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捱过了几
昏天暗地的赶稿
后,深白终于可以悠哉悠哉地翘着脚坐在出版社喝咖啡聊是非。当然,聊的全是她自己的是非。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出版社姐妹们对她特别的“关爱”
“所以你跟纪冬
是真的有过那么一腿喽?”围着她的小编甲一脸
羡。
“什么有一腿!连半腿都没有啦。我跟纪冬
只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不,连朋友都称不上,只能说是‘萍水相逢’,是两条
叉线,偶然的相遇之后又各自往不同方向前进。”深白极力撇清。
“那为什么十年前你要答应他的求婚?”小编乙头脑清晰,想唬
她可不容易。
“因为我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他,所以才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竟然会当真欸。”她开始装无辜。
“拜托!这么好的男人你确定真不要?看看这些衷漂把他形容得多完美!你看你看,他真的长得很帅是不是?”小编丙捧着杂志封面痴痴望,照片中的纪冬
的确俊帅到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男人光长得帅是没有用的,我很早就已经不吃那一套了。”想当初她的裴大哥也很帅啊,结果呢?
“乔姐,你会不会太偏激啊?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干嘛因为被骗一次从此就要仇视男人呢?”
“对啊,你就试着跟纪冬
交往看看嘛,人家好歹等了你十年,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嘛。”
“厚,不要吵了好不好?我今天只是来玩的,不是来接试平问的,关于这个话题我不想再继续,OK?”深白真觉得烦,大家都站在纪冬
那边,昨天老妈也在电话那头数落她的不是,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和纪冬
同一阵线,一起谴责她的无情无义;可是,她哪里是无情无义呢?她是害怕啊,害怕再受到一样的伤害,所以她伪装得很坚强,假装她一点都不需要爱情。
这时,审稿审得很认真的苏灿灿终于开了金口:“我觉得这里怪怪的,情节有点不连贯。”
“哪里?”深白紧张地凑近苏灿灿的电脑萤幕,苏灿灿平时虽然迷糊,但是工作起来很认真,对于审稿,更是半丝不得马虎,就算是当红的作者,只要稿子不通顺或是结构松散、故事离谱,一概退稿,因此深白很喜欢和她共事就是这个道理。她觉得从灿灿身上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因为她给的建议不但中肯,而且很有建设
,但又因为审稿太过严谨,相对工作量也增加不少。
“这段叙述好像有点多余,如果删掉的话会显得更简洁有力。还有,男主角明明是个精神科医生,却对忧郁症的症状不是解释得很清楚,这样有点说不过去喔。我查过了关于忧郁症的资料,你拿回去参考,补充一点内容再寄过来。还有,女主角个性设定不错,男主角也颇有特色,对话方面还算
畅,整体故事看得出用心,总体评价四颗星半,
分是五颗星。”灿灿一口气把问题说完。
“哇
,灿灿审稿还是这么严格。”
“我觉得乔姐写得很好,看不出来哪里要改。”
“对啊,不像我负责的作者,老是删删改改才过稿,都快折腾死了。”
“当然喽,这就是‘王牌编辑’与一般小编不同的地方喽!欧呵呵呵…”灿灿回复本
,众小编眼角
搐,很有默契地原地解散,回到各自座位继续奋战。
深白也想溜,无奈却走不了,只得乖乖留下来讨论作品。
十分钟后,深白在灿灿桌上整理出一个小空间,打开个人笔记型电脑,干脆在旁边改起稿子。
“我觉得要写十万字的小说真的很辛苦,所以多花点精神与时间审稿也是理所当然。除了压力,比起写小说,我们算是很轻松的了。”
灿灿一边写退稿信,一边喃喃自语。深白瞥了她的萤幕一眼,哇勒,
整张word,投稿者要是收到回答得这么仔细的退稿信,应该会感激得痛哭
涕吧!
