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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不必瞒人
 沙皇没料到朱持晖应战得这样迅速,就像朱持晖没有料到这场战役会持续这么久,对方吃准了他后勤空虚,拖也要生生把他拖死。这是不是就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被困在雅克萨一月有余,二爷居然还能生出一点开玩笑的闲心,一一顿、缺衣缺药的生活过了不到半个月,军心开始浮动,人人暗中自危。

 开冰化了就好了,他只能这么安慰别人,同时安慰自己,他没有打算死在这里,他才刚和姐姐重逢,老三还没有娶生子,他们一家应该还有许多许多的好日子过…当然,前提是他能把这些俄子打回老家去。

 “你说什么?”连没有休息好,原本玉树临风的一个人硬是瘦得两腮凹陷,不光面,两片嘴亦干得蜕皮“…是谁?”

 “南边一个自称江十二郎的商人,现在东西已经进京城了,老大人亲自调度,再过五六就能运至前线。”传话的人面喜,兴奋得双眼都能放出光来。

 他也知道这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比继续刨草喝雪水强,然而‘江十二郎’这个名字实在难以令他开颜,临行前朱持晖特意叮嘱过袁虎,仔细留心那个姓江的,不许他往李持盈跟前凑,结果好么,他还是窜出来了,千里迢迢白送来这么大笔物资,用脚指甲想也知道是因着谁的缘故…

 “痴心妄想。”陛下咬牙恨道,以为可以挟恩图报,借此机会他把李持盈嫁给他?那他可打错了主意,区区一个商户,想都不应该这么想。

 亲兵不明所以,见圣上是这副形容,很有眼色地立即收敛了喜,不等他再说话,朱持晖沉道:“把张、杨、李三位大人都叫来,此事先不要声张,等我…朕与他们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说罢微微抬眸:“消息若走漏,朕只问你。”如今身份不同,二爷的威严盛,几位亲兵亲随再不敢随意与之嘻笑。

 尤其秦力、孙钊二人,行动就将‘陛下’、‘末将’挂在嘴上,起初大家还暗笑他们小心太过,说句不客气的,几人一路眼看着朱持晖长大,一步步走到今,何至于生疏至此?如今看来,却是他们最懂为官、为臣之道。

 秦王与皇帝…终究是不同的。做秦王时须得身先士卒、爱兵如子,一旦当上皇帝,便是令行止、九五至尊,他不能让人看出、猜出自己所思所想,他是一团遥远的雾气,只能被人顶礼膜拜、既畏且惧。

 “这这么说来,这位江十二郎从前是陛下的同窗?雪中送炭,忠心可嘉啊…既然豪富如此,不如干脆给他个官位,省得被南边教笼络了去。”说到这个,在场几人的脸色俱都一变,李澎眉心:“陛下打算拿白衣天国怎么办?”

 那是一颗毒瘤,盘踞在帝国的心腹处,若由着他们继续壮大朝廷难保不会腹背受敌…再过不久四国联军就将彻底退出大明领土,《天国协议》一旦签订,许多事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烛火微晃,朱持晖没有错过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最细微的神情,从前母亲教过他,‘喜怒不形于’只是一句空话,哪怕再老到的政客也会不由自主的从眼神中透出些许情绪,他渐渐学会了这个把戏,并且乐此不彼。

 “堂叔以为当如何?”他不必问的,李家人仍固守着过去那一套做法,以为能用功名利禄轻易瓦解洪方彦的斗志和雄心,他们还惦记着江南的繁饶和财富,想伸手过去分一杯羹。

 果然,李澎侃侃而谈,拿出了早就打过无数次腹稿的说辞。朱持晖不置可否,只在最后看了一眼杨开泰。

 他亲自提拔的谋臣之一:“杨参将以为呢?”杨君刚过不惑,对上近五十的李澎显得十分小气寒酸,气势不足,张瑜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杨参将不为所动,道:“臣以为,咱们可以与之订盟。”***

 一语既出,气氛僵持。李澎目不斜视,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杨参将的意思是要助长贼子之威风?万岁将将登基,不说一统天下、拨反正,反倒要去看教的脸色?”谁都知道江南不能打。

 但不打不代表什么也不做,‘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再耗上个十年八年,秦淮河岸未必还记得朱氏是谁。

 “事从权宜么。”杨开泰一点不恼,照旧脸笑呵呵“洪方彦其人心智坚决,不慕富贵,就是陛下隆恩,给他个国公他也不见得会动心。”

 大权在握的总统与混吃等死的国公,头小儿都知道怎么选…总不能给他封个异姓王吧?便是朱持晖肯给,朝文武也不能答应,再说王爷又比国公好得到哪里去?朝廷不可能让他再染指一丝权利。

 一句话堵死了李澎,杨开泰接着道:“天国政体想是学的法兰西,大总统两年一换届,等洪方彦下台,许多事便有了松动的余地。

 再者,咱们免不了与江南贸易往来,到底是同胞,有钱何不一起赚?俗语说‘肥水不外人田’,一家子骨兄弟,就是打了闹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战火连年,整个江北除了济南、青州还有一块好地没有?京郊都成什么样子了?贼匪横行、民不聊生,京里连紫城都快不能看了,不是这里缺了瓦就是那里破了,抓紧时间战后重建最要紧。

 “与虎谋皮,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他们愈发壮大,人心散了,再要管束就没那么容易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形势比人强,先壮大自身再图后效也不迟。”

 两人舌剑、你来我往的吵了一会儿,终于,高居上首的朱持晖轻笑一声:“好了,俄国人尚未打退,就争执起这些来了。”李、杨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闭上了嘴巴。

 有时不是主君的言论多么具有真知灼见,令人拜服,而是当他摆出为君的姿态,做臣子的只有俯首受命。几人就后续战略商讨了两个多小时,夜渐深才各自回营。

 “传消息回京里,教老三守好京畿。”方才的一番争论瞒不了人,也不必瞒人,不知老大人得知将作何感想。

 战况瞬息万变,很快补给军需的消息就传开了,不出意料我军士气大振,三五内连夺数城。时值耕农忙之际,大明这边还没怎么样,对面先着起了急,如果明国皇帝转头与白衣天国结盟。

 他们面对的就不是一个苟延残、百废待兴的半吊子王朝,而是一头可怕的东方巨兽…以南京、松江、宁波、广州之富庶,将他们困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耽误本国的农时。是了,那姓朱的小崽子年前就派了使臣南下,搞不好他和洪方彦早就已经暗通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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