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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除夕,云家庄。

 “香?”三公子进汲古阁第二道门后,看见傅临正漠然读着一本书册。今年除夕夜,依然由香主持大局,但明天一早,他会带着一年一次的解葯,赶回去交给今朝。

 “三叔。”傅临没回头。“你要跟我一块回去跟今朝过年么?”

 “好啊,我也久没有见到她了,连夜赶路,十天就可以到她那里,还来得及一块过元宵小年。”三公子上前,来到他的身边。

 “多亏您了。你本已退隐,又专程为了对付血鹰回来,今朝有你这舅舅,真是不枉了。”

 “你俩能成一对,我自是快。明明我不是她真舅舅,她心知肚明,却也还是喊了我十几年的舅舅,想来,她真的很想念她的家人。”

 “是啊,今朝子中有孩子气的一部分,我想,她到老都是如此了吧。”那语气隐隐有快之感,也带点恼怒。

 三公子瞄见他手上那本香册里,那一页正写着…

 “李今朝起誓,今生今世,绝不再对傅临动心,若它真狗倒灶与傅临结秦晋之好,我必遭五雷轰顶,天打雷劈。这样你可妥心了?香公子。”

 “多谢李姑娘成全。”傅临客气道。

 暗临垂着眸,指腹滑过每一个墨字,慢慢说道:

 “我跟她在一块一年了,她还是怕雷。每次一打雷,她就怕得闹头痛。就跟当年一样,只要你她想,她便怕到头痛,最后,只得骗她是醉酒过头了。那一天,血鹰杀手离她极近,近到连我都怀疑,下一刻她就会死在眼前,何况是她这当事人的心情?我子散漫,本以为既然天意人,从此当个陌路人,保她平安也好,所以她立誓,认她为妹,不料到头她还是中了血鹰…”

 三公子轻声道:“这也不能怪你或显儿,你跟今朝的事,只有我知道。现在,你有足够的能力护住她,你又喜欢她,那在一块,对今朝绝对是好事。五弟一直在试你送去的麒鳞草,最多不过五年,一定能找出真正解葯来!”

 暗临还是一直盯着那一页,忽道:

 “三叔,你说要是哪天,她进了这扇门,看见这段曾有过的事实,是不是又会痛上一次?”

 三公子张口言,最后只能无言以对。

 “我最近常想着一件事。云家庄记史,固然是传真相,供后世了解,但,若因此伤害到当代的人,传后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公子一愣。

 暗临哈哈一笑,将册子收回柜上,然后转向三公子。

 “以后我该称呼你舅舅了。”

 “今朝听了肯定别扭。”三公子笑道。

 “我就爱看她别扭。”那语气带抹隐约的宠爱跟乐趣,他又道;“舅舅一块去前头过除夕吧,明天一早,我想尽早赶回去,亲自盯着她吃解葯。”

 暗临吹熄烛火,而后一块与三公子步出汲古阁。

 在封上第二道大门的同时,傅临头也不回,袍袖突地一弹,负手离开。

 “啪”的一声,烛火再度燃起,同时,烛台倒地,正落在书册之上。

 火焰窜上书册,迅速烧起。

 *********

 “失火?”吃到一半的解葯,差点全吐了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三公子。“舅舅是说,那个…云家庄的主子香公子傅临,放火烧汲古阁?”

 三公子亲自看她吃完,才道:

 “不,我没这么说。根据我跟数字公子们研究的结果是,前些日子华家庄老来借册,但都被拒绝了,所以对方心怀怨恨,半夜潜进来火烧汲古阁。当然,由于逮不到证据,这事就算了。”

 “娘咧,比我还会说谎?”

 三公子瞪她一眼。

 她立即闭嘴,又忍不住问道:“他烧…我是说,华家庄烧哪方面的册?”

 “烧了两万多册,还在计算重整中。香也说了,不必太劳累,不重补也无所谓…其中有一本,是记载你跟香的事。”

 “我跟傅临?”