“托你的福,咱们‘橡树出版社’更红了,你的网站留言已经破百,大家讨论都很热烈,你这位正宗‘乔妹’还不上网去跟大家打个招呼?”灿灿有着每天阅览“橡树出版社”官方网站留言版的习惯,不定时替读者解答疑问,无聊时还会假扮成“乡民”混在人群中发言,她坚持就算是编辑,也有支持自己喜欢的作者的权利。
“咦!乔深白,你什么时候有个人网站了?”灿灿发现网页正上方,一行醒目的跑马灯正在为深白的个人网站做宣传。
“哇,真的耶!看来是乔姐的头号粉丝做的喔,上面有她历年的作品和文案喔,整理得很齐全哪。”小编甲首先开网页阅览。
深白凑过去看。“爱乔白皮书”?这个名字令她头皮发麻。
“乔姐什么时候冒出个大粉丝啊?竟然还能在官方网站打广告,看来来头不小喔。”
“对呀,很多一线作家都还不见得有个人网站咧。”
“拜托,我们家深白虽然称不上是一线作家,可至少也是个二线啊,有个人网站很正常好不好?”灿灿捧自家作者的功力实在是…
“谢谢你喔。”深白额头降下三条黑线。
深白觉得有趣,竟然有人替她架设个人网站,而且还知道投其所好,用的是很舒服的粉蓝色作为衬底,应该是对她很熟悉的人架设的吧?她脑海浮现几个常写信或寄礼物到出版社给她的读者匿称。
才在想,门口就出现一个年轻男孩,拉着嗓门喊道:“请问乔深白小姐在吗?”
顿时,全出版社的女
同仁眼光一致
向送花男孩…怀抱中的那束花。
“乔深白在这儿!”众小编很有默契地向男孩示意。
不必浪费脑细胞想也知道一定是纪冬
送来的,深白只想逃之夭夭。
“乔深白,你要上哪?”苏灿灿拎住她的衣领。
被发现了?“我想上厕所。”她无力地说。
“厕所在那里,你走错方向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小编甲很有爱心地说。
送花男孩很快速地走到她面前,把一大束白中染绿的海芋递给她。
“麻烦乔小姐签收。”
她拆开藏在花束间的信封,上面写着:
深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所以送你我最爱的,希望你也喜欢。听说白色海芋的花语是纯洁,对我而言,你就像它一样,愿你永远快乐,纪冬
上。
“哇!好浪漫喔!”
“好羡慕喔!”
因为一束花,整个出版社的女
同胞们精神都来了,大家纷纷围住深白,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只有乔深白出奇地冷静。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她今天下午会在出版社呢?难道他真有那么神通广大?在他面前,她好像没有秘密了。
铃…铃…
深白放在包包里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云泥。
“喂?是…是…你说什么?现在有一大批记者在楼下?是…赖雨农要去接你…你要住他家?我也去?嗯…你东西收好了…嗯…从后门溜走,赖雨农的车会在转角等你。好,好,我知道了,所以我等一下直接坐捷运到剑潭站,他家在那附近。好,待会儿见。”
还没挂上电话,深白就看见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仿佛她是从火星来的外星人,尤其是苏灿灿,都快哭了。
“厚!原来谣言是真的耶,老板果然跟李云泥有暧昧关系。”
“对啊,没想到老板是闷騒型的,外表冷酷内心火热,佳人有难随Call随到耶。”
“我早就说过李云泥是老板喜欢的型,又文静又有气质,配老板简直是才子佳人,令人好不羡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字字都如针扎在苏灿灿心坎,她只差没跪下来求深白。“深白,轮家也要去赖雨农他家啦!不管啦,不然他一定会被李云泥那狐狸
给抢走了,你忍心看我孤家寡人一辈子吗?”
“我这是去避难,不是去远足耶,不同情我也就算了,还以为我稀罕去赖雨农家哦?”深白忍着笑。云泥在台北只有赖雨农一家亲戚,赖雨农理当对她照顾有加,更何况还是赖母吩咐儿子去接外甥女的,根本不是外界所想的那样,但是她坏心地不想解释。
“不管啦不管啦,我要去啦…不然不让你过稿啦!”灿灿一听云泥和深白要、去、住赖雨农家,这还得了!她不能接近赖雨农已经够惨了,哪还能让李云泥有机会与赖雨农朝夕相处!?不,绝、绝、绝对不行!她狂摇头,非阻止“悲剧”发生不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赖雨农被别的女人拐走。
“呵呵,你以为这样威胁我有用吗?”深白同情地望着这个看起来快疯了的女人。爱情力量真伟大,这真是那个审稿超严又超机车的苏灿灿吗?
