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历劫归来的步千岁和扶苏,此刻,皆瘫坐在椅上供一群甚是好奇和疑惑的人们围着,并吱吱喳喳地讨论着他们不过是出趟门而已,为何会回来后就变成这样?
“老板。掌柜的。”
联百思莫解地盯着他们远比出门前更加疲惫的表情。
步千岁捶打着酸疼的两脚,边脸色难看地对他们警告“下次不管我的脸色再怎么难看,也不许再叫我出门。”
“我再也、再也不要踏出大门一步,你们听见了没有?”馀悸犹存的扶苏,则是紧按着现在都还会腿软发抖的两脚,很认真地向这些太过关怀她,而害她出门逃难的人说明。
“你们。”夏威姨的眉心紧紧打结“是去做了什么事?”难得他们的火气都这么大,外头的世界有这么可怕吗?
他们俩炮口一致地吼向她“散步!”
到外头和隔壁邻居闻聊的武八郎,在一回来见到他们后,便兴奋地赶紧跑来扶苏的面前向她报告。
“老板,外头有好多人在追步千岁,听说步千岁到这附近来了。”他们的左邻右舍统统暂时关门不做生意了,都要去找那身价极高的紫冠府通缉犯。
扶苏耸耸香肩“我知道。”
“我还特地也去拿了张绘像悬赏单,说不定我的运气好可以逮到那个步千岁,为咱们赚进一笔意外之财。”也计画好要去赚赏金来补贴家计的武八郎,不慌不忙地自袖中拿出一张悬赏单向他们展示。
一见到那张害他们两人快跑断四条腿的悬赏单,扶苏和步千岁便不约而同地联手出拳,闪电般地一起抡拳揍向他的脸。
“你们。”武八郎两手捂着脸,眼中含泪地问:“为什么要打我?”
步千岁甩甩拳头“抱歉,一时情难自
。”意外之财?好,等一下他死定了。
扶苏威胁地撂下话“再让我听到悬赏这两个宇,我会再揍你一拳。”还想悬赏?她今天是跑假的吗?
“埃”捡起悬赏单的秋海糖,讶异地掩着嘴看着上头的绘像“这个人。”
其它人纷纷凑近她的身边,一起看着悬赏单,不多久,在他们再度抬起头时,存疑的目光皆一致地扫向那个大剌剌坐在椅上的步千岁。
“步千岁。”
联先是念出悬赏单上的通缉犯大名,再狐疑地念着那个坐得四平八稳的掌柜大名“步万岁?”好巧喔。
“只差一个字。”夏威姨的两眼,已经绽出闪亮亮的金光。
“可是图上画的却一笔也不差。”冬眠拿着画像比对箸图里图外的两个人,发现坐在他们面前的男人,跟画里头的人简直就像得如出一辙。
转瞬间,众人摆着同样肯定的眼神,将他们从没仔仔细细看过的步千岁从头打量了一番,而后再回过头来,无声地以眼神互相讨论着。
步千岁不安地看着他们愈来愈明亮的眼眸,缓缓自椅上溜了下来,下意识地想避开他们这种见猎心喜的眼神。
“把他拿去换赏金!”在步千岁尚未走出一步时,他们便动作整齐地伸手指向他。
他气结地上前撕碎那张悬赏单,并把这群认钱不认人的叛徒,各都加赏一记拳头。
“你们这群叛徒!”一群没良心的家伙,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居然都不惦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就这样想出卖他。
“老板!”夏威姨捂着被揍的头,快乐的向扶苏请示捉人“紫冠府的赏金就在我们这里!”
“谁敢把他捉去挨赏金,或是透
一丝丝口风,我马上就开革那个人。”扶苏
握着纤纤十指,冷意十足地开口“你们若是想保住饭碗,那就都不许说出他是步千岁这件事。”
夏威姨不肯放弃“为什么你要包庇他?”她没有说错吧?这男人的身价那么高,只要把他逮至紫冠府,那他们一辈子就都不愁吃喝了。
“谁教我是她的财神爷兼伙伴?”把扶苏当成救命浮木的步千岁,忙跑回她的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对不对?”
