要一点时间。”他自信而笃定的回答。

 闻言点头,诗安心道:“这样子很好,以前我不觉得被人害怕是件好事,我愿意受人尊敬、受人喜爱,甚至觉得讨好别人以求和平安静是最好的做法,后来发觉…”

 “发觉怎样?”

 “人心不足蛇象,你给了他一分,他便认定所有属于你的,都应该为他所拥有,于是阴谋绕着你转,你却不自知,直到受害、直到连命都没了

 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样不对。”

 命都没有?他凝眉,定眼望她。“你不再退让,你觉得该事?”

 “对,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重视的人争。”

 “所以你也会慢慢壮大自己?”他反问。

 “我…”她笑了笑,摇头。“只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壮大了吧。”

 然后,又是那抹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忧郁,心揪起,隐隐的痛,痛上他的眉心。

 她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匆勿十数过去,一大清早天未大白,张叔便驾着马车领少爷进京看榜。虽然庄师傅笃定他会考上,莫钫还是心存焦虑。

 不说当事人,就连诗也一样,打早上起后,她就像只无头苍蝇,东边沾一沾、西边碰一碰,却是啥事都没做成。

 做绢花的巧手妇人已经挑选出来,前几在庄师傅的陪同下,舅母进了一趟京城,将工具和材料给带回来。

 诗将自己的书房和大厅收抬妥当,让舅母和娘搬过来与自己同住,而原本她们住的院落改成工作坊,摆上十来张桌子,按工作程,从东到西,每个人负责不同的部分。

 听管事享事时,诗心不在焉,经常答非所问,管事们懂得看眼色,知道姑娘正揣着心呢,反正不是什么太急的事,便连袂退了下去。

 诗想,再过几,凌师傅就要离开,便夜赶工,做好两套衣服、三双鞋子,反正没事,不如现在送去。

 可是手捧着衣服,也不知是心事太重,还是脑子着实不够清楚,她竟然会在自己的园子里走错路?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到庄园外头,苦笑雨声,她又绕由自己屋里。

 放下东西,想想,还是去寻舅母好了。

 那个院落里正热热闹闹开工呢,凌师傅、庄师傅和傅竞都在,两个师傅站在舅母身后,看她巧手裁捏,一朵朵纯白茉莉便捏出形状,娇小惹怜。

 暗竞则在一旁指导那几个被挑选出来、准备贩售绢花的妇女们,要如何打动顾客的心。

 每个人都在忙,她这当老板的可不能闲着。

 深口气再把气全给吐出来,她将脑子七八糟的思绪全抛开,走到正在裁花瓣的妇人当中,笑说:“大婶,我来帮忙吧。”

 可是没三两下她就被嫌弃,赶往别桌去。

 一桌逛过一桌,不管走到哪里,要不了多久时间,她就被大姊、大婶们笑着推开。

 娘见她不成事,忍不住叨念。“姑娘,始就别在这儿添,大伙儿都知道你心里头为少爷的事急,不如你出去外面走走,待你回来时,说不定少爷就回来报喜讯了。”

 伤口几乎都痊愈了的傅竞,对那群妇人再提点过几声后,走到诗身边,笑眼眯眯地说:“丫头,走吧,我陪你去橘园逛逛,昨儿个听张叔说已经

 结果实了。”

 诗笑觑他一眼,这人还真是自来,明明是留在这里养伤的外来客,怎么才几天工夫,他就变成“自己人”,连橘园的事,都有人特地向他报告?

 可眼前她没心情计较这个,随口漫应。“好吧,我就不添了,我去找张叔套马。”

 “套什么马,我带你骑马去。”

 不让她多想,傅竞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她就这样跟在他身后,一路往马感方向去,看看他高大的背影,她忽然感觉,这个人…似曾相识?

 在前世,她见过他吗?

 她想得相当认真,却老半天都想不起来。她踩看他在泥地上留下的足迹,一步一步、一步,仿佛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东西,随着自己的脚步,慢慢渗入脑子里。

 她试图将它们汇整收集,组织起那些不甚清晰的画面,寻出一个脉络,可是,他们已经来到马底边。

 暗竞挑中一匹棕色母马,小厮套好鞍曹擅绳后,将马到他手上。傅竞看她一眼,笑问:“怕不怕?”

 她挤挤鼻子回答“谁怕啊,不过是匹马。”

 笑而不语,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朝她伸手,突地,这一幕像把钥匙,开启了她尘封多年的记忆。

 普度寺前,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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