结果,当然,深白拗不过灿灿的死
烂打,跟她一起出现在剑潭站。
这下换赖雨农头痛了。
灿灿很自然地打开前座车门,很自然地用最优雅的姿势入座,再很自然地关门、系安全带,然后很自然地说:“深白,你是第一次去老板家吧?不会很远,一下子就到了,赖妈妈人很好,很会褒汤喔,上次她褒的八珍
好吃得让我到现在光想都还会
口水…”
“是哦?原来你去过老板家哦?”好吧,为了
足她的虚荣感,深白只好假装很意外地问,虽然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呵呵,大概是我长得太可爱了吧,赖妈妈不但请我吃晚饭,还跟我说了好多老板小时候的趣事,真的很有趣喔。”
深白坐右后方,所以可以轻易看见赖雨农握方向盘的手收紧,他现在大概很后悔答应让深白去他家住吧?
车子果然很快开进一条安静的小巷子,一幢幢由红砖砌成的欧式建筑紧紧相邻,和另一条街的繁荣俨然两个世界。
屋内赖母已经备好丰盛的晚餐等着他们。因为赖父到日本出差,因此成口贝到齐只有赖家母子两人、云泥和小沙织、深白、灿灿以及纪冬
。
纪、冬、
?深白傻眼,望着已经坐在餐桌前和云泥有说有笑的纪冬
。
“他是雨农的大学学弟。”云泥果然了解她,马上向他解释。
“我觉得我们好有缘喔,深白,没想到你的老板是我的学长耶。”纪冬
出狡猾的笑容,太引人怀疑了。
有缘个头啦!你怎么不说我前男友还是你大学室友勒!深白睨了他一眼。
纪冬
只是对她笑着。要赖雨农连深白一起接过来其实是他的主意,他希望能制造更多和她相处的时间,却又不希望理由太牵强,徒增她的负担,他但愿一切都很自然。
“来来来,大家别客气,多吃点,因为是临时请客,所以都是些家常菜,大家不要介意啊!”深白发觉赖雨农长得像极母亲,除了一个冷一个热外。
“妈,我不是说叫阿雪煮就好了?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忙。”赖雨农连关心母亲的话都像在责怪人,的确跟他在出版社的风格一致。
“不忙不忙,我开心得很。雨农这孩子平常没什么朋友,每次来家里的都是一些老头子,难得看到这么多年轻人,我好开心。”赖母有着一张温暖慈蔼的脸,她来回穿梭在餐桌与厨房间,忙得不亦乐乎。当然,灿灿也狗腿地跟前跟后瞎忙。
“那些都是通路厂商,才不是什么老头子。”赖雨农边喝开水边说。
“总之,我今天就是非常高兴,大家以后要常来玩啊!”赖母端上最后一道汤品。
“当然,我以后一定会常来陪伯母的。”灿灿很谄媚地说。
赖雨农猛灌白开水。他真的不是讨厌苏灿灿,而是害怕,害怕她那跟他母亲一模一样的个性,是上天专门派来克他的。不行,他一定要摆
这种命运。
众人围着十人座的长方形餐桌享用起菜肴。灿灿坐在赖母和赖雨农中间,她正对面是云泥,云泥身旁是深白,然后才是纪冬
。
深白望着
桌的菜,有牛杂火锅、豉汁蒸排骨、甘味鱼烧、凉拌什锦、京酱芥兰菜、桂花丝瓜和一锅清淡的虾仁豆腐汤。
“我记得你爱吃鱼,这里有,看起来像是鲷鱼。”纪冬
一开始就搜索着深白爱吃的食物,让她的脸倏地爆红。
“就是鲷鱼。我今天才刚从大叶高岛屋的超市买回来的,他们的进口鲷鱼特别好吃,既然乔小姐喜欢吃就多吃一点。”赖母对纪冬
与乔深白的故事略有所闻,因此很够意思地替纪冬
笼络佳人。
“伯母,叫我深白就好。”深白尴尬地笑笑。
纪冬
用公用的菜夹和汤匙舀了两块鲷鱼到她碗里,她干笑着默默吃下。“好清甜,有一股很特殊的甘甜味。”鲷鱼滑入她的咽喉,滋味令她忍不住赞叹。
“呵呵,是苦瓜,我把煮
的苦瓜和鱼
一起蒸,这样苦瓜不但不苦,还可以衬托鱼
的鲜甜。没办法,雨农从小不爱吃苦瓜,为了让他营养均衡,我可是在料理上下过一番功夫哩。”
“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说我小时候的事情了好吗?没人有兴趣听我小时候爱不爱吃苦瓜。”就是因为这样,赖雨农才会不怎么喜欢请朋友到家里来,免得他酷酷的形象毁于一旦。
“我有兴趣啊,伯母,再多说一点雨农小时候的事给我听好不好?”