“对。”扶苏带着微笑接下他的话来。
武八郎马上有替代的方案“我们不能捉他的话,可以把他踢出去让别人追,这样还是可以赚一笔通风报信的赏金。”
出拳甚快的步千岁,马上又在他的头上落下一记响拳,让他的身高因此又往下矮了一截。
武八郎可怜兮兮地向扶苏位诉“呜,他又打我。”
“是我的话,我也会打。”扶苏完全同意步千岁的恶行“你要是曾被追得那么刻骨铭心,你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打你。”
“但是。”要他把到手的机会就这么放过,实在是令他很遗憾心痛。
“你们摸着良心告诉我。”扶苏忽然一改脸色,脸上写
了悲伤,试着对他动之以情“这些年来,收留又照顾你们衣食无缺,也不必再
落街头的人是谁?”
“你。”所有人都垂下头来。
她又是一副甚是伤心的模样“我说的话,你们不愿听吗?”
“听。”虽然放过那笔庞大的赏金很难过,可是让老板伤心的事,他们是绝不会做的。
她又柔柔的请求着他们“那就答应我,不要让任何人把千岁捉走好吗?”
“好。”所有人转眼间就败在她的柔情攻势下。
脸上瞬间恢复笑意的扶苏,得意地瞥了步千岁一眼。
“他们会答应你的。”步千岁看懂了她的眼色,马上接手上场“你累壤了,叫
联扶你上去休息一下吧,由我来和他们谈谈。”
“嗯。”全身酸痛的扶苏无法拒绝此刻这个
人的提议。
就在
联扶着她上楼,而楼上的门房一关后,步千岁马上变了一张脸,带着
森又
恶的笑,准备朝他们这群想出卖他的叛徒们算帐。
“万。万岁?”众人害怕地看着他那张像会吃人的笑脸。
“哼哼。”步千岁扳着两掌,眼神在他们的身上转来转去“刚才是哪个人说要把我踢出去换赏金的呀?”
“他!”再一次背叛朋友的众人,纷把指头指向首当其冲的武八郎。
知道步千岁一定会找他们算帐的扶苏,此时整个人趴倒在
榻上,无心也无力去解救他们,总觉得这一
下来,好象已耗尽了她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老板,他真的是步千岁?”
联体贴地为她梳着发,对于楼下那男人的身分,还是很怀疑。
“对。”扶苏将脸埋在柔软的被窝里闷闷的应着。
联霎时停止了手边的动作。
在扶苏她的家家道尚未中落,而扶苏也仍是个双亲疼宠的掌上明珠时,
联就已在她身边服侍扶苏了,也因此,她比楼下任何一个人都还了解这个身为她的小姐和老板的扶苏,对于扶苏不会在人前启口的心事,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暗恋某个人很久了。”
联深
了口气,正经八百地问着她“那个人,不就是他吗?”
“是埃”扶苏回答她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烦恼。
“那你。”
“不要问我这类的问题,因为我全都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翻过身来,无奈地睁开水盈的眸子。
“你要把他留在这里多久?”
联执起她一络柔软的发,慢条斯理地梳着“他是紫冠府的人,不可能永远都留在这里的,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去。”
扶苏的水眸里,滑过一丝心惊。
要把他留在这里多久?这句话,她也在心中问过自己不下百次。
看着空气里被雪光映照得发亮的尘埃,悠悠的思绪,就像那些飘浮不知去处的尘埃那么不确定;想知道与不想知道的心情,似窗外纷纷落下,累积迭绵的飞雪,重重地
在她的心头。
霜雪留不注岁月留不住,那么人,是不是也留不住?
扶苏反复不断地回想着这个问题,想着,在这个冬季里,因为一个悬赏事件,让一个原本远不可能接近她的人来到了她的身边,但任何冰霜厚雪也总有融化的一
,或许在明天,又或许在后天,那个此刻离她这么近的人,一旦在达成了他的目的,得到了他所想要的后,他终将离开这暂且在冬日里躲藏的地方,回到他该去之处。
任何人,任何事,总都会有到此为止的一天,不是吗?
