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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聊、好无聊、穷极无聊!

 紫茉趴在窗台边,烦闷的盯着院子里被风吹得摆来去的秋千,喧噪的蝉鸣让她隐隐作痛的头像是快裂开似的。

 昨晚她几乎是一夜无眠,躺在陌生的上,闻着房间里冰冷的气息,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在地狱的角落,无人闻问。

 瞇着酸涩的眼阻挡刺眼的光线,昨天几乎是被关骥给绑架回来的她,身上还穿著昨天的衣服,因为她所有的行李…一如把她当成累赘似的弃之不顾,全被他丢在学校宿舍里没带回来。

 那男人像是铁了心似的,扔下她就径自出门上班去,到半夜还不见他回来,她身边没有半件衣服可以替换,他也完全对她不闻不问,像是存心惩罚她似的。

 紫茉发誓绝不向他低头,更不屑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去求他,洗过澡的她依然穿著原来的衣服,经过一夜折腾,此刻身上简直像挂着梅干菜。

 窗外吹来一阵风,带来一股清的草香,她的目光不自觉触及那片杂乱的玫瑰花丛,眉头不觉又蹙了起来。

 如果好好整理一番,这应该会是一座美丽的花园,偏偏它的主人却对这片杂乱视而不见,她甚至敢说,他根本不在乎。

 “夏小姐,吃饭了。”

 何婶的声音,将紫茉的神智从太虚中拉回来。

 “我不饿。”紫茉大半个身子依然趴在窗台上动也不动,只闷闷回了句。

 房间里有着沁凉的冷气空调,但她宁可开着窗忍受炙人的炎热,多呼吸几口自由的空气。

 想到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换衣服,想到她的行李还被丢在学校宿舍里,里头有她最宝贝的东西,紫茉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跳了起来,拿起头柜的电话,纯的拨出一串号码。

 “若男…”

 电话才一接通,另一头马上传来一道激动的女声,劈哩啪啦的就是一阵质问与抱怨。“紫茉?你是跑到哪里去了,我好几天找不到你的人…”

 “我被软了!”紫茉气愤而无奈的说道。

 “软?”电话里传出剧烈的气声。“紫茉,你、你被绑架了?”

 “也不算啦,不过差不多了。”她闷闷地回道。

 “天啊…你别怕,我找警察去救你…”高若男声音颤抖着,却还是很够义气的安慰她。

 原本郁闷的心情,被好友这么一搅和,突然间让紫茉有点想笑。

 “若男,我是被软了,但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唉呀,有机会我再慢慢说给你听,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时间紧迫,她可不希望被关骥逮个正着。

 “好啊,什么忙?”高若男忙不迭答应。

 “我想请你开车来接我出去。”紫茉小心翼翼朝门口张望了一下,低嗓音说道。

 “拜托,你在开玩笑吗?你家不是有司机?”高若男拉开嗓门大嚷着。

 “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慢慢解释,你可不可以马上过来一趟?”紫茉忍耐的将耳朵离开话筒。

 “你在哪?”沉默半晌,高若男才开口问道。

 “明山。”紫茉急急说道。

 “明山?你不是住在外双溪…”

 “若男!不要再问了,你快来就是了!”紫茉捧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头无力低喊。

 “喔,好吧…”

 紫茉深了口气,相信再继续跟她扯下去,天大概都黑了。“若男,你去拿个纸笔,我这里的地址是仰德大道XX号,记下来了没?”

 “记下来了,我马上就过去。”

 “还有,绕到后院围墙边去等我,千万别让大门口的监视器拍到了,知道吗?”这是她镇在阳台眺望时无意间发现的,后院的围墙是四部监视器的唯一死角。

 “后院围墙边?为什么?”

 “别问这么多,按照我的话做就是了。”

 “好啦,我知道了。”再多的疑问,高若男也都只能暂时进肚子里。

 “若男,这里的山路不好走,你没问题吧?”紫茉忍不住又多问了声,毕竟若男手里那张热腾腾的驾照,是一个月前才拿到的。

 “拜托,你什么都可以怀疑,就是不要怀疑我的开车技术。”

 郑重宣示完,高若男豪气万千的挂上了电话。

 拿着电话,紫茉楞了楞,终于出了多来的第一抹笑容。

 好半晌,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放下电话,动作迅速的进行逃亡计画。

 她将上的枕头进被单里,伪装成她在上睡觉的假象,随即小心翼翼的跑到门边拉开一条,想看看何婶在哪…

 “夏小姐,你肚子饿了吗?”