雨农?雨农什么时候变成你叫的?深白有趣地抬眼觑了灿灿一眼。
“我记得雨农小时候除了不喜欢吃苦瓜外,还很讨厌吻仔鱼,一直说那不是鱼,是小虫。有一次我和哥哥恶作剧,偷偷在他碗里放吻仔鱼,结果他气得三天不跟我们说话,哈哈。”云泥也加入爆料的行列,把大家逗笑了。
不过大家笑的是堂堂出版社老板赖雨农也有成为笑柄的一天,真是太可爱了。
除了一个人笑不出来外。“李云泥,你为什么知道雨农小时候的事?难道…难道你们是从小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灿灿大骇,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悲伤。
“…”面对她太过丰富的想像力,赖雨农实在无话可说。
“灿灿,你在说什么?什么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你是说云泥和雨农?”赖母被搞糊涂了。
“是啊是啊,公司里大家都在传,说李云泥是雨农的地下情人,因为从来没有见过雨农特别关心过哪个作家,就独独对她特别照顾,如果不是有暧味关系是什么?伯母,你说我该怎么办?”灿灿变得好沮丧。
赖母明白了,眼光扫过大家的脸庞,看见大家眼中隐藏的笑意,忍不住替灿灿大抱不平。唉,可怜的灿灿,不知为此误会扼杀了多少无辜的脑细胞。
“灿灿,你误会了,云泥是我妹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外甥女,雨农的表妹,所以雨农才会特别照顾她,并不是有什么男女之情,所以你可以放心追我们家雨农。”
厚!死乔深白,你还笑、还笑!灿灿听完,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她终于不必再顾己心李云泥这个强敌,忧的是她竟被装孝维了那么久。
“别瞪我,你可从来没问过我云泥是不是赖雨农的表妹喔!”深白硬拗装死。
“没关系,乔深白,以后你的稿子我会审得非、常、仔、细。”她苏灿灿也不是好惹的。“原来云泥是雨农的表妹啊,真是的,干嘛不早说,害人家白白
了好多无辜的眼泪。”灿灿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曾经伤心过的样子,不但没有,还显得非常开心。
“这会儿叫‘云泥’倒叫得
亲热的喔。”深白继续损她。
“呵呵,那当然啊,雨农的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妹啊,是不是?云泥?”
云泥手臂起
皮疙瘩。“楼上小沙织好像在哭,我上去看看。”
“我也去…”深白也想藉机落跑,因为坐在纪冬
旁边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不是想躲我吧?”纪冬
用一双恶作剧般的眼望着她。
将法哦?爱面子是深白的弱点,她当然不能服输,只好乖乖落入圈套。
“这锅牛杂很营养,你也很爱吃牛
,对吧?”纪冬
又自作主张给她舀了一小碗的牛杂汤。
“没想到纪先生不但人品好、学识高,对女孩子更是体贴入微,连深白爱吃什么都谨记在心,实在让人感动。”灿灿打从心底羡慕起她。
深白笑容僵硬。死纪冬
,你的记忆力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了是吧?迅速喝完汤,深白在桌底下踢了纪冬
一脚。
吃过晚饭,深白和纪冬
他们一起坐在客厅看“自己的”新闻。对一个寻常小老百姓来说,从电视机里看见自己住的地方被团团包围的画面实在很新鲜,有好几次他们都被记者滑稽的动作表情逗得纵声大笑。
“到底是谁那么神通广大,居然查得出我住在哪里?”深白盯着画面,实在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是怀疑是内部的人
的密?”赖雨农转头看向纪冬
。
“嗯,是很有可能,已经派人调查了。”
“不会是那个送货小弟吧?”深白第一个就想到那个男孩。
“你记得他的长相吗?”
