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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电话声响起。尖锐刺耳又迫切。

 夏恋拿起了话筒“喂,我是夏恋,请问找谁?”

 “你好,我是凌的后母,罗兰。”

 对方的声调轻轻软软的,要是男人来听,恐怕骨头马上就酥了。“你要找凌?我去叫他。”

 “等等,我要找的是你。”

 “你找我?”

 “嗯,我们见一面好吗?”

 “好啊,在哪里?”她很想看看她是什么模样,那天被凌挡住,她没看清楚。而且她更好奇她找她要做什么?

 “下午三点我在希尔顿咖啡厅等你。我们见面的事不要告诉凌好吗?”

 “好的。”她也怕被凌知道了会臭骂她一顿。

 午饭后,夏恋骗凌说她要去逛台北婚纱礼服店,然后出门招了辆计程车直奔希尔顿。

 在希尔顿咖啡厅她见到凌的后母,令她有一种惊的感觉。

 她相当美,皮肤雪白,不若想象中的南洋女子,一身仿佛享受过光浴后的黝黑肌肤。细细的眉毛像小山丘,一双又深又长的眼睛灵光闪动。

 “很高兴你来参加婚礼。”夏恋随即又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兰姨,凌都是这么叫我的。”罗兰微笑的说。

 “叫姨感觉上把你叫老了,你也没大我几岁——可是叫姊又下伦不类、没大没校”

 “是啊,大家都说辈分上凌称呼我阿姨,但我们看起来像是姊弟。”

 忽然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夏恋啜了口咖啡,找话题聊“你中文说的好流利。”

 “我的家族是越南华裔,来自北方,以前在西贡开米行,我们在家都是说华语。”

 “不知你找我来是?”

 罗兰直直地望向夏恋,平缓、清晰的说“劝你——不要嫁给凌。”

 夏恋大吃一惊。她完全没想到这女人找她,是想阻止她嫁给她的继子!

 “凌不是结婚的好对象,他以前很风的,女人一个换过一个,他爸爸非常头痛,但也拿他没办法。”

 她深一口气,努力保持镇静。“那些事,他都告诉我了,我也决定不追究。”

 “你确定他全说了吗?”罗兰嘲的说。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秘密,尽管说,我都承受得了。”她不觉怒气冒了上来。

 “一个人要是一只盒子,你也不过看到在外面的六分之五,你认为自己了解凌多少?”罗兰牛头不对马嘴的问。

 “够多了!多到让我答应嫁给他。”她管不住自己的声音,也管不了别人投来的眼光。

 “你和他认识好象不到一个月——而我可是打从他十七岁,看他从大男孩变成男人的!”罗兰的神情既暧昧又诡异。

 夏恋心尖一,抓过背包,伸手在里面胡乱抓着,说道“我来错了,这真是个不愉快的谈话。”

 当她把一仟元放在桌上时,罗兰慢慢地开口“你不妨问问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她自皮包拿出一张写着电话的纸条“或许你会改变决定,那时记得通知我…”

 夏恋顿觉呼吸困难,好象被人勒住了一般。“你是说你和他有一腿…”

 “我不会用那么俗的字眼,我比较喜欢用一段情。”罗兰拢拢头发。

 她的眉峰陡地挑高“就算你跟他有一百段情,那又如何,他现在要娶的是我,而不是你。”

 罗兰狠瞪着她,夏恋这一生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恶毒的眼光。

 “那是因为他这辈子注定得不到我,否则不会换女人像换衣服一样,你迟早也会被他换掉。”罗兰的声音涩涩的。

 当年她以董蔻年华之龄嫁进凌家做继弦,那时凌小她四岁,而凌父已年过半百,在心理上凌形同弗弟。她和他曾经亲密、稔,但他们的恋情毕竟不容于世,他最后选择远走他乡。

 “酸葡萄心理,自己得不到,就见不得别人得到。”

 “好利的一张嘴,我真不晓得凌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只见两片笑云像花朵绽放般浮上她嘴角“我的嘴不仅利,还有别的功用,这当然只有凌知道。”

 罗兰将嘴角一撇“你很会**。”

 “你的思想太下了,我说的是接吻,我和他是一吻定情。”她站起来,将背包甩在背上“不能陪你聊下去了,我要回家做饭给你儿子吃。再见了,婆婆。”

 “你回去会向他告状吗?”