 才一探出头,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摔出门外,原来何婶就站在门外几步。

 紫茉狼狈的巴住门板,赶紧站起来佯装若无其事。

 “喔,对…对啊,我有点饿了。”紫茉眼神闪烁的偷觑着面前的何婶,突然间灵光一现。“何婶,我突然好想吃荷包蛋喔,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替我煎两个蛋?”

 “好的,我这就去。”何婶匆匆下楼,尽职的准备去煎蛋。

 眼见机不可失,她手脚俐落的赶紧跟下楼去,趁着何婶在厨房里忙着热锅、煎蛋,偷偷的拎起鞋往后院跑。

 手忙脚穿好鞋子奔向围墙边,她抬头仰望高耸的围墙,顿时傻住了,只能怔望着几乎是一个大男人那么高的围墙。

 微风吹来,带来阵阵荷包蛋的香味,也惊醒了围墙下束手无策的她。

 紫茉转头迅速朝院子张望了下…

 有了!她眼睛一亮,快步跑到树下搬起一张椅子,将椅子放在围墙边,踩着椅子用力一跳,轻盈的跃上墙头。

 回头望了眼在房里四处找她的何婶,她得意的咧开小嘴,开始有点佩服自己的聪明。

 当紫茉收回目光准备跳下围墙之际,却遽然上一张冷峻的脸孔。

 “你要去哪?”冰冷的声音自关骥两片紧抿的薄中吐出。

 “你…你怎么会在这?”她边的笑容蓦然隐没,惊愕地瞠大清澈双眸。

 紫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关骥竟然就站在围墙外面,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墨黑如子夜,在阳光下反着刺眼的光芒;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一身笔西装的他却仍冷峻自若,感受不到半丝炎热的焦躁与暑意。

 唯一漏出情绪的,是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黑眸。

 一个闪神,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尖叫一声,整个人像是布娃娃笔直往下栽…

 *********

 必骥瞇起眼,看着那个肯定会被坚硬石地给摔得支离破碎的小人儿冲向地面,一丝细微得连他都来不及厘清的情绪闪过脑海,迫使他做出决定。

 如果他有些许的迟疑、不去理会即将摔落地面的她,或许他就能从麻烦里解、彻底结束他父亲留下的烂摊子。

 但莫名的,他并没有袖手旁观,反而迅速伸出手,准确无误的接住她的身子。

 即使摔下的身子带着些许冲击力道,但她却轻盈纤细得像是一片羽,不小心轻拂上他的肌肤,带来一股细微而又奇妙的触感。

 但这份轻盈的重量,却重重挑起他心底那道防卫线,提醒自己回复理智。

 紫茉紧闭着眼,当意识到自己不是摔上坚硬的石地,而是摔进一堵结实的膛时,她缓缓睁开眼,余悸犹存的抬眼望进那两泓寒潭。

 “你胆子还真大,竟敢找人接应你逃家?!”他瞇起眼,冰冷寒潭隐约翻起了愤怒的波涛。

 如果他的眼神是两把利刃,此刻她恐怕已成碎片。

 “我应该让你摔成泥的。”

 他双手无情一松,让她整个人踉跄得几乎摔到地上,好半天才稳住身子。

 “你…”她惊骇得小脸更加苍白。“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呢?”他冷冷回视她。

 不可能,这男人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连她打算从围墙溜出门、还找了好友接应一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难道是她打的那通…

 “你窃听我的电话?”她狠狠倒一口气。

 他紧抿着直视着她,冷讽的眼神像是完全不怕她知道。

 “你…”她惊骇、她难堪,更多的却是一股打从内心出来的怨。“你太卑鄙了!”

