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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苏曼卿知
 原来那女人姨妈竟是这样死的,他自小被叔父丢在军队磨炼,向来将生死看得很淡很淡,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更是刻进骨血般深重。打仗向来得牺牲。

 而这一牺牲就是数以万计的人命。当年淮南一战,守城督军在郊外挖了三条又长又深的壕沟。

 最后破城那,三条壕沟是永军子弟,他是踩着他们尸首进城的,然而纵使像他这般,见惯将脑袋拴在带上的军人,都无法理解竟会有人会为了一件旗袍而死。

 “那女人怎样了?”沉泽言望着皑皑烟雾后的脸庞,装傻问了句“少帅指谁?”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不怒自威的嗓音,又沉沉加重几分。沉泽言只得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来苏小姐应该会节哀,珍重自身,少帅无需过多担忧。”一番话,将苏曼卿与他的距离彻底拉远。

 赫连澈不悦抿“他起疑了没?”这个他,自然是指凌子风。沉泽言心领神会“凌校尉原是怀疑的。

 但天干物燥,炮竹星火从窗户掉进家中,又加上裁铺堆易燃品,火势迅猛,这才一发不可收拾。这件事,属下们做的很干净,还请少帅放心。”“泽言…”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悲戚唤了声,脸上尽是哀默的声

 “属下在。”沉泽言立刻答道。“替我拿水红色的西洋信笺来,我想给静宜写信。写完后你派专人即刻送达。”他家凌静宜喜欢水红色的印花信笺,来沛州多

 他还没有给她写过信。从前他曾许诺过她,每到一个新城市都会给她写信,不让任何秘书代劳,或许早同静宜完婚,便不会生出这些枝枝节节,得他心情如此沉郁。

 现在…他需要从凌静宜纯真热情的身上,汲取片刻愉悦与温暖。沉泽言心砰砰跳,以为赫连澈是要写信同凌静宜宣告破除关系,只得大着胆子问“少帅是有何急事吗?”

 “没什么,只是今夜月这般好,很是挂念她。”话落,沉泽言是大喜,觉得少帅总算恢复心,便立刻去门口,吩咐侍从拿信笺过来。

 陈朗回电报说,最晚礼拜五赶回来。凌子风便将落葬仪式安排在礼拜天,苏曼卿还是如同前几般,躲在小房间里,万事不理。

 做法事的老道士悄悄拉住凌子风,低声同他道“凌校尉,您常年在天上飞,最是忌火,更何况这被烧死的人啊…怨气颇大,又加上死在除夕夜,更是不吉利呐。

 依贫道看,您这样事事出头,忙里忙外,俨然如同半子般张罗,不但会对您气运有损,严重点,还会折寿。”凌子风恶狠狠瞪他一眼,冷声道“她是曼曼姨妈,便也是我姨妈。我替自己姨妈料理后事,要你多言什么。”

 一番话,唬得老道士不敢再张嘴,只顾低头念咒。房间灯光昏暗,少女窝在角落,手背布吊水针眼,凌子风看在眼里,痛在心底,他摸摸她脸,哽咽道“小曼曼,沛州城有几个郡都在闹疫症,姨妈必须得火化后方能入土为安。

 这礼拜天,我们一起去送她最后一程,好不好?”“我不要!”少女猛地推开他,冲他大吵大吼“姨妈不会丢下我的!她还活着,我要去找她!”说完,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锤着男人口哭嚷“你骗我,你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凌子风…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姨妈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她不会丢我的…”少女绝望的痛哭声,萦绕在凌子风耳畔,他第一次竟觉这般无力,失魂地松开握住少女的手。

 “砰…”苏曼卿趁他不备,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了天台。凌子风心跳到嗓子眼,对站在高地的少女扬声“你干什么?快回来!”少女摇头,晚风拂过她的脸泪痕“我要去找姨妈。”只要跳下去。

 便能见到姨妈了。凌子风眼眸黯了黯,很快又有光在里淌,他走到她身侧,轻轻拉住她手,嗓音坚定“我陪你。”如果她选择纵身一跃,那么他便陪她一起。苏曼卿错愕抬眸看向他。

 “曼曼,其实比起你跳下去,姨妈…姨妈她会更希望看见你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相信我,她没有走,只是化成一股风,一道光,一颗星,只是换了种形式陪在你身旁。

 只要你不遗忘她,她便永远活在你心里。勇敢点,接受这个现实,你已经长大了。”夜琼琼,男人神色憔悴。

 黑色碎发下,一双眼眸却如风吹稻田,金灿灿地闪着光,里面是关切。曼卿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扑进他怀里,蹭着他膛,放声大哭。

 屋外落了雨,噼噼啪啪打在树梢上。少女低眸,其实眼睛早已哭得昏花,看不清手中物什,但她还是一针一线,用心制,指尖戳出的疼疼鲜血,滴滴滚落布料。

 镶、嵌、滚、宕、盘、绣、绘、钉…这是姨妈教她的旗袍八法,她想亲手为姨妈制作一件旗袍,黄泉路上不让她再受半分寒冷。

 “只要你不遗忘她,她便永远活在你心里。”她不会忘记姨妈,永远不会…到了火化落葬那,前来告别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卖凌子风面子来的大小军官,其他亲朋友邻几近于无。见状,凌子风倒想起自己母亲走的那,达官贵人,世家亲友的路祭席筵,几乎遍宛城大小街巷。

 这一刻,方深深明白何为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少女穿一袭深黑素布旗袍,右侧佩戴白菊,小脸净净,双眸绯红,她慢慢走上前,只见姨妈躺在那里,如同往常入觉一般。

 平静安详,只是面颊子灰灰的,她记得她还很小时,裁铺生意又不好,姨妈便常去酒楼后厨帮工烧火,每天晚上归来,脸颊便是这般颜色。

 可是姨妈就算再辛苦,发了工钱还是会给她买上一个小巧的竹蜻蜓,捏在手心,穿过浓浓黑夜,递给站在巷子口,探着脑袋张望的她。

 “姨妈…”少女鼻子,竭力不让泪珠滚落。她将亲手做好的旗袍,轻轻放在妇人身侧,喃喃道“姨妈…我…会…好好的,你不要…担…”

 然话没说完,终是忍不住扶棺,放声痛哭“姨妈…我乖…我乖乖的…你不要…不要丢下我…我会很听你话的…很听很听话的…你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寒风卷着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听得在场众人皆红了眼眶。

 “曼曼,时间到了。”凌子风上前,搂住她肩膀,将她强拉回自己身侧。火焰点燃,熊熊火光中,苏曼卿知道,她在这世上已再无亲人。对她最疼爱的姨妈永远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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