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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刀道隐龙
 花犯一向显得颇为持重,但在年少时的伙伴面前,却有所改变了。

 凡伽、风浅舞略略加快了脚步。

 三人终于走在一起,凡伽笑道:“这次风师妹还说让我不要带大黑同行,因为大黑太显眼,不少人一见大黑就会知道我就在左近,常人如此,南许许恐怕也不例外,幸好我这次没有听她的,否则又怎能与你在此相见?”

 花犯依稀觉得凡伽的话中有让他觉得别扭的东西,但却又不知具体是什么,也就不再多想,道:“如此说来,凡师兄与风师姐也是奉命寻找南许许了?”

 凡伽道:“正是。不过南许许行踪诡秘,我与风师妹一直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不知花师弟情形如何?”

 花犯如实相告:“也是一无所获。”

 风浅舞这时开口道:“看样子这苦木集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变故。”

 花犯道:“正是,此事是因劫域的人引起的。”

 “劫域?!”无论是凡伽,还是风浅舞,皆吃惊非小,不过从神情的变化上,倒不太能察觉出来。因为四大圣地最讲求心境,远比一般年轻人更能保持心平气静。

 凡伽皱眉道:“劫域的人已有多年未在乐土面了,而且这集镇也并无独特之处,是什么原因将劫域中人吸引到这儿来的?”

 花犯摇了摇头,道:“具体的原因不甚清楚。”事实上他大致知道劫域的人是为截杀战传说而来的,但出于直觉,花犯感到若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与战传说有关,将对战传说十分不利,而花犯对战传说的印象甚佳,他从心底不愿看到战传说遭遇危险。

 同时,由凡伽的话语中,花犯也能推知凡伽、风浅舞多半是刚到达苦木集,才会对苦木集曾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当下,花犯将事实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不过他只拣与乐将有关的事说,以至凡伽听罢,大为奇怪,惑然道:“乐将乃劫域大劫主麾下三将之一,她深入乐土,本应是有重大图谋才是,怎可能毫无缘由地在苦木集施展毒手?”

 花犯与凡伽、风浅舞自幼相识,又以师兄、师妹相称,这次不得已对凡伽、风浅舞有所隐瞒,花犯心头多少有些内疚,当下他转过话题道:“你们是一直结伴而行,还是如我这般是途中巧遇的?”

 风浅舞抿了抿嘴,目光略略一侧,投向路旁,道:“是相遇,还是结伴而行,有何不同么?”

 凡伽则笑道:“这是怜师叔的意思,怜师叔说南许许被称作毒疯子,用毒手段十分可怕,不易对付,我与风师妹同行,彼此有个照应,再说…”

 他似乎有兴致,还待再说什么,却被风浅舞的声音打断了话题,风浅舞道:“花师弟,这孩子是什么人?不会是花师弟新收的小弟子吧?”

 花犯忙道:“风师姐且莫取笑我,师门武学,我所习不过沧海一粟,哪够格收弟子?再说风师姐也知四大圣地的规矩,我岂敢违背门规?”

 他虽然感觉到风浅舞这番话应该是说笑而已,但风浅舞一向稳重,故花犯才郑重其事地解释。

 风浅舞笑了笑,道:“乐土武道皆知你我并称‘金童玉女’,你一味谦虚自抑,就等若将我也说得微不足道了。”

 花犯失声笑道:“旁人有好事者称你我为‘金童玉女’倒也罢了,没想到风师姐对这倒很在意!”他觉得平时一直冷孤傲的风浅舞今所说的话却有趣得很。

 风浅舞淡淡一笑,道:“花师弟对这称谓真的毫不在意么?我却是很在意的。”

 花犯更觉有趣,忍不住道:“凡师兄,你说风师姐她…”

 话未说完,却忽然停住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凡伽的脸色很阴郁,很凝重,一点也不像平的豪模样。

 “凡师兄,你…”凡伽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指着小风手中的那柄用木块削刻而成的木刀道:“这木刀是由何处得到的?”