 “你说的对,我是卑鄙,却远比事后到处找寻你的下落高明多了。”他不在乎她眼底剧烈翻腾的愤恨与屈辱。

 对他而言,收留眼前这个小丫头,就跟收留一只狗没两样,他没有责任与义务,更不需要付出关心,唯一能牵制他的只有遗嘱。

 “进去!”他毫不温柔的箝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大门拖。

 “我不要、我不要,放开我…你没有权力拘我。”她怒喊着。

 “我当然有权,我是你的监护人。”他冷冷一挑眉,像是乐于提醒她这个事实。

 “我不需要监护人,更不需要你,我说过我可以自己生活。”她烈的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出那只大手的掌控。“你这个冷血的混蛋、卑鄙的小人…”

 “之前我就说过,这种事别犯第二次,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鸷瞇起眼。“不过显然,你没把这个警告听进你存心作对的小脑袋里去。”

 他听若未闻她气愤的咒骂,执意将她拉进那个囚她的牢笼。

 挣扎之间,一阵车子的引擎声由远而近,突然一个义愤填膺的惊喊响起。“喂,你想做什么,放开紫茉!”

 紫茉一转头,屈辱含泪的眼睛顿时一亮,宛如看到救星出现。“若男,救我!”

 必骥紧蹙着眉回过头,只见一个顶着俐落短发、穿著T恤牛仔、皮肤略显黝黑的清秀男孩。

 好个英雄救美啊…关骥打从心底发出不屑的冷哼。

 “你、你最好放开紫茉,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啰!”俨然像是饲料似的男孩,着瘦弱单薄的背脊朝他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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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若男倒了一口气,震慑的仰望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好像看到绝迹的恐龙在眼前出现。

 这个男人最教人害怕的却不是他高大结实的身材,而是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慑人气势。

 但看了眼还被他拎在手里的紫茉,高若男硬是下心里的恐惧,勇敢的昂起下巴。“放开紫茉,否则、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看那瘦小的男孩双拳紧握,眼中散发着一股挑战的光芒,那是所有为了赢得雌注意与青睐的标准动物本能。

 “喔…”关骥嘲讽的自鼻子发出一声长哼。“那你想怎么样?”

 斑若男这辈子最受不了被人挑衅,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倨傲神态,更让她咽不下这口气。

 “若男,不要!”

 紫茉的阻止仍嫌太晚,高若男已经气冲冲的抡起拳头往关骥冲过来,稍嫌柔弱的拳头还来不及碰到那张英俊的脸孔,整个人已经被一记反擒给压制到地上,一只结实有力的钢臂还牢牢在她的口。

 必骥俯视着地上的惊悸脸庞,突然间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他像是被烫着似的紧急松手。

 是个女孩?!

 “若男…”紫茉大喊着冲过来,蹲到地上焦急的来回检视高若男是否受了伤。“你没事吧?”紧张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颤抖。

 “我…我没事。”看似朗率直的高若男,脸上竟然浮现些许尴尬的红晕,狼狈爬起身,双手还防备的护住口。

 唯有这一刻,关骥才终于看出被他忽略的女孩神态。

 突然间,纠结在他口的那股紧绷莫名消失了,也连带冲散不少原先的怒气。

 “跟我回去。”他平静的望住紫茉,像是她在朋友跟自己间做出选择。

 事实上紫茉确实是吓坏了,她连累了若男,害她差点受了伤,她不敢想象,若是关骥那双孔武有力的钢臂再多施几分力,后果会如何的不可收拾。

 “紫茉?”躲得老远的高若男怕归怕,却还是不忘朋友安危。

 “没关系,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紫茉挤出笑容安慰她。

 “你是不是真的被绑架了?我、我可以去…报警…”小声吐出最后两个字,高若男还小心翼翼的觑了那名英俊的绑匪一眼。

 虽然他怎么看也不像绑架犯,但看眼前这情势,紫茉被控制了行动是无可置疑的。

 “不必了,他是、是…”紫茉咬着,含在口中的三个字却艰难得吐不出口。

 “怎么不说了,不告诉你的好朋友我是谁?”关骥无视于她的难堪,残忍冷讽道。

 “紫茉,到底怎么了?”高若男既好奇又担心。

 斑若男知道紫茉是个孤儿,九岁时才被收养的,也知道她跟关伯伯感情非常好,而且关伯伯不久前才去世,但她从没听紫茉提过有关于其它家人的事。

 “他是我的…监护人。”许久,紫茉终于僵硬地吐出话。

 “监护人?”高若男惊讶低呼,转头打量关骥,总算从那张冷峻的脸孔上看出一些熟悉的影子。“你是关伯伯的儿子?”