 “没必要,他不喜欢听到你的名字。”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到桌旁。

 “我倒是要劝你,你们之间已成为过去,不堪回首,他离开马来西亚就是为了躲你吧?所以你也该死心了,好好扮演你的角色。”

 “我不会死心的,他应该是我的。”罗兰口而出。

 “他不是你的,是我的,而你是他爸爸的。”

 “凌还是爱着我的,只要他爸爸一死,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罗兰笑了笑。

 她打了个寒颤。“痴人说梦,你这个样子,只是让我更同情你而已。”

 “谁同情谁还很难说,你不过也是一件衣服。”罗兰尖诮的说。

 “就算凌把女人当作衣服,那我也是新衣服,而你是旧衣服、破衣服,在台湾,旧衣服都是送到慈济功德会,不会再穿。”开玩笑,她长期跟夏远斗嘴,哪可能输给这个女人!

 罗兰嘴发抖,挣扎着哑着嗓子“你真可恶——”

 “可恶之人必有可爱之处,我好心建议你去看医生,你有精神方面的疾玻”说罢,她转过身便走。

 她在咖啡厅外耀眼的阳光底下,一脸阴郁地站着。

 听到那样的事,她除了震惊外,一点也不生气。那时的凌只是少男,喜欢上罗兰是很自然的,那样的一个大美女…

 “凌会不会像罗兰说的,还爱着她?”

 “不会,不会,凌已经长大了,何况他身边已有她这个美女。”

 “可是他的第一次是给了罗兰,男人很难忘记自己的初恋情人…”

 “你对自己要有信心,对凌也要有信心。”

 她一个人分裂成两个角色,独自演着双簧。

 ***********

 阳光白花花的让人眼花,凌眯着眼,怔仲失神…

 都是那个焕热的午后,他在花园的泳池里游着漂亮的蛙式,她撑着伞走近他,手里拎条大浴巾,当他跃出水面时,她将浴巾缓缓裹罩住他,涂着豆沙蔻丹的纤指轻拂过他的脸、他的

 当下他痉挛得不能自己,做出背叛父亲的事来…

 好几年后,即使他离开马来西亚,在梦里、沉思间,那双纤手始终尾随着他,经世故后,才了然当时那片青涩的情怀,不过是寂寞的十七岁罢了!

 “我敲了好几次门,你都没应,我还以为你不在。”

 夏恋的声音,截断了凌的思维,将他由回忆中拉回现实。“我在想事情,没听到…”

 “你在想什么?”

 “小说情节。”

 他其实是在想罗兰,怱的…夏恋有种模糊的恐惧。虽说她对凌有信心,但罗兰的出现,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动摇到她的信心。

 “凌…我们的婚事会不会…生变?”

 他走近她,疼惜的抱紧她,喜欢她温暖的躯体贴在他身上的感觉。

 “小傻瓜,你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我不会让我的小孩叫别人爸爸。”

 “我好象算错日子了…”

 “那也无所谓,我反正就是要娶你。”

 “凌,我觉得我好幸福,可是我又怕聿福不能长久…”

 “你想太多了,你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他柔声道。

 夏恋牢牢攀向凌,一如溺水者紧抓着树干一样。“答应我,不要丢下我!”

 以前她最看不起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是。

 她真的不敢想象,没有了凌,她会变成什么?一具行尸走,还是一只冬眠的虫?

 偶尔,她也会为自己这般滥情而觉得羞,她也不是没力图自己走出霾,只是那力量太小,小到来不及成形便已消失。

 他轻托起她下巴,仔细端详着她。“你今天很不一样——”

 “我有吗?”她故作迷糊。

 “有,你的脸上写着‘我不快乐’,下午出门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不以为然“别想骗我,你的神经很大条,若不是有事发生,哪来那么多感触?”