但在那天来临之前,她不去想,不去预测到时她将有什么心情,因为在她坚强的灵魂背面,是那么的胆怯。
“那就等时候到了再说。”她翻过身,将小脸藏在软被里,彷佛这样就可以翻过一切,都可以不必面对。
“你可以带着他上紫冠府埃”
联不知她内心的翻腾,仍兴高彩烈的向她提议“悬赏单上也写了,只要能捉到他带回紫冠府的人,就可以和他成亲。”如此一来,她的暗恋就会开花结果了。
“我不要那种强迫式的婚姻,我也不想用这方式来绑住一个人。”她悠悠轻叹,叹息地掩着小脸“我若真的要,我要的是他的心,不是名、不是利,也不是那种婚姻,不要把我看成其它人一样。”
“老板。”再这样躲躲藏藏下去,最终她能得到个什么呢?
扶苏自
榻上坐起,深吐出口气,转眼朝她正
的叮咛。
“口风紧一点,这事别让他知道。”难得她已经这幺久没再想起这回事了,而这事,只有她们俩知道就好,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心事摊
出来给第三者知情。
联觉得很可惜“为什么?”如果是她的话,她早就跑去告诉步千岁了。
“我和他还要合做生意,我不希望因我的私事,而让我们往后连相处都会变得困难。”公与私之间,她分得很清楚,而她也不愿模糊了他们之间目前所处的地位,而让一切失序。
“好。吧。”
打发完楼下的人后,就一直靠站在门外偷听的步千岁,在房里对谈的声音沉寂下来后,他的嘴角,缓缓逸出一抹微笑。
“这样啊。”他终于知道,她会对他脸红的原因了。
“他睡了?”
望着隔邻帐房掩熄的灯火,仍坐在帐桌前奋斗的扶苏,很意外地发现向来睡得比她迟的步千岁,在经过一
剧烈的追逐战后,破天荒的扔下工作,在这夜早早就寝安眠。
还是很酸的两腿,感觉瞌睡虫也要冒出来的扶苏,在自己可能又会在桌前打起盹来时,赶紧来到妆台的水盆前掬水洗脸,让冷意上心头的清水驱逐掉体内一再泛起的睡虫,因为,她若是又在帐桌上睡着的话,这回可不会有人体贴的把她带回
上去睡。
甩去一脸的冷意,扶苏取来绫巾拭净脸上的水珠,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停留在那张今
曾与步千岁接触过的芳
上。
望着铜镜里自己嫣红如云的脸庞,她忙捂着双耳对自己催眠。
“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为什么她整个白
里都没想起那个吻,偏偏在这个时候它又要冒出来?
带着微微的热,略有甜意且让她全身血
快速
窜的吻,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想泛起,今早步千岁停留在她脸上的气息,此刻彷佛还停留在她的脸上般。
她对着铜镜低叫“那只是个意外!”
真的只是意外吗?镜里的她,好似在问着镜外有点沾沾自喜,心房笼罩了散不去
欣的她。
第一次或许可说是意外,但接下来的呢?他的那句“我想”呢?那也是意外?
“不是意外。”她抚着发烫的脸坐下,将额垂靠在妆台的桌面上,老实的对自己承认。
不可否认的,在暗恋多年后,能够自他的口中听见那句话,她的心底,其实是很雀跃、很快乐。
但,她怎么会暗恋一个男人?