 三公子委婉道:“你待在云家庄的那一年除夕,有人看见你立誓。”

 她心一跳,直觉想到那一夜冷到骨子里的寒风,以及绝望的心情,孔海又阵阵痛,她勉强笑道:“我不知道这事也被记下…记给那么多人看。”

 他一把火烧了汲古阁,这个人…不是什么都会说好的人吗?还是,他本里也有偏绝情的一面。

 三公子见她面色有异,转移话题道:

 “难得有机会跟你闲聊,想知道香的事吗?”

 “想!”她果然上钩了!细长的眼非常规矩地锁定在爆料舅舅身上。

 见她好奇得不得了,他笑道:

 “我选中你,是因为你滑溜得像条蛇,虽然跟以往的云家庄的金算盘大不相同,但我就是很期待在你的主持下,云家庄能维持多好的门面?闲云看中香,是他没有贪念、没有执着,即使心无挂碍成了绝顶高手,也不曾想过在江湖上独霸一方;再者,香有个厉害之处,即使不曾见过这个江湖人,但只要江湖史上有这人,香见了真人,一定认得出来。例如你身边的妖神兰青,他一开始就认出来了。”

 她瞪大那细长的眼,啐道:“真他的够神!”

 三公子又看了她一眼,面不赞同。

 她眼珠溜溜转着,扮个鬼睑。

 三公子摇头叹气,道:

 “香对任何事情都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何时隐退不重要,就算做到老死也不在意,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华家庄几次抢得先机,香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只在乎,保住云家庄就够了。”

 “我知道。别人都爬到头上了,他却无关紧要,而且他睡觉时老爱穿着外衣,也搞不清楚这是他的乐趣还是懒得,一没事他就当我那儿是个密室,老窝在那儿,娘啊,竟然还想唱小曲,那『妹妹』两个字出自他嘴里,我浑身发。最可恶的是他喜欢我的头发胜于我的脸,每次打雷时说好听是吹箫安抚我,但雷声一停他就睡着了。舅舅,你说,傅临在云家庄是不是也是如此?”她咕哝着,嘴角却是不甘情愿地在微笑。

 “这个…没听过他爬上谁的去,他恋家是庄里弟子都知情的,前两年,二公子喝醉进到他的房里,那时香正看着闲书,二公子就这么醉醺醺躺到上,香他…”

 “怎样?”她好奇得不得了。也爬上把二公子当布娃娃抱着睡?还是,傅临上一直有个布娃娃,被二公子给抢走了?

 “香连同被褥,把二公子包了起来,放在门外。”

 “…那舅舅跟他下过棋?”

 “他下棋可以下上一天,没人愿意跟他下。”三公子一想到就头痛。

 “哈…”她终于掩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大笑慢慢缓了下来,变得轻轻笑着。她扬眉看着三公子,有点撒娇地:“舅舅!”

 三公子看着她神采飞扬,再无以前的迟疑。

 她嘿笑两声:“舅舅!舅舅!”叫到最后,声量极大,快活地对他大喊着。“舅舅,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好高兴我有个舅舅?”

 三公子面色泛柔,把她当孩子似的摸着她的头。“我一直都知道。你没说过,可是,你一直都用你的行动在表达着。”

 她哈哈一笑,说道:

 “舅舅,一个聪明的商人,是懂得以小搏大,该舍就舍,该拿就拿,是不?不管方法有多阴险多贼头,非得到手不可!”一顿,她柔声道:“这个聪明的商人,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

 暗临步入院子。

 静悄悄地。

 元宵节将至,今朝所居的城里,入夜有着灯会。她喜凑热闹,灯会、庙会,只要是热闹的街会,她都像在自家里逛着,今晚应该也不例外…

 “舅舅!”醉声突然响起。

 暗临循声瞟去。亭里有个穿着喜气洋洋大红衣裙的姑娘,他记得,早上妞儿穿的也是一样,这一对宝儿,他想着,而后微微笑着,过衣袍,入凉亭去。

 时值初更,圆月融融,亭内仍是悬着夜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面异常红晕,抱着酒壶在喝酒。他眉头一拢,又看见桌上棋局正下了一半。

 “舅舅,你坐啊!”她朝他瞇眼笑着。

 他落坐在她身边,要拿过她的酒壶,她扁扁嘴,咕哝:

 “就这一次,这一次嘛,不然你替我喝。”她耍赖地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毫不考虑地一饮而尽。而后,他以手背擦过她红咚咚的烫颊,又将她凉凉的双手包在掌心里。

 她嘿笑两声,低声道:

 “舅舅,这真像梦,是不?是不是中了血鹰,也会有幻觉?打我中血鹰后,傅临竟肯跟我好了!”