“对啊,我还记得他的名牌上写着易什么…易…英杰,对,就是易英杰。”
“原来如此。”纪冬
从外套暗袋里掏出手机,按快速键拨出电话。
可是接下来深白却完全听不见他在和谁说话、说了些什么内容,因为下一则新闻播的是裴健与倪亚灵的文定喜宴。
“倪大证券”小鲍主的文定宴会重点当然被放在参加的政商名
身上,从川
不息的重量级宾客、绚烂华丽的排场都看得出主人的人脉和阔绰。纪冬
的父亲纪贯夫当然也是座上嘉宾,不过这次陪他参加的是个气质高雅的女音乐家。
交往十年,终于通过准岳父考验的准新郎挽着他的娇
向宾客致意,那景象多么幸福又多么美丽。多年不见,裴健依然意气风发、气质潇洒,面对镜头一点都不畏惧,颇有未来驸马爷的风范。他身旁的她看起来光采夺目,和他的英
相互辉映,多么登对。
纪冬
感觉到身旁深白的身体突然紧绷,她的表情僵硬了,她在克制自己。
大家都默不作声,方才愉快的气氛一下子转为凝重。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她终于忍不住,不顾众人眼光,离开客厅向大门走去,纪冬
关上手机也跟了上去。
她站在门外的小庭院,忍着不让眼泪滑落。纪冬
站在她身旁,默默陪她收拾伤心。
门柱上的夜灯映照着她的背影,纪冬
发现她远比他熟悉中的身影还要纤细瘦小,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是因为冷,抑或是她哭了?这想法使他揪心,不是心疼她为别的男人流泪,而是她的忧伤会使他心碎。他克制想上前拥抱她的冲动,在这种时刻去安慰她未免太卑鄙,可是他就是毁在太过君子和理智才会迟迟无法对她采取行动。
而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是很痛的,她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所以轻轻一扯,鲜血又汩汩冒出。
“那就是他要的世界吗?那个看起来既梦幻又虚假的世界,就是他追求的吗?”她止不住颤抖,不能抑扼她的悲伤。“就为了那些虚幻的名声与物质
望,所以他狠心抛弃了我们的感情,连一丝挽回的余地都不留?”
纪冬
不说话,深白又怎么会了解他在那个世界的寂寞孤单呢?
“不,你怎么可能知道?因为你也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人不是吗?纪冬
,你为何还站在这里?你应该带一个漂亮的女伴去参加裴健的婚礼,恭喜他终于如愿娶得美娇娘、当他的乘龙佳婿。你一直在替他说谎,你们是好朋友,他的婚礼你怎么会错过呢?请你回去你的世界,不要再来打搅我…”她把气出在他身上,用恶毒的话刺
着他。
乔深白你在说什么啊!明明不关他的事啊。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却管不住冲口而出的话和急急往下滑落的泪。
“你走开,不要来烦我,我不需要你假惺惺,你现在一定在笑我,对不对?!”
她愈失去理智,他就愈是心疼。他害怕她又开始自怨自艾、沉溺悲伤。
“你还爱他吗?”他态度冷静地问。
“不,我恨他。”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是爱喽?”
“不是!”“既然都不是,那干嘛为他浪费眼泪?你想知道什么是属于我的世界吗?”他毫不在意,包容着她的任
,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肩膀,一个发
的对象。
他握住她的手腕,从口袋里按下车钥匙的防盗锁,停在巷子口的银色BMW520马上闪起黄灯。打开车门将她
进副驾驶座,纪冬
一贯优雅地发动引擎,将她载往属于他的世界。
因为车内气氛很僵,于是纪冬
打开广播,台北爱乐电台正播放着萧邦的降E大调夜曲。很好,很适合现在的情境,可以让人再悲伤一点!纪冬
很后悔,想快点转到ICRT之类的,却被她制止。
“很好听啊,干嘛转台?”她鼻头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因为曲调很悲,怕你伤心。”他老实地说。
“虽然很多人都说萧邦的音乐很悲伤,但我却觉得他的音符像情人,像有很多很多话要向你倾诉,像
水不犊旎断地涌上心来,让人内心充
了恋爱的幸福,所以,不觉得悲伤。”谈到音乐,她就忘了痛苦。
纪冬
微笑,他多么希望自己也如萧邦的音乐,能带给她层层的幸福。
车子停在
百货对面的路旁。
上林夜市?乔深白下车后只能瞪大眼睛望着他,纪冬
给她一副“没什么”的表情,拉着她直往人群里钻。他带她进入摆
小吃摊的地方,寻找着熟悉的店家,找到后纯
地坐在“老摊铁板烧”前面的位子。