说来或许可笑,但,那种暧昧不明、只能独自快乐在心底的感情,是已经存在她心底很多年了。
有时,她会认为,她疯了。
就只是因为缘见一面,只因为步千岁多年前与她曾在街头错身而过,他那不经意的回首一笑,她就记得那抹笑意至今,像是在心头上烙上了个印子般,怎幺也抹不去,于是,某种不请自来的情愫,便在她的心坎上渐渐堆积,直到她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那份本是微小的情感,已经累积壮大到了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那种情感,叫暗恋。
初时,当她处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情感下时,她曾做过许多疯狂且匪夷所思的举动。
即使只要步千岁出门洽商,她能躲在远处偷偷的看他一眼,她的心情便能好上一整天,并持续到下回再见到他的那一刻;即使只能与他同坐在一个茶搂里,坐在远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在开怀时的扬眉而笑,沉思时的轻拧眉心,或是潇洒道别后的背影,她便能在心底暗自复习上千百遍;哪怕是只能与他曾握过的一只杯子短暂轻触,或是曾与他呼吸过同一处的空气,对她而言,那都是种收获,是种会让她
角微翘的小小幸福。
那种幸福,是可以一直收藏在心底久久不散的,虽然,它只是一条单行的道路,只要她不出声、只要她没有勇气打破一切,这条道路,永远也不会通抵他的身边,它只存在她的心底,在午夜梦回的时分,或是在她不会轻易
漏出来的眼神里。
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上的暗恋路,若说出去的话,怕谁也不会信,或是当个笑话听听便算了,可是因为步千岁那抹让他们有过
集的微笑,让她注意到他,让她在家道中落无所依恃不知所措之时,有了一线光明。
一直以来,步千岁这三个字,在她的心中是个很遥远而不可能相连的心情,但同时也是支持着她走下去的一个方向。
若不是他,她不会在失去一切后,将自己关锁在帐房里向府里未走的帐师请教,开始接触他所曾接触过的一切,学习如何展开另一个新的生活,走出千金小姐的过往,重新从一个学习和模仿者的角度出发,并在帐师离开后,自己主动接触商事,一步一步的,走出她以前的世界,找到了她从前不曾开发过的经商天分,缓缓靠近他那个还像是在云端的商业天际的顶端。
透过管道,经过众人口中的转述,在不知不觉中,她愈来愈像他,愈是向他学习,她便发觉她已开始在模仿他。她会模仿他握笔的姿势,他谈生意的技巧,他在商事上的应对心态,他那不怎么好的人格,他在人前暴
出来为人所知的一切。可是她唯一模仿不来的,就是他的那颗心。
她试过努力揣摩步千岁的心思,但她不但没成功,反而只会让自己更
惘。
愈是了解他,她就愈不像她自己,或许,该说是她是一块未经塑造的泥,正等待一个模型来让她安定,而步千岁就如同一个模子般,朝她罩了下来,让她有了个安定的出路,可是她仍旧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少了一颗心,什么都是空的。
暗恋所带来的寂寞,是很透明的,透明得宛如脆弱的泡沫般,随时都有破灭的危险,只消轻轻的风雨吹来,它就散了、破了,而后宣告结束,必须告诉自己得死心。
这些年来,步千岁是否有婚配,是否有心仪的对象,都是让她提心吊胆、心情风涛迭起的原因,沉陷泥淖的她,是那样
惑和害怕,很怕她的爱情泡泡,会在转眼间就消逝,会来不及让他知晓。
曾经,因为他,她无依的生命里点燃了一盏照亮人生之路的灯火,让她整个人生都明亮了起来,但她的灯火很微弱、很遥远,远得他看不到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若是他没有沦落至此,恐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世上,有个将自己复制成另一个他,可是却找不到她自己该有的那颗心的女人。
“停”扶苏紧掩着脸庞,试图叫停
脑子的思绪“停停停”
不能再想了,往事归往事,现今归现今,现在的她,不是多年前那个追逐步千岁脚步的人,除了在心境之外,现在她的地位是和他一样的,他和她都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都是个在工作里打滚的伙伴,她得收拾好心情过日子,再不把它
回心底而继续想下去,她还要不要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
不要想他的过去,也不要想他在未来将会何时离开,不要让她不习惯分散的心思更紊乱,因为他好不容易才能来到她的生命里,她若是不好好把握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时光,在她往后的回忆里,又要只剩下寂寞和孤单,趁他还没离开前,能够填
她那颗空的心多少,就填
多少,明
是若有愁,就留待明
去忧。
扶苏侧转过脸庞,落寞地看着案桌上红融温暖的烛火,忧喜夹杂地闭上眼眸。
静夜里,邻房的烛光穿透暗墙的画,白皙的画卷上光影跳动,模糊地左右摇摆不定,远看,如同焚星灼灼,平板单调画轴上,因为光芒,而有了生命、有了舞动跳跃的光彩。
“还不睡?”隔着暗门,步千岁坐在
上看着隔邻的灯光讷闷着。
经过一天的运动,扶苏那个弱不
风的姑娘家,应当是累得睡着了才是,怎么他等了那么久,就是不见她的烛火熄灭?