 花犯一怔,不明白凡伽何以突然问如此离奇的问题。

 但他还是如实道:“地上捡来的。”

 “街上?还是屋内?”凡伽竟对这件事穷追不舍。

 花犯这才感到事情有些不寻常,凡伽这么问,一定有其理由。

 “是在屋内——难道有何不妥?”花犯道。

 凡伽沉声道:“当然。能削制成这把木刀的人,一定是刀道高手!”

 此言一出,连风浅舞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花犯心头“咯噔”了一下,神色微变。

 他对小风道:“来,将这把木刀给叔叔看看。”

 小风很听话地将木刀交给了花犯。

 果然如此!

 凡伽的推断极可能是一惊人的事实!

 在南许许、顾子的屋中,花犯将木刀拾起交给小风时是毫不在意的,所以他没有察觉出什么。而这一次,他却明显地感到这一柄短小的木刀的不同寻常。

 木刀被握于手中,花犯骇然发现木刀看似糙的细条其实却别有一种妙!让人感到旁人若是在这木刀上再刻上一刀,那么这把木刀就会神韵全失。

 甚至,花犯感到这长不盈尺的木刀比无数铁铸成的刀更具有灵与生命力!

 花犯几乎看呆了。

 恍惚中,他感到木刀已幻变成一柄真正的刀,一柄锋芒毕、霸势凌人、随时可挥出奔雷一击的刀!

 花犯忍不住倒了一口冷气,他望着凡伽,既佩服又惭愧地道:“凡师兄好眼力,我竟一直没有留意!”

 风浅舞自花犯手中接过木刀,仔细端详。

 凡伽道:“想不到这苦木集还真的是藏龙卧虎之地,无怪乎劫域的人也会在苦木集出现!”

 这时,风浅舞沉道:“此人不但是刀道高手,而且是失意的刀道高手!”

 “哦,何以见得?”凡伽道。

 “刻刀之人虽然深谙刀之内蕴,但在削刻此木刀的过程中,他的用刀手法却显得有些顿滞,并且未能一气呵成——按理,能如此深谙刀道者,其内力修为就应达到颇高境界,本不应出现这一情况,除非…此人受了重伤或者失了功力!”

 “受了重伤?”凡伽微微皱眉,对花犯道:“你说你感到将你救起的人应该是极擅医道的高人?”

 花犯微微点头,道:“应是如此。”

 凡伽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极擅医道…受重伤的刀道高手——莫非,是他们?”

 花犯不解凡伽口中的“他们”所指是什么人。

 风浅舞却道:“你是说会是南许许与顾子?!”

 乍闻“南许许”三字,花犯头脑“嗡”地一声,在短时间内思路出现了空白,只知一次次地自问:“怎可能是他?怎可能…?”

 略略定神之余,花犯才想到风浅舞还提到了另一个非比寻常的人物——顾子!

 花犯听说过“顾子”此名,以及与顾子有关的种种往事,虽然许多说法已不再确切,但确凿无疑的是顾子应该早在许多年前已亡于梅一笑的剑下!

 凡伽也应早已听说此事,但为何他会推测到削刻木刀的刀道高手是顾子?这未免太突兀且不可思议。

 但花犯同时也知道,这“不可思议”所能反应的不会是凡伽的失误,而只会是一个惊人的秘密。

 果不出他所料,凡伽接着道:“两天前,我与浅舞遇见了不二法门灵使,言谈中灵使前辈告诉我们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顾子并没有死,而且如今顾子还是与南许许在一起。灵使曾同时遭遇顾子、南许许二人,最终灵使将他们皆击伤了,但却也让他们逃脱了性命!”

 花犯道:“灵使前辈所言,当然不会有假,没想到顾子还活着。”

 不过,若说将他救起的人就是南许许、顾子,花犯仍是难以相信。

 凡伽道:“我们寻找南许许的下落已有一些时,却一直都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这一次,我们自然必须查探个明白。”

 花犯当然没有反驳的理由。他们三人这一次离开四大圣地,其目的本就是为了南许许,既然如今有了蛛丝马迹,又岂能轻易放弃?