 “婚前症候群吧!”她低声说着。

 “我有办法治好你的患得患失。”他涎着脸,歪着嘴笑道“我们到上去。”

 她敲他一记,娇瞠着啐他“**就是**,脑海里就只有这件事——”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响的真不是时候。”凌说道“别去接,让他以为我们不在家。”

 铃声响了二十九声后才停。

 “我没有这么有耐心的朋友。”本来她以为是夏远打来的,不过他顶多响五声。

 “不管他了,我们做我们爱做的事。”他拥着她,一步步向铺推近。

 当她被推倒在上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啊,会不会是夏远出车祸?”夏恋立即跳下,像子弹一样冲向客厅。

 “夏小姐。”罗兰的声音。

 “你还打来做什么!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微微生气的说。

 “我打来只是想证明给你看——凌还是爱着我的。”

 “你要怎么证明?”

 “只要我一通电话,他就会飞奔过来。”

 夏恋没有答腔。

 “若是不信,待会你不要接电话。”

 挂下电话后,凌走过来“谁打来的?你脸色不大好看,难道真的是夏远出事了…”

 “夏远没事,那是拨错号的。”她抱着肚子“我肚子突然好痛。”

 “是肚子在痛,还是盲肠?要不要去看医生?”他执起她的手,殷殷问道。

 “肚子啦,我去上厕所。”她冲进厕所。

 “如果过一会儿还痛的话,我带你去看医生。”他在门外说着。

 夏恋听了心里一阵舒坦。飘过她心湖上的那朵乌云业已消散无踪,她的心又是晴朗、蔚蓝的一片了。

 急促的电话铃一响,她吓得从马桶上跳了起来。老天,她太紧张了。

 凌拿起电话“喂,找哪位?”

 “凌…我活不下去了…”那头传来一阵啜泣。

 “你在做什么?”凌皱起眉头。

 “自杀…我吃了安眠药…待会儿可能就不会那么痛了。”她气若游丝的说。

 “你吃了几颗?”

 “很多,很多,凌…我们…来世…再见了…”

 “你振作一点,我马上来。”他挂电话后,跑上楼去拿车钥匙。

 下楼时,他对着从厕所走出来的夏恋说道“我出去一下。”

 她连跳在舌尖的“你要去哪”都来不及推出去,凌便像旋风般卷离了她的视线。

 夏恋瘫痪在沙发上,心口有如被挖了个大般疼痛,椎骨的痛,像一条细,慢慢的横过脆弱的心田,越越快,越来越痛,那感觉就如同手术过后,麻醉药逐渐消退,才真正感觉到痛。

 而那时的痛,才是真的痛,痛彻心肺!

 他怎么可以心里爱着另一个女人同时又跟她**!

 不,夏恋告诉自己,不要再让你的想象愚了你自己。

 但是坐得愈久,她心里的纷不安便升得愈高。

 夏恋翻出皮包中罗兰之前给她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然后她拉长了电话线,让她坐在高背椅时可以把电话安置在膝上。

 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她按下号码。当电话线那头响起铃声后,她静静等着,无意识的咬着手指甲。那是她十几岁时的紧张习惯。

 “喂,凌是去你那里吗?”

 “就知道是你打来的。”她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今天晚我不会让他回去的。”

 电话啪了一声就挂断了,空的电话在夏恋的耳朵里叹息着,之后才响起嘟嘟声。

 ***********

 夏恋走进希尔顿饭店。柜台前,一个女职员正忙着替一对年轻夫妇办理住宿登记。

 “请问一下,罗兰小姐住的是几号房?”

 “我们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客人的住宿房间。”

 “小姐,这关系到我一生的聿福,请你发发慈悲,告诉我好吗?”她的双眸泛出泪光。

 女职员天人战了一下“我帮你查…她住709室。”

 “谢谢你,如果我下个月还能结婚的话,我请你做我的上宾。”

 有一部电梯正好停在一楼门厅,所以当夏恋一按“上”钮,电梯门便立即打开。她踏进电梯,按下十楼的钮。

 电梯在五楼停住,一个服务生走了进来,对夏恋笑了笑。到了七楼,他便走出电梯,留下夏恋一个人直上十楼。

 她顺着窄狭的走道向柜台小姐说的房间走去。地毯走了她的脚步声,有一间房间里好象有很多人,当她走过时,叽哩呱啦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好象是日本人。

 下一间便是罗兰的房间了。夏恋深一口气后,举起手敲门,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虚掩的门,踏进房里。

 房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浴室的门

 在适应屋内的黑暗后,她看见双人上的单、被子成一团。她脑海中一度有过的想法像了缰的野马般,一下子全跃上了心头。

 噢,不,不要是这样。.....