 “这不是梦。”傅临温声道,见她愈坐愈靠近,不由得多看她两眼。

 她嘻嘻一笑,有点稚气地:

 “舅舅说不是梦就不是梦…”她瞇眼,看着他。“傅临?”

 “嗯?”他等着。

 “你说,你在闻人庄一个月,跟个什么江湖女侠…难道你都没有感觉?”

 暗临望着她。近距离下,她细长的眼眸藏着月光,他轻轻吻上她的嘴,她本来已经合上眼,开始回吻,忽地她眼眸一张,又退回她的位子,咕哝道:

 “我在作梦吧?舅舅你别亲我!被傅临发现,他会把你灭尸!”舌有点火辣辣,像是大火烧过,让她脑袋又是清楚又是混乱。

 他不以为意她把他误认是别人,道: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问,你总算问了。我一向只喜欢吃自己碗里的好菜,其他人的碗有什么菜,我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睫扇啊扇的,眼珠滚,低声道:

 “本来你碗里也是没有菜的,你要再挟好菜,也是可以的。”

 “我历尽艰辛才把我想吃的菜给挟进碗里,这菜活蹦跳,我不拿筷子着她,她还会跳出碗里逍遥去,我哪来余力去看其他人的碗?”

 不知道是不是醉得过头,她连耳垂都红扑扑的,整个人像是一团小火焰,她看看桌上棋局,又看看他包着自己的大手,慢慢垂下眼,细声道:

 “舅舅,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他沉默一会儿,柔声道:“只要你肯唱出心里的话,我都会听。”

 她盯着他的手,轻声哼唱:

 “哥哥啊扮哥,曾经拿着一把刀,亲自砍进我心口…舅舅,其实我不怕雷打死我,也不觉得我有错,傅临更没有错,我只是会老想起那天。他是天、我是地,天地哪来的机会相爱?”她声音微地沙哑,踢掉鞋子,让一双赤足一块踩在石椅上。

 “我喝口酒,好不好?”她想要手,却发现搞了半天,这双大手不是让她温暖的,而是用来控制她拿酒的动作。她一脸苦命,又笑咪咪地偏头,醉眼朦朦地凝视棋局,叹道;“从小我在市井生活,要发誓,随随便便,从来没当真过。就除夕那一天,我以我全部的心意起誓,如果我再喜欢傅临,我一定遭天打雷劈,老天绝对不要宽待我!现在我还是忍不住苞他在一起了…嘿嘿,舅舅,老天何时来打我呢?”她半醉半醒,脚趾自己玩着蜷缩的游戏。

 “老天若打了你,也连我一块打吧。”傅临一字一语,慢慢说道。

 她猛地抬头。

 暗临目不转睛,沉声说道:

 “话都出口了,我没法收回来,但若雷要劈你,第一个一定先劈过我。”

 她闻言,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王八蛋!舅舅,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每次他老躺在我背后,还不要脸地抱着我,第一次我想他真是把我看得很随便,后来我才明白他在我背后,雷要从窗口劈进来,一定先劈他。你说他过不过分?跟我玩这招!”她又要手,他还是紧抓着不放。她咒骂一声,道:“你不放手,我怎么擦眼泪?”

 “我一放手,你便会拿你桌下的酒喝了,我怎么放手?”

 “…他娘的,我找个男人来管我做什么?”

 “我偏喜欢有个姑娘来管我。”

 她面红红,分不清是酒醉还是挨不住他的话,她含糊地说道:

 “那把刀,我不想拔了!不管我配不配得上你,现在你是跟我在一块的,它,我不喜欢你了,我就拔了。”

 “我个性散漫,你可要多多关照了。”

 她瞪向他。“舅舅,你笑这么高兴,做什么?”笑得像朵灿烂的花听!