 花犯叮嘱小风让他回自己的家后,便领着凡伽、风浅舞向顾子、南许许居住之地走去。

 不知为何,一路上三人皆无言,只是默默地走着。

 也许,三人都有些不安。南许许被世人称作“毒疯子”其用毒手段之高明可想而知,花犯、凡伽、风浅舞虽都是四大圣地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但对方若真的是南许许,他们三人也委实没有多少把握能对付得了南许许,稍有差错,也许就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花犯的脚步不紧不慢。

 即使缓慢,到达顾子、南许许居住的屋子也无需多久,毕竟距离太近。

 先前围在屋子门口处的人已散开了,老屋重新恢复了原有的枯寂平静。屋子的木门关得严严实实,花犯由紧闭的门一下子记起顾子推门而入时说的那句话。

 当时,他就已甚是怀疑顾子是武道中人,只是由于顾子以言语巧妙掩饰,加上花犯感到顾子并不像身负内力修为,所以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但若他只是受伤太重,岂非也会让人感到他毫无内力修为?

 “笃,笃笃…”

 花犯轻轻地叩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出现在花犯面前的是南许许。南许许很是惊讶,他没有想到花犯这么快就折回了,并且还将他的朋友一并带了过来。

 在极短的一刹那,花犯做出了一个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决定。

 因为他走在最前面,背向凡伽、风浅舞二人,所以他的表情不易落入凡伽、风浅舞两人眼中,而拥挤窄小的空间又使他的身躯挡住了凡伽、风浅舞的视线,使他们很难看清南许许的举止神情。

 花犯飞快地向南许许递了一个眼色,随后道:“阿婆,昨救我性命的人是否还在屋中?我的两位朋友都想见见我的恩人。”

 漫长的逃亡生涯赋予了南许许太多的敏锐与警觉,对危险的感触捕捉更是远逾常人!

 仿佛花犯如此不着边际的问话在南许许听来却是再正常不过似的,南许许很自然地道:“真不巧,他刚出去了。花公子,你们三人屋里坐吧,不用多久他就会回来的,还有,刚才来看望过你的人都不舍得你就这么离开苦木集,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刹那间花犯已知眼前这干瘦苍老的“老婆子”十有八九就是南许许!

 因为若非此人有着非比寻常的身分,那么面对花犯明显有误的问话,他不可能能迅速做出相应的反应,顺着花犯的暗示说话。

 而且,此时花犯所听到的南许许的声音已成了地地道道的老婆子的声音,与先前他所听到的已有所不同。何况,那份唠唠叨叨在花犯看来也是假装而成的,因为在此之前,南许许与他言谈时非但不唠唠叨叨,反而可以说是惜言如金!

 花犯心道:“早闻南许许非但于医道、毒素,而且擅于易容,可以化身万千,果然不假!此刻他就近在咫尺,我却看不出有何易容的痕迹。”

 心中转念之际,南许许已动作笨拙缓慢地让至一侧,很客气地对凡伽、风浅舞道:“快请进。”

 凡伽抿了抿嘴,没有举步,而是很客气地道:“阿婆,请问救了我花师弟的前辈去了什么地方?”

 “怕是去了还初药铺了…老身岁数大了,总是忘事…”

 “药铺?”凡伽大概是由此联想到南许许“药疯子”之称谓,当机立断道:“阿婆,既然他不在,晚辈就不多打扰了,他若有机会,我们再来拜会花师弟的救命恩人。”

 苦木集惟一的一家药铺——还初药铺。

 铺子里一个肥头肥脑的中年人在打盹,铺外凉棚下有一年轻伙计在碾药“咕碌咕碌…”的碾药声单调而有节奏。

 凡伽、花犯、风浅舞三人找到这家药铺,凡伽急忙向伙计打听:“兄弟,方才有几人来过药铺抓药?”

 那伙计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了花犯、风浅舞一眼,显得很憨厚地道:“今只有天刚亮时有两个人来过药铺…昨来的客人倒极多,那妖女使苦木集人受伤不少,又有人受了惊吓疯了…”

 说到这儿,他瞄了一眼铺内打盹的中年人,将声音低了些,道:“昨整天忙碌,掌柜都累坏了。”

 凡伽当然知道这年轻伙计口中的“妖女”是指劫域乐将,不过此时他无心理会这些,伙计所说的情况已让他很失望,显然南许许并没有来还初药铺。

 凡伽轻叹了一口气,望着花犯、风浅舞道:“你们有何见解?”