 浴室的门倏地打开,凌抱着罗兰走了出来,凌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没少,只是有点,但罗兰身上却是一件也没有,跟新生儿一样光溜溜的。

 夏恋使劲地咬着嘴,感觉到一股温热,她知道是血。“这太…”

 “夏恋,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凌急急说道。

 “凌,我恨你!”说完,她拔腿冲出了房门。

 他很想追出去,可是又不能放下罗兰不管,她安眠药吃了不少,他得先把她送去医院洗胃。凌打开了衣柜门,拿出内衣和洋装。

 夏恋没命地跑着。她不记得是怎样跌跌撞撞地跑过走道奔向电梯的。

 也忘了是怎样搭上电梯下到门厅。

 他没追出来!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酸楚,夏恋的一颗心剧烈的痛了起来,她全身有如虚一般发软,人倚在冰冷的大理石墙面上,一点点往下缩、缩、缩,缩成一团。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柜台小姐扶起她。

 “不,谢谢你,我没事。”她匆匆逃出希尔顿,无视于纷飞的雨珠,朝回家的路上奔去。

 回到家后,夏恋将门反锁,即使凌有钥匙也进不了屋子。

 打开房门,夏恋乏力的将自己往上掷去,她疲倦极了,不只是身体上的困顿,整个人都有如被掏空一般虚

 她默默地掉了一回眼泪,还不见那人踪影,然后她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哭肿了双眼,哭哑了嗓子,更哭碎了一颗心…

 在这个时候,门铃大作。凌喊着“夏恋,你开门啊!”

 她扯着嗓子大嚷“你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你听我解释…”

 一切都不需要再解释了!夏恋打开音响,并扭到最大声。

 没追出来,又这么晚才来,不是跟罗兰**了,是什么?

 没多久,响起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夏恋,你快给我开门!”夏远回来了。

 她关掉音响。“不开,我一开,凌也会跟着进来。”

 “他不在,他已经走了,你快开门!”

 “你骗我。”她这个亲哥哥,明天该去看骨科,胳臂外弯得严重。

 “欵,我是你哥哥,你干嘛也把我锁在外面,你叫我晚上睡哪?”

 “外面那么多宾馆,不会找一间啊?”

 “凌说他是冤枉的…”

 夏恋再度打开音响,马上就有邻居开窗抗议。“姓夏的,你们不睡觉,我们要睡觉!”

 “我们找个地方睡觉吧,那丫头一向别扭顽强,不可理喻…不会开门的。”

 “我去医院。”罗兰已经没什么大碍,但必须在医院住几天,她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亲人,尽管他有多么不愿意去看顾她,但在道义上,他不能推辞,毕竟她是他爸爸的太太。

 “应该的。”夏远拍一下凌的背。“过几天再来跟她解释就好了。”

 当天晚上,夏恋梦见了凌和罗兰,梦见他们在上**,也听见他们的申

 在梦中,她极力想要除却那些声响,然而他们低低的哼声顽强地、无情地持续着,不断撞击她受折磨的心,她再也无法否认那是事实。

 当她醒来时,她吁了一口气,只是作梦而已。

 然后沮丧便紧紧住了她。虽然她急着上厕所,在上一刻也躺不住,但是她还是必须拚尽所有的气力才下得了,蹒跚地走进浴室。

 对着镜中的自己,她不伤心感叹。她的脸色苍白,两眼无神,还有熊猫才有的黑眼圈。一夜之间,自己的容颜竞有如此显着的改变,好丑、好难看,完全不同于前的美丽、明亮、自信。

 这一切都是凌造成的、害她的。

 夏恋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是你最后一次想起他,以后不能再想了,因为你要嫁给葛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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