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嫂，你尽管笑我，我认命。”又一次，金宝把红底烫金字的礼盒递回给平头“熙哥，我觉得陈小姐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你买得再贵也没用。”平头抿紧嘴
，不发一言离开。这
，金宝拎着那碗尚有余温的碗仔翅从玄关步入，放到客厅茶几上。陈思
窝在沙发看书，只瞥了眼，又收回视线“你不要再帮他拿了，我不要。”使唤金宝归还东西让陈思有点内疚，但偏偏自己不愿再见那位渣男。“我买的…”金宝径直落座，打开塑料袋“听阿嫂讲你中意食老黎的碗仔翅，我今
路过，特意带给你的。”五千港币买这句口供，金宝心里笑得开花。陈思听罢舒了口气，挨近茶几捧起品尝。一如既往的浓稠汤羹，粉丝、冬菇、鲮鱼
，蛋花、猪皮、火腿丝，在炉灶翻滚，搅拌，险些灼焦，快手盛入碗内。
一勺，送至齿间。淀粉
滑，胡椒微辛，咸鲜铺舌尖，与回忆分毫不差。不枉她当年匆忙下课，赶去买这口街边美味。港岛果然什么都好，有山有水，有花有景，还有穿街过巷的走鬼档。温哥华只得妈咪与我，确实太冷了。冷清的冷。陈思
吃了半碗才停下，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今
要去找陈医生致谢，离港这段时间有赖他不辞劳苦越洋开药方，哮
已好转大半。诊所护士每周电邮详细告知配药，温馨提示各类忌口，换季病症加重该如何处理。受人额外恩惠，自然要登门致谢。“我要出去一趟。”她把剩余半碗吃掉，抹了抹嘴“去中建大厦。”
“我送你过去吧？反正最近阿嫂忙着见律师，我这边空闲得很。”金宝没想到陈思
居然偏好这种小吃，难怪平头信誓旦旦…她一定会吃的。陈思
没有拒绝，换了件外套便随金宝出门。“靖哥下个月就开庭了，你等庭审结束就回去了吗？”金宝握着方向盘，驶入皇后大道“不打算多留些时？”陈思摇了摇头，望着熟悉街景“不了，我妈咪想我早点回去。”“你妈咪是你妈咪，你自己呢？”“我？”“对啊…”金宝长睫轻眨“你妈咪想你回去你就回去？你真听话，看来她对你影响很大。”
“嗯。”陈思
没有反驳“我确实很依赖她。”自小受母爱呵护长大，在陈业庭未被横财冲昏头脑之前，她也算一个十足幸福的地道港女。父母开明，钱财不愁，亲戚个个赞她生在有福之家，几世都修不来这种祖
。哪知人间疾苦，天有不测风云。陈思
转头望向金宝“你呢？你一直跟着阿慈，家人都不在港吗？”“家人？一早死光光啦…”金宝态度坦然“我都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了。她不好命，生完我就肺痨死了。我有个大哥，当垃圾送去堆填区都会被退回那种渣男。人蠢嗜赌，把我和我大姐卖给夜总会去还债。”
“我姐不走运，死在接客的
上。”金宝眼神黯淡几分，随即掩饰过去“我女仔一个，念书成绩又差。长了张靓脸又不想做
，只好投靠古惑仔咯，不傍山头好难生存的。”陈思
听得一滞，霎时忘记该如何回应。金宝见她愣得出神，笑了出声“未见过我这种人吧？也对，你们身家清白，有妈咪爹地呵护。我以前都有妈咪的，夜总会里的妈咪。”“她不会照顾我，还希望我多关照她呢。”“对不起…”陈思
终于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应该提的。”“哎，你不用这样…”金宝趁等绿灯停在斑马线前，身世只是过眼云烟，轻轻挥了挥手“出身哪轮得到我来选，现在只需在意自己感受，快乐一
是一啦。”狐狸眼在陈思略带抱歉的脸色上兜兜转转“今那碗翅好吃吗？”“嗯…好吃。”陈思
出微笑“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最中意放学偷偷跑去吃。阿慈不吃这些东西的，每次我都是自己去。”“熙哥买的。”陈思笑容凝在脸颊。金宝早知她会有这般反应，毫不介意“他无非想你开心而已。”“下次…”“下次不要再帮他拿，对吧？”金宝直接打断陈思
的话“当初分手是他讲的，你怎样讨厌他都理所当然。换作我是你，肯定找人打到他半身不遂才叫
愤。”“但你不像讨厌他，你像在怕他。不，不是，应该说你怕你承认自己还中意他。”“我才不中意他！”陈思
立即反驳“绝对不会，没这回事！”“行行行，我讲错话了。”金宝笑得了然，识趣收声。陈思
沉默，她怎会不怕承认？怕得很。怕自己心软懦弱，忆起所有甜蜜瞬间，他天生风
，毒药一样侵蚀过她的心脏。怕只要他轻勾手指，自己便乖巧倚回那副
膛，不作挣扎。傻女做够了，要做一回烈女。咬紧牙关，强制心硬，不能轻易原谅这个让自己魂断千个夜的男人。“到了…”陈思下车后迈入诊所大门，前台护士笑得客气周到“请问有预约吗？”“我约了三点，但不是就诊，只是想见一见陈医生。”前台护士翻阅电约资料，手指点在表格方框内“陈思
小姐吗？陈医生刚刚去接了个急诊，恐怕五点前都没办法回来。这边登记你一直都有按时反馈病情，哮
好了吗？”陈思没想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好多了，所以想亲自多谢医生。”“不用客气…近一年来你家人每个月都会来，而且
代得很仔细。”前台护士想起那个男人，比他自己得病还要紧张谨慎“还给了我们一个电邮地址，叫我们按时通过电邮与你联系，那些提醒各种事项都是他写的，比医生还要细心。”当然还送了超出诊金以外的礼品，不然哪有这么专属周到的服务。陈思
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消化这个事实。倒是金宝在旁忍不住明示起来“熙哥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你知道啦，陈医生的号出了名难约，虽然他不是什么好男人，但这件事确实办得不错。”还煞有其事点了点头，对平头表示些许肯定。
陈思
把酬谢的礼物放在前台，转身离开了诊所。夏季已随海风和缓上岸，卷起略带
热的空气，笼罩全身，渗入裙摆。照在午后蒸发水分，却烘不干那些黏腻记忆，她和他都应该一早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