懊不会。她又在桌上打盹了吧?
步千岁跳下
榻,蹑手蹑脚地走至暗门边揭开画轴一隅,在她
室的烛火下,发现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他无声地走至已在案桌上
睡的扶苏身边,拉了张椅子靠在她身边坐下,就着扶疏的灯影,细看着她那张他不知看过几回,常令他心笙动摇的面容。
在他待在幽暗中等待她入睡的时间里,他都一直试着想了解暗恋的心理,和暗恋一个人的感受。
暗恋的心理他无从得知,而暗恋一个人的感受,他则大略可以明白,但自
联的口中听见这回事时,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惊讶和
足感,某种像是被解放般的朦胧快乐,不必再只有他单方面的煎熬而已。
若不是偷听到她们两个的对谈,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发觉,也无法让扶苏亲自把这件事告诉他。
是她掩藏得太好了吗?那么爱看她笑颜的他,怎么就从来没发现过,在她许许多多不同的笑意里,还有种藏有情意的笑?是他太过迟钝了吗?所以才会如此后知后觉?
不,他是根本就知道,而却没有去证实。
早在扶苏第一次开口分析他这个人,说出她对他的了解有多深时,他就在猜,她是不是在暗恋他,他该早点来证实心底的假设的,而不是得等到偷听了她们的话,才恍然大悟得那么迟。
在今
扶苏脸上出现那个红晕之前,在她第一次主动带着笑意偎进他怀里打盹时,他就该明白,那就是她所
出来的破绽,那就是这个伪装得极好的女人,最真实的模样。
可是她这般压抑,努力不
痕迹,会不会很累?她的心把理智和恋慕区隔得很明白,所以她才能那么从容的面对他,不
心迹、维持表面,与他和睦相处,甚至携手共事,让他完完全全不晓得,在暗地里,正有着一椿情事在发生中。
暗恋这种那么艰辛而又不能启口的事,她做得到,但若是立场互换了,他却做不到,他从不是个能够掩藏自己那么久的人。
他伸指轻轻描绘着她的
形,想起了今早吻她时她的不拒绝,想起了她无声闭上眼的同意,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等待着他来靠近她?是不是在等着他来揭开她说不出口的秘密?