 暗临眉目如水,笑得开怀无比。“你若把心里的事全吐出来,那便是表示你有心忘记不愉快的过去,我等了多久啊,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总觉得她有点居下风了,她眼珠子骨碌碌转,醉声道:“舅舅,你放开我吧,咱们来下棋。”

 暗临看她捧过棋盘,摇摇摆摆地想奔进房里,但她赤着脚,他立即提她一把,让她轻松抱着棋盘。

 她以肩抵开门板,嘻嘻一笑:“舅舅,外头天冷,进屋里下吧。”

 “你让舅舅跟你进房?”

 “…大妞,外头天冷,进屋我教你下棋吧。”

 “好啊。”傅临深深看上她一眼,而后慢关上房门。

 城里街会人山人海,有着每年喜气洋洋的年节气氛,至于她的老窝里…

 她酒喝太多了。明明面前的棋局很正常,但她糊糊的脑袋就是每步都错!

 她挠挠脸,觑见他出微笑。这微笑,分明是胜券在握了,她岂能输掉?于是,她一把抓了五颗白子。

 暗临抬眸望着她。“嗯?”

 五颗白子全数落入她的肚兜里。她一脸无赖,嘀咕道:

 “耍无赖我也很在行。”本来想下赢他,再施展她的招,但明显的,她醉酒误事!要是她真输给这个每下必输的傅临,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她踉跄地扑上,幸亏傅临及时托住她,她眼明手快,硬是抱住他,让他一块跌进上。

 虽然,她有点怀疑他是顺势跌下来的,但,不管了,继续照计画进行。她试了几次,要把幔放下来,但始终扑空。

 最后,还是有个男人的手,越过她,帮她放下幔。

 “这样放下就好了么?”他慢悠悠道:“今朝,下回别喝这么多了,伤身。”

 她不理他,反身扑上去。

 “你要把白子拿出来!”

 “好啊。”

 “你什么都说好,如果岳观武叫你拿,你是不是也要拿…等等,等等,不太对!别拿了!”她自己掏出肚兜里的白子,改进他的中衣里,他竟也配合任她动作。她咧嘴一笑:“换我拿!换我拿才过瘾!”十指并伸,开始摸寻白子。

 “好啊。”那声音带点压抑的情绪。

 “你…为什么着我?”

 “是你滚到上了,今朝,你想着我?”

 “是!我要把你当布娃娃玩!”话才说完,她发现整个人又被抓回到他身上了。她眨眨眼,卯上去,火力全开!暗临是一团火焰,她不怕,她准备施展兰青的媚态,跟他一较长短。

 “香香,为什么你又推开我?”她有点火了。

 “…今朝,你又滚到上去了。”

 她又爬回…也许又被抓回到他身上去,她有点火大,开始拉着他的衣物,摸索着那几颗放进他衣内的白子。

 她咕哝着:“我以前没那么醉的…”白子呢?白子呢?

 “那是你体质改变…你全身都很冷呢。”那声音带点爱怜。

 “为什么你知道我很冷?”她摸着他的肌肤,真的暖的。

 “…你都自己了,怎会不冷?”他叹息,双臂环住她带寒的身子。

 “香香,我找到了!一颗…两颗…”还有呢还有呢?不对,她光找棋子干嘛?应该要施展妖媚大法才对啊!

 “今朝…”他沙哑着,同时带抹喜。她这姑娘是打算跟他耗终生了,才会这样借酒壮胆,意图行使不当手段。

 他自是无所谓…甚至有些,只是…

 他长声叹息,再把她自上抓回自己的身上,抚着她淡的长发,尽力克制自己的冲动,发出严重宣告:

 “…你再滚下去一次,我可不管谁是谁的布娃娃,我这碗菜是要自己动手吃了。”

 兴许是这句话她终于听进耳,她狼心大放,扑上去用力撕咬这个男人,然后心满意足地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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