 花犯沉片刻,道:“我们分头行事,如何?由我回那间屋子里等候,他们不会对我起疑,而你们则在这左近守候,也许他的确是要来这家药铺,只是途中耽搁了尚未到达而已。”

 “你独自一人接触他,太危险!”风浅舞道。由于药铺的伙计在一旁,三人都不愿说出南许许的名字。

 花犯有成竹地道:“无妨,如果他的确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我早已单独与他接触过,岂非到现在还是安然无恙?”

 风浅舞由花犯的话猛地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变。

 便她未再说什么。

 凡伽同意了花犯的意见,叮嘱道:“花师弟,你要多加小心,就算查知了真相,也不要独自贸然出手。”

 花犯道:“好!”心头却很是歉然,暗忖道:“凡师兄、风师姐对我可是毫无戒心…”

 待花犯离去之后,凡伽、风浅舞进了药铺斜对面的茶楼。要守候南许许的出现,当然不宜直接在药铺左近抛头面。

 为了便于观察药铺的情形,两人拣了一张临街靠窗的桌子坐下。茶楼的生意也很清淡,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茶客。刚进茶楼时,凡伽就大致将整个茶楼巡视了一遍。

 透过窗口,可以将还初药铺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同时也可以看到在苦木集上空一遍又一遍盘旋飞翔的大黑。

 花犯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再一次折返南许许的居住之地。

 在最关键的时刻,花犯还是对南许许作了暗示。花犯扪心自问自己为何要这么做,莫非就是因为南许许曾救了他一命?

 这自是重要的原因,但若仅仅因为这一点,那花犯岂非目光过于短浅,只顾一己之私,而不顾天下正义?!

 花犯自忖自己应不是如此是非不分的人,但若是让他亲手对付一个曾救过他性命的人,又委实非他所愿。

 花犯心中一片茫然。

 他料定南许许已察觉到自己的行踪暴,处境危险,所以在他们三人前去还初药铺时,南许许应该已趁机走

 照理,这应是花犯所乐于见到的结果,否则他又何必暗示南许许?

 但以南许许的易容术以及漫长的逃亡生涯所积累的经验,这一次南许许逃脱之后,若想再一次找到其下落,不知又要花费多少时

 身为四大圣地的传人,花犯又很难接受自己放走了作恶多端、为祸乐土的南许许的这一事实!这与他平的信念是截然背道而驰的。

 也许,花犯最希望出现的真相是救他的人并非南许许,而是与南许许一样身负医道奇术的异人。

 纵然心中左右为难,但花犯仍是没有选择回避,他也不允许自己回避事实。

 这一次,南许许所居住的屋子的前门是敞开着的,巷子依旧十分安静,阳光从层层密密的云中穿透而过,再越过小巷上方高低参差的屋檐,斑斑驳驳地落在地上,组成了光怪陆离的图案。

 花犯举步进入屋内。

 屋内空无一人,而且有明显的经过一番紧张收拾的情形——显然,屋子的主人已离开了,而且也许永远也不会再返。

 而这一点,也等于证实了凡伽、风浅舞的猜测!

 花犯在屋中默默伫立了良久,心头感慨良多。在事情发生之前,他绝不可能料到有遭一他会被自己一心追查的南许许救得一命。

 看来命运与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他们已有所警觉,连告诉我们南许许可能到还初药铺的老妪也一并不知去向了。”甫见凡伽、风浅舞,花犯便如此说道:“也许我们中了那老妪的调虎离山之计——也许,她也与南许许有某种联系。”

 花犯是一个不愿说谎的人,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也是一直遵循以诚待人的原则。但今天他却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对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伙伴说谎,惟有如此,他才能对先前的话自圆其说。

 花犯心头颇有些不安。

 好在凡伽、风浅舞都未多加追问,只是连叹可惜,辗转追查南许许这么久,没想到竟错失良机,与南许许擦身而过。

 现在,他们已确信救花犯一命的人就是南许许。

 凡伽、风浅舞的信任并未让花犯感到轻松。

 凡伽目光投向窗外,望着在长空翱翔的大黑,声音低沉地道:“他们一定未走出太远,但愿大黑这一次能立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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