步千岁的指尖滑下她的面容,将已然睡
的扶苏习惯性地揽进怀里,把脸颊偎靠在她的发梢上,愉快地在
边
出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爱面子的女人,你早该告诉我的,居然连这种事也骗着我?”他半抱怨地吻着她的眉心,而后将她拥得更紧“这辈子,就你骗我骗得最多。”
一切,都变得异样。
从那
以后,扶苏总觉得她和步千岁之间的气氛变了,尤其是他看着她的眼神,更是格外令她猜不透。
重拾回工作轨道上后,在一如往昔的挑灯夜战时分,扶苏手里拿着好不容易才整理出来的卷宗,对趴在她面前的步千岁报告。
“紫冠府已有六成的生意全都在我们的手上。”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是看到成绩了。
“嗯。”步千岁一手撑着脸颊,偏首凝望着她。
“只要在年关之前再加把劲,我想应该可以达到八成这个目标。”她自桌上拿来另一迭卷宗,把里头的计画摊在他面前给他看。
“嗯。”他的两眼没有移动分亳,依然是停伫在她柔美的脸庞上。
“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扶苏完全不必抬起头来,光是听他这单调的应和声,她就知道这个最近常不知在想什么的盟友,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他还是淡淡轻哼“嗯。”“千岁,你有把我刚才说的话听进去吗?”她无奈地伸手拍拍他的面颊,要他这个木头人快点醒过来。
“嗯。”他一个宇也没听进去。
“算了,你继续嗯下去好了,不打搅你。”她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收拾起桌上所有的卷宗,打算不理会他的怪样,独自去把这些未完成的工作完成。
步千岁伸出一掌,以掌心
下她想抱走的卷宗,当她疑惑地抬首
向他的眼眸时,他便将她搂来膝上坐着,还帮她按摩起她疲涩的颈项。
他用一种
含磁
的语调在她耳畔低语“累了就别做了,去睡吧。”
扶苏怀疑地在他怀里坐正,回首盯着他此刻看来温柔款款的眼眸。
他的声音变了、双眼变了,他连看她的模样,碰触她的方式也都变了,他变成了一个她不热识的人,而那眼神,令她心慌。
“我还没做完。”她犹豫地按着他的
膛,稍稍拉开与他的距离。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帮你做完。”步千岁在她想试着不着痕迹离开他时,一手勾回她的
肢,气定神闲地朝她咧笑着。
她讶然地扬高黛眉“你要帮我?”
步千岁流利地编着谎言“多帮你抢一点,那我回去时正好可以少做一点,何乐而不为?”
“之前你不是还在跟我抱怨我把工作都推给你,害你累得忙不过来?”这实在是太可疑了,一个总是在她耳边抱怨工作量太多的人,怎能突然之间转变这度大?
他又
出一抹理不清的微笑“我现在累得很心甘情愿。”
“千岁,”扶苏的眼眸顿时盛
忧虑,小手轻抚上他的额际“你病了吗?”
“是病了。”他拉下她的小手,将她的掌心拉至
边印下一吻。
扶苏飞快地
回手,两眼不确定地看着他,一种警钟似的音律,飞快地在她的脑海里缓缓响起。
他,知道了吗?还是他看出了什么吗?
她按着开始疾跳的心房,默默在心底说服自己,她一向都掩饰得很好,他不可能看出什么来的,他更无从得知她的心事的,因为向来都只有她了解他,而他却不懂她的,他不会去在意,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他若是在意呢?若他这个精明狡猾如狐狸的男人,有那份心思去了解她呢?在工作上,那么会剖析一切
悉所有的他,如果真要定下心来想看穿她,在他那总能把事情
得清楚明白、水落石出的双眼下,她真能藏得住什么吗?
“我去找大夫。”她深
口气,决定先逃避,免得会在他的双眼下
漏出半点心事。
“不用了。”步千岁在她转身
走时,自她的身后圈住她的
肢,缓慢地将她拉回怀里来。
她低首看着他紧握不放的双手问:“你在做什么?”
他将下颌搁在她的香肩上,闭上眼轻嗅着她一身淡雅的香气,在感觉到她像是想要挣扎的动作时,又刻意收紧了双手。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他漫不经心地靠在她耳边说着,并微侧着脸,睨看着她表情的变化。
“什么事?”扶苏尽力维持住正常的语调,知道他在观察着她,于是她的杏眸便故意直看着前方,而不回首面对。
“这件事。”他的手伸至她的面前,准确地抚上她的
,提醒她那
的吻。
她忍不住颤缩了一下,感觉那份她极力不在他面前回想起,而使她不敢正对他的回忆,又不由自主地跃进她的脑海里,令她的双颊微微地泛红。
“那是。意外。”苦苦思索了许久,她终于找到了个不会被他推翻掉的借口。
“那是因为我想。”但早有准备的步千岁,马上回绝掉她的这个籍口“我曾跟你说得很清楚,记得吗?”
