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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好多人围着
 他嗯了一声,还是低着头:“那要是舅舅反悔了怎么办?”东宫的每个人都是一副有了今天没明天的形容。

 那些年老的宫女太监们甚至会用含同情的眼光看待他,起初他不明白,后来懵懵懂懂的意识到,因为自己和朱持晖不是亲生父子,也因为他们之间年岁相差太近了,等他羽翼初丰。

 他尚年富力强。朱泽不是自愿要当这个储君的,不想将来因此被幽或赐死,就像基督寺里的那个逍遥公主。“天子一言九鼎,他在天下人面前立了誓,亲自下诏册封了你,要反悔并不容易。

 再说,不是还有妈妈呢吗?事情真的坏到那一步,除非妈妈死了,否则不可能坐视不理。”说完李持盈眨了眨眼睛“明年东宫会进一位新的先生,姓薛,你有事可以放心找他商量。”朱泽腾的抬起头,双眼睁大。

 然后心虚不已的快速看了看四周:“舅舅才说过要整顿东宫…”她很配合的放低了声音,还嘘了一声:“所以是明年嘛。”

 片刻沉默后,太子问她:“妈妈,你真的觉得我会是个好皇帝吗?如果我做不到怎么办?”时值正午,李持盈指了指头顶的太阳:“除了升月落、四季轮回,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的。很多人活着的时候被骂得很惨。

 等他死后人们才发觉ta是对的,我们能说这样的人做得不好吗?”小哥儿摇摇头。

 “只要你无愧于心,健健康康,别的都不重要。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大明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责任也不在你…我坚持立宪不是因为和舅舅不和,更不是为了给你小鞋穿、方便将来控制你,而是一个国家的命运不能仅仅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

 人一定会犯错,如果因为某个人的一念之差导致整个国家倾覆,底下的老百姓们就太可怜了。”

 他想起天都城里的小伙伴们,擦擦鼻子:“就算不能做个好皇帝,我也一定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坏皇帝。”儿子一点就透,李持盈啵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那就够了。”

 母子两个手牵着手慢慢往万镜宫走,她想起来问他:“下午做什么?听说宫里新修了蹴鞠场,要去踢球玩儿吗?还是准备出宫看戏?”李剑诗闹着要去京师大戏院看新上映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还拍着脯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花钱请他看(转头就去问皇帝舅舅要钱,个小人)。两个小孩肯定不能单独出门,朱持晖大笔一挥,特许李持寿休假半,带他们俩出宫尽情玩耍,一应费用尽可以去内库支领,用过午膳这三个就兴兴头头从神武门出宫了。

 经过三年修生养息,北京城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三四点钟立在高楼上,能清楚看到各家各户做饭的炊烟。

 “这下他们几个撒了了,不到天黑再不肯回来的。”和李剑诗相处没几,二爷已经有些舍不得她,从前不知道小孩子话这么多、这么能闹腾,还以为人人都像朱泽那样乖巧懂事呢。

 姐姐好笑不已的横他一眼:“你自己小时候很懂事么?”他作势哼她:“你别装蒜,你明明小时候就很喜欢我。”“这话难道不该我说给你吗?”“若非立誓在前,”朱持晖把玩着她的手指。

 忽然叹了口气“我们也生一个多好。”四下无人,李持盈犹豫一下,还是一本正经的对他科普道:“就算没有那个誓言我们也不能生,我们…血缘太近,假如生下孩子,很有可能养不大。与其教ta生来就受病痛之苦,还不如不生的好。”

 一阵可以预见的漫长的沉默后,朱持晖目光灼灼:“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之前我就很疑惑,你总能说出一些世人都不知道的道理。”姐姐心跳漏了一拍:“…如果我说我是从别处来的,你相信吗?”

 “‘别处’是哪里?”“两百年后?”清风乍起,薄薄的云层后面依稀可见一轮边界模糊的满月,罕见的月同辉,他的表情从震惊呆滞变成了‘原来如此’,朱持晖清了清喉咙,慢慢握住她的手:“两百年后世道是什么样的?

 不,不不,还是算了,你只要告诉我,大明有没有在我手上变得更好?”一串汽笛声中李持盈反握住他:“当然,它会越来越好的。”

 “正文完”***番外***回程前李持盈空去了一趟刑部大牢,为了防止串联生事,几位土司被分别关在不同的监舍,除送饭清扫的杂役外轻易见不到人。因此冷不丁听说有人拜访,明知不对多吉仁次还是挣扎着坐直了身体。

 “公主…”光线昏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公主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多年未见。

 他其实不能确定来人是她,记忆里的李持盈是个聪慧但温顺的小姑娘,偶尔惹急了才呲一呲牙,不似眼前人锋芒毕…有时不是华服加身、珠冠头就能镇得住场子,狐假虎威还是真材实料,对他们这样久在上位的人来说一看便知。

 然而心底钻出一道模糊的声音反问说除了故人,还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前来看他?第一次来北京,他的兄长被皇帝下旨斩首,这一次来北京,断头台上将淌他的鲜血。

 李九误以为对方是想套话,没接话茬,坐定后微微一笑:“饭菜还用得惯吗?最近天气转凉了,让他们给你添一被子吧。”

 多吉仁次微微仰起脸:“你不怕他怪罪吗?”看看,这就是典型的封建思想,这人的脑袋里不存在夫、手足、朋友,只有主子和奴隶,李九几乎想要叹气了:“你吃饭了吗?”

 阶下囚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力,杂役什么时候有空他就什么时候吃饭,今送饭的人一直没来,他也只好饿着肚子耐心等待。

 李持盈递了一小碟桂花糕过去:“关于如何处置你,朝廷仍在争论不休,说实话这事我不想管,今天来纯是自我安慰。”

 他注意到她手上有很多茧子:“自我安慰什么?”“如果我是你,大约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只可惜胜负早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定下了,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川汉铁道通车后两边思想互相融,农奴制被推翻是早晚的事。

 只是恰好立宪成了那个点燃炸药的引子,土司们不肯放权,朝廷亦不愿坐视他们抱团壮大、对抗中央,武力冲突在所难免。

 问题是世间许多事无法单纯依靠暴力解决,太子上书求情后川西依然动不断,总不能出兵把少民都杀了?就连乌斯藏方面也开始小动作不断。

 她想,不如树立一个改归正、洗心革面的好榜样,玛格丽特当很乐意帮她这个忙,当然,前提是他也愿意。“我可以带你回天都,做生意、开讲座,什么都行,只是你得公开放弃信佛。”

 多吉仁次慢慢嘴嚼着桂花糕:“你住在天都?”对于回家路上多了一个陌生人,李剑诗表示没太大所谓,她正忙着给爹爹写信,向他报告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郡主爵位的好消息。

 虽然不明白郡主是什么,宝宝直觉这是个好东西,不然皇帝舅舅为什么会一脸‘快谢谢我’的邀功表情呢?

 代笔李持盈任劳任怨:“那要不要和爹爹说你把他的礼物顺利交给哥哥了?”说到这个,李剑诗鬼鬼祟祟的往妈妈身边凑了凑:“妈妈,哥哥好可怜哦!”“为什么?”“每天那么早就要起来了,好多人围着他,我看到他的房间里有好多好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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