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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那双眼睛细看
 她见过不少因为母体有恙而折损子嗣的例子,而男子一方亦是同样的道理。于是她与他约法三章。

 在她为他调理好之前,他不可以进来,要等到她觉得差不多了才行,他简直哭笑不得“你现在才想起这些会不会晚了点?”

 南漪这一次却极其认真,格外严肃的坚持着“不行,原先是我疏忽了,从现在开始,至少三个月内,要按我说的来,你若不依,那就继续按我之前的法子来。”于是他连忙应下。

 他虽然不知道她的法子是什么,可总疑心是什么虎狼手段,那样的话,还不如自己动手踏实些。

 于是这一段时间,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其实他的如意算盘,打的无非就是若南漪有了孕,依照她的细致劲头,应当就会安生的休养,那样他就不必每担惊受怕。

 南漪蕙质兰心,自然明白他的顾虑和担忧,于是投入他怀里,抱住犹在愣神的他“那我让太史令合了盘,今年立是和合,宜求子。”

 这话仿佛严冬尽退的第一缕春风,拂开了他心底的一切隐忧。当帝国的一切又都开始向好的方向运行,文臣将州牧重建、大修水利、还耕于民等诸多能改革的地方都提了个遍,于是便开始有人将眼神放在了新帝的后宫上。

 豪门之间,唯一的默契,就是后宫政治,他们源源不绝的为每一任皇帝的后宫输送鲜焕美丽的女子。

 不过是为了巩固壮大自己氏族的根基。于是提议新帝扩充后宫的奏章纷至沓来,众人都以为这位新帝也将与他的父辈一样,却没想到,那些提议选妃的奏章最后都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可总有些人的嗅觉不够感,在一次朝堂晤对上公开又提及让皇帝扩容后宫,以纳良妃,新帝当下并未直言说什么,只是话头一转。

 就聊起了旁的,可那个文官并不打算放过新帝,不久则又将话题转到后宫上面,还搬出列祖列宗,江山万代那些大道理来。新帝不再岔开话题,而是很有耐心的听他说完,大家便以为这是听进心里去了,于是众臣心甚慰之。

 可是没过多久,就听说那个一再议题扩充后宫的官员,竟然被贬谪至岭南边陲的一个微末小郡。

 从此,便再也没人再敢把手伸到新帝的后宫中去,也是从此,众人才慢慢开始意识到,这位做皇子时就以铁腕着称的年轻帝王,并不是那些会受臣子随意摆布柔帝王。

 他的意识强大且坚定,并非众臣请命就能轻易撼动,他要的是绝对臣服,而不是建议。南漪并不知道这些事,她正忙着和禅奴一起。

 在寝宫后花园辟出一小角地方,像之前的每一个春天,种下一些香附子,忽然听见叽叽喳喳的叫声,抬起头,发现燕正在檐廊间翻飞,它们从温暖的南方回归,回到这里,开启又一年的轮回,她摸了摸被光晒得发烫的额头,抬手在眉间搭凉棚,看燕子拐了个弯儿,又直直冲向蔚蓝的天空。

 此时光晴好,春风闲度。微风吹散落英,也拂起细软的长发,偶有顽皮的,有几丝钻进她的脖颈间逗的她发,可她来不及去管,因为看见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人,正言笑晏晏。

 ***他第一次杀人,是用一削尖了的竹筷。竹筷是他几天前偷偷藏下的,然后用尽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工具,才终于将它变成一个不起眼、却可以轻易取人性命的东西,他在上凉曾经学到的那些格斗厮杀的技巧,全是纸上谈兵的东西,对于陪皇子练武这件事。

 那些军有他们一贯的伎俩,别说用尽全力,有时还未挨到他们就已扑倒。所以他心里很清楚,清楚知道自己的在面对真正的危机时,或许根本无力招架。

 所以当那个黑影朝他扑过来时,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死死攥着竹筷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口里,当他看清了那人扑来的角度,没有犹豫,瞬间抬手狠狠将竹筷进那人的左眼,一时间,凄厉暴戾的嘶吼响起。

 可他并不打算给对方还手的机会,因为心里很清楚,一个从未经历过生死搏的十几岁的少年与一个混迹行伍的成年男子之间的差距,于是他出竹筷,没有半分犹豫,用尽全力直直朝那人的颈子扎去…

 那个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并未完全甩单薄青稚的少年居然会下手这样狠辣,在被爆目的剧痛之下来不及反应,本能捂住眼睛,极度的疼痛点燃了滔天的怒火,却还是慢了半拍,一手刚摸到间贴身的匕首,忽觉喉间倏地一紧,紧接着就又是几下。

 他用另一只眼睛呆呆看着那个身形单薄的白衣少年一步步后退开,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他看不清楚,却能看见他月白袖斓上大片大片的猩红。

 他颤抖着移开捂住左眼的手,下意识摸上颈侧,只觉温热滑腻的一片,仓惶往前迈出两步,却踉跄跪倒,头颅发沉,一低头才见到地上溅的鲜血染红了少年的衣摆。

 他从武十几年,自然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再顾不得反击,甩开已经出鞘的短刀,躬身牵起自己的衣摆试图捂住自己的脖子,可是手上抖得越发厉害。

 渐渐的再支撑不住,歪身躺倒了,他在人世间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个霜雪般的少年,弯身拾起自己的短刀,然后慢步向他走来,又缓缓蹲在他面前,少年捏着那柄短刀,刀刃缓缓冲他而来。

 不过好在他在前一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所有被送来殷陈的质子都被送到晏州麓山,山下有夜把守。

 虽然这些人中大多已是弃子,可至少还挂着皇室子弟的头衔,日常的用度总是不敢短了他们,只是这麓山仿佛一个养蛊的瓦瓮,温良软弱的结果就是被鲸蚕食。

 第二天清晨,有人看见刚被送来不久的上凉皇子,浑身是血地行走在光斑驳的廊下,众人都呆愣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一处舍门前,门前凑热闹的众人窸窸窣窣低语着,屋内的人察觉了,这才推开门出来探看。

 这舍住着的是来自西且弥的皇子,小名唤作阿柟,他来这里最早,大概差不多快三年了,与负责看守他们的军总有几份情,所以也是他们这群人中吃穿用度最好的一个。阿柟推开门出来,看见自己门前聚集了一群人,站在门前正当中的,是那个来自上凉的皇子。

 阿柟没有说话,不动声打量着对面的人,只见他神色清冷,月白的罩衣上凝着大片干涸的血污。

 或许是时间久了,有些地方已不再鲜红,而是已变成了暗红色,空气中也隐隐浮动着一丝血腥之气,这些反而衬得他脸色愈发冷白,那双眼睛细看之下,竟没有任何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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