“不记得。”她飞快地否认,并动手试着扳开他箝制不放的大掌。
老实说,他很讨厌她仍继续这么骗着他,想装作不知一切地粉饰太平,虽然说女孩家总是比较爱顾忌颜面,不爱让人拆穿她们的心事,可是她已经欺瞒够久了,她骗的不只是他,她还要骗她自己,何苦呢?
步千岁无奈地轻叹“你的性格很别扭,你知道吗?”
“有吗?”离不开他的双掌,她只好站在原地继续否认“我怎幺都不觉得?”
“说话总是这么不老实,难怪你会永远都跨不出第一步。”就连对他也不说实话,难怪她会处于暗恋而走不出来,她真想再这样一路暗下去吗?他可一点也不想当她的地下恋情。
聆听着他虚虚实实的话,扶苏有点明白他似有若无的话意,但也有点不懂他真正在指的是什么。
“跨出什么第一步?”她沉敛着气息,强迫自己别那么急着想躲,先把他已探知多少的部分
清楚。
“别装了,还是你要继续瞒我?”步千岁将她转过身来,低下头,深深看进她游移不定的眼瞳里。
她的气息有些紧缩“你到底在暗示些什么?”
“这样吧。”他马上改另一个方式“那就不暗示,我给你一个明示。”好,弯弯曲曲的方法她不理,那就只好采取直接手段了。
“明示?”这次不是她装不懂,她是真的听不懂。
“下次你想和
联说悄悄话时,最好要记祝”他将她拉进怀里,转过她的芳容,与她一齐看着那片容易偷听的墙“这里的墙壁是很薄的。”
墙壁很薄?
迟愣了片刻的扶苏,在领悟了他的话意后,美丽的小脸霎时变得更加酌红似酒,终于明白了这阵子来,他为何总对她
出那种特异且会让她心悸的笑容。
他根本早就知道了。
“暗恋我?”步千岁爱怜地抚着她的面颊,缓缓印上她的
瓣轻声低
“嗯?”
在他的
方沾上她的
瓣,下一刻,扶苏便使出全力地推开他,他怔了怔,而她也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在做些什么,只是那股被看透的心虚,和赤
无法藏秘的感觉,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过后,不假思索的,她选择了逃跑,逃避他再明白不过的眼眸。
“扶苏!”他站在原地,没来得及拉住她。
跑了?她居然。跑了?
步千岁伫立在房里,定看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黑暗的楼栏边,她那浅细急促的脚步声,在回廊上清脆地回响着,而后愈行愈远,几乎就快听不见。
“胆小表。”他没好气的低喃,不久,也拔足追出去。
深夜里的晓霜斋,分外幽冷黑暗,追至楼下的步千岁,在黑暗的大厅里见不着一丝人影,他大步大步地,一一打开主院大宅的每道房门,一一点亮大宅里的每盏灯火,但仍是没她的芳踪。
愈是要逃,便愈要追,在这夜,他明白了那些追索他的人们的心情,因为,此刻的他,也是个追逐者,深深地体会到了那份求之不得的感觉,那份非要手到擒来的渴望。
他搜索的范围移至外头院落,也不管是否会吵醒众人,逐院逐户的拍启房门,惊起好梦正甜的许多人。
“万岁?”
被声响吵醒,拿着烛台走出房外的
联,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但他却没理会她,也没理会其它也走出来探看的人,一心只想找到那个生平第一个跑给他追的女人,那个他非要追到手的女人。
踩着地上
冷的细雪,扶苏飞快地奔跑着,心跳声轰隆隆地在她的耳际回响着,
她把自己投入黑暗里,好能藏住那些本来就是在暗地里的东西。
她不要在步千岁的面前揭下面具,她不要她的自尊千疮百孔,那些私藏在她心底的问号,她还没准备好来面对它们,就算那份不愿启口的感情将会在岁月中寂寂度过,或是永远也不会得到个令她雀跃或是心碎的答案,但那也都是她自己选的呀,是她自己情愿如此的,她甘心这样。
不要揭开来,不要把她所掩饰的一切掀起来,这样,她就是只仍有个保护壳的蜗牛,永远都会有一个虽然脆弱,可是可以避风雨的避难所。
猛然地,一双大掌无声无息地攀上她的
肢,强行的将她自寒冷的户外拖抱至别院一间没掌灯的房里,可一到房里,在他关门之际,像条鱼儿般滑溜的扶苏,又溜出他的掌心,躲到房里的暗处。
“你这别扭的女人。”步千岁气结地掌灯让室内大放光明“承认就承认,有什么好躲的?”