“才刚吃
没多久欸。”深白光闻味道就觉得胃好撑。
“没问题,我吃得下。”他笑着请她坐下,并点了一份鲤鱼套餐。“这家铁板烧在还没改建前,是在夜市进去最前面的那家。根据我吃遍士林夜市所有铁板烧的心得,认为这家是最好吃的。”
“是吗?真不巧,我总是吃最后面那家铁板烧。”深白说的是实话,她和大学同学每到士林夜市吃铁板烧都一定去吃最后面那家。
“为什么?那家明明不如这家好吃啊。”
“这我也知道啊,可是因为那家的工读生长得好像金城武,所以我同学每次都找他点餐。”她记忆里的那个工读生真的跟金城武有几分神似,很多女学生都是冲着这点去光顾。
餐来了,他请厨师将食物分成两份。深白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意思意思地举起筷子夹了几
豆芽往嘴里送,重温这味道。
好奇怪的,这一刻她真的有种和他涸瓶近的错觉。缘分真是奇特,多年来他总是吃最前面那家,而她总是从后门进去吃最后那一家,他们也许曾经同时吃着铁板烧,却总是错过彼此。
突然,她微笑了。
“笑什么?”他见她笑,也开心了。
“我笑你跟这里真是不搭轧,这不像是你的世界。”
“这世上没有谁应该属于哪个世界,只要活得自在快乐,那里就是你的世界。”他说得很有哲理。
“没想到你说话这么有哲理。”
“你以后会发现其实我还有更多优点。”
“你还有多少优点我是不清楚,不过厚脸皮倒是有的。”
他们边吃边抬杠,当然,大部分的食物都扫进他的五脏庙。纪冬
吃得很
足,离开台湾后他就再也不曾吃过这么令他怀念的铁板烧了。付过帐后,他和她一起走出小吃摊,又一起挤进狭窄的街巷。
因为人
拥挤,为避免被冲散,纪冬
很自然地握紧了她的手。当他大而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时,深白心底竟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騒动。忘了上一次心悸是在什么时候,但是那感觉又重新回来了。她害怕,所以拚命想甩开,却被他握得更紧更紧。
他们终于在一家店前驻足,他轻轻松开了她的手。“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她觉得好糗,又不是小学生第一次牵男生的手,她干嘛这么小题大作?
“我血
高,容易脸红。”她随便抓一个理由,他挑起一眉,显然不怎么相信。
“夜市人很多,你要抓紧我,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我想你应该会喜欢。”他再次牵起她的手,其实心里七上八下,很担心她真会毫不留情地甩开。其实他对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因为他不想让她认为他是很随便的那种花花公子,他知道她怕。
夜市的尾端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机车后座载着一个玻璃箱,里头有几只看起来刚断
的小狈,它们或卧或坐,互相靠着取暖,
茸茸的样子可爱极了。
深白想起了家里已经过世的那条老狗,纪冬
真细心,连她喜欢狗也记得。
“小姐,这是我家母狗刚生的小狈,都有受到很好的照顾喔!”年轻人对她作介绍,旁边也来了对情侣逗
着小狈。
“真的好可爱,看起来像是黄金猎犬。”
“嗯,跟你家‘老黄’倒有点像。”
深白睨了他一眼,怎么他说话的口吻都像是跟她
得不得了?
“你还记得老黄?”
“哈哈,当然,我的四个轮胎都被他给‘做记号’了。”
她又红了脸,没忘记当初是如何手忙脚
地帮他清理老黄在他轮眙上撒下的
渍。那时大家还笑它真识货,别的车不
,偏要
在他的米其林轮胎上。
“老黄在三年前就去天上当小天使了,它太老了,最后半年几乎不能动。它走时,我跟深生都哭得半死。”想起爱犬,她不免又感伤起来。
“喜欢吗?要不要带一只?选一只最像老黄的,说不定是它又回到你身边了。”纪冬
用手抚摩着其中的一只,那动作像掠过她的心,暖烘烘的。
“不行,公寓房东不准房客养狗的。”她表情遗憾。
“如果你答应嫁我,我保证让你养一打,我家的院子涸祈敞的。”他不忘随时提供福利。
“纪冬
,你觉得这是个求媚的好理由吗?”
“至少比那个‘你将来愿不愿意葬在我家祖坟?’还强吧?”他笑说。
她望着他,之前总是认为他在说笑,从未把他的话当真,也不放在心上,但是此时此刻,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他的温暖、他的温柔,正一点一滴地融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