 来回看着两人,高若男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没错,也就是说,我是她法律上合法的监护人。”关骥意有所指的扫紫茉一眼。

 “咳、咳,不是被绑架就好了。”高若男开始觉得自己的境况有点尴尬,像是干涉了人家的家务事。“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支支吾吾的说完,高若男便急忙转身往车子跑。

 看着若男急奔而去的背影,紫茉感觉像是唯一一救命的浮木飘走了。

 她张开嘴,想把若男叫回来。她不要留在这个男人身边、她不要被他掌控,但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若男开着车子离去,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像是整个人都被空了,在这热气袭人的烈下,她茫然空虚地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不等关骥命令,紫茉木然转身,在他略显惊讶的表情中,慢慢走往大门。

 “你找人接应打算去哪?”突然,背后传来关骥声的质问。

 像是突然在自己茫然的世界中发现有人存在,她顿了下脚步,近乎自言自语的低语。“我只是要去宿舍拿行李,只是拿两袋行李而已…”

 “你要什么,我会差人去买你所需要的一切物品。”关骥不耐的说道。

 “那些东西,对我而言是最珍贵、无可取代、你永远也买不到的。”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吐出一句。

 看着她转身往大门而去,沐浴在阳光下的纤细身子反着耀眼的光晕,却显得那样落寞与哀伤,尤其是蓦然回眸那一瞬间,那绝望的眼神,竟莫名挑动了心底像是被遗忘已久的怜悯。

 看着她按了电铃,头也不回的走进缓缓开启的雕花大门,他恨恨的低咒一声,诅咒那抹宛如鬼魅般突然冒出来的心软,也诅咒夏紫茉这个该死的麻烦,把他好不容易维持一天的平静全都打了。

 必骥跟在她身后踏进关家大门,无视于门口向他恭敬招呼的警卫,径自跨着大步跟随前头那抹飘忽得像游魂似的身影走进主屋。

 “关先生?您怎么回来了?”看到凭空消失又突然回来的紫茉已经够教何婶错愕了,这下看到突然回家来的主子,更是惊骇得手足无措,但何婶最担心的是,怕被他发现她把夏小姐看丢半个小时。

 必骥看也不看何婶一眼,径自跨着大步上楼。

 看着紫茉的房门在他面前关起,他毫不留情的拿来钥匙,将门给锁起来,确保她不会再试图逃跑替他惹出更多麻烦。

 听到房门被上锁的声音,紫茉像是听到心剥落一角的清晰回音,却麻木得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她木然走到边“刷”地一声拉起窗帘,将灿烂的阳光阻挡在窗外,然后缓缓坐到幽暗的上,屈膝紧紧抱住自己、安全地将自己包围起来,不被任何人伤害、不受任何影响。

 黑暗中的她,像是沉进了幽暗无边的绝望深渊,没人在乎她的存在,也没人能将她拉出黑暗。

 那样深沉的绝望好深、好深,深得让她几乎快遗忘自己的存在,深得几乎察觉不到自己还能呼吸、还有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传来开锁的声音,随即大门被遽然打开,她瞇起眼望向乍然大亮的门口,一堵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所有的光线,好半晌她才适应刺眼的光线,认出来者是谁。

 她还来不及反应,两只行李袋就被遽然丢在地板上,一句话都没说,高大身影再度关门离去。

 而这一次,他没有再落锁。

 听着沉稳的脚步声慢慢远去,紫茉惊讶盯着地板上的行李袋许久,她终于站起身打开灯,慢慢走向行李袋,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直到看到她最宝贝的相框,里头是她跟关爸爸在外双溪的家里照的,她坐在草地上依偎在关爸爸怀里,当年她才十二岁,灿烂的笑容却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在关家十年,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从小在连关心都得分享的育幼院里长大,关爸爸将快乐与希望带进她原本晦暗无光的世界里。

 她从未开口要求过任何一样东西,关爸爸却总是不吝给她最好的,让她享有从未有过的亲情,虽然她不是他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但在她心中,早已认定他是她的父亲。

 伸出手轻抚着照片中绽放着慈祥笑容的关爸爸,她强忍的眼泪终于溃堤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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