在莹莹明亮的灯火下,无处可躲的扶苏,将身子紧抵着窗,眼看着唯一的出口大门被他抵在身后,才转身打开窗想攀窗时,他却动作飞快地来到她的身后,一把将窗扇合上。
“还跑?”他将面孔
至她的眼前,急促杂乱的气息纷纷吹拂在她的脸庞上。
扶苏红着脸撇过首“这是我的私事,我爱躲就躲,想逃就逃,你管不着。”
“你暗恋的对象是我,那也是我的私事。”他将她的下额勾回来,徐徐说明这可不是她可以一人独揽的一件事。
“我。”
她张开嘴,还未将话说出口,他却已急切地覆盖她的
,像接续一个美梦似的,让那多
以来一直
绕在他心头的那个吻,变得真实,变得温暖如初,让他盼念已久的渴望全都再次重现。
仗着身材的优势,他逐渐将身子
向她,
得扶苏不得不双手攀上他的颈背以求平衡,但在同时,他也渐吻渐深,不顾是否会吓着了她,直向她索求泛
香气却又生涩的吻,
着她的反应,催促着她的加入。
他以额顶着她的额际,低哑的启口“别躲了,该是面对的时候了。”
“一定要吗?”她靠在他的
前边换气边问。
“要的。”他固执地捧起她的脸庞“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扶苏紧闭着小嘴,不置一词。
他挑挑眉“不能讲?”
“不讲。”这种事,有哪个人会对被暗恋的人说出口的?万一被他说是她不要脸的自己主动贴上他怎么办?
步千岁以指轻点着她的
瓣警告“再不说的话,我会用我的方式把答案
出来,你最好是老实点。”
她犹豫了一会,畏畏缩缩地吐出一丁点实话。
“我不想让你太有优越感。”知道她私底下和表面上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一定是在心底暗乐得很。
“好吧,我尽量不要把我的偷笑
出来。”其实本来就暗暗
心雀跃很久的步千岁,马上识相的绷紧脸上的肌
,免得会伤害到她
感的自尊心。
见他那么合作,知道自己横竖躲不掉他的扶苏,马上加上一条规定给他。“不可以问我暗恋你的理由。”这件事的原因,她要永远自己保留,就算他再怎幺问,她也不说。
他又再配合“好,不问。”
“也不可以把这件事说给别人知道。”万一别人知道她暗恋一个男人要怎幺办?好糗,她不要
后有人拿这件事来取笑她。
“好,不说。”看着她扭扭捏捏,又脸红害羞的模样,很想笑的步千岁,已经渐渐忍不住脸上僵硬的肌
。
想爱不敢爱,想说又不敢说,这就是暗恋的滋味?
看着她的步千岁,现在知道暗恋的心态了,也明白了为了顾全颜面和自尊的她会跑的原因,而他也明白了他会追着她跑的理由,一时之间,泛
心头的百感和千情,将他
臆占得
的,让他觉得他的心房如此充实过。
“还有。”怎幺办,她突然发现她有好多条规定要他记着,一时数也数不清。
“你的话太多了。”他含笑地抬高她的下颌,将她的话都收纳至他的
里,改用他不用说出口的语言取代。
在房内失去音息的时候,躲在门外窥看已久的众人,脸上皆纷纷
出一模一样乐见其成的笑意。
“那个。”看得目不转睛的武八郎,咧大了笑容问:“谁有空拿串鞭炮到外头去放一下?”
联却将他们都拉离门边,并把房门关紧“别看了,我们都一块去放鞭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