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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入主京师
 他以为她在婉拒公主的封爵,沉片刻后努力说服她:“你毕竟姓李,加恩给你李氏脸上也有光彩,那边的阻力不会很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复杂情绪,有决意、有不忍、有惘,恍如一团线绞在一处,这令他本能地直起了背,面部肌微微绷紧。

 果然,下一秒李持盈低声道:“持晖,我不是被迫加入的白衣教,亦不是被迫留在这里。”恰似一道惊雷当空劈下,好半天朱持晖都没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不是被迫…那就是自愿了?她怎么可能自愿加入教?她知道教那群人想做什么吗?勾结洋人,私造火器,不惜煽动无知百姓以颠覆大明王朝绵延五百年的江山…突然他就明白她在拒绝什么了。

 他不可能坐视白衣教继续向南扩张,眼下还只是江南和荆楚,等他们把两广南疆也纳入腹中就有了和他一较高下的实力,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因此他选在此时亲自南下。

 泥腿子能有什么远大抱负?顶破天也就是封个国公,余者或晋总兵,或为将军,史书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应对之法:先招安,然后分而化之,而她不愿意白衣天国就此瓦解。

 “他们给你灌了什么魂汤还是…”朱持晖从未觉得世界如此荒谬,好像从大娘娘龙驭宾天之后一切事情都离了原定的轨道,眨眼间帝国四分五裂,亲人要么永隔,要么见面不识。

 他咽了口口水,习惯性地蹙紧了眉头“难道你真的信他们那篇鬼话?”什么三权分立,什么民主自由,白衣天国不是洪大总统一个人说了算吗?那大总统不过叫着好听,本质上与皇帝何异?

 “百姓多愚昧,朝廷层层选士便是为了筛选出举国最聪明、最顶尖的那拨人,辅佐君王、劝谏君王,如一味放任百姓,教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必然会导致国家的破败。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此乃古理。”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法兰西不也复辟了皇帝制度?可知这不过是书生的空想,不可能行得通的。”

 她没打算在医馆里和他做辩论,闻言只道:“正因为百姓多愚昧,才不能继续蒙上他们的眼,捂住他们的耳,叫他们温良恭俭让,只管听上头的话就好,不是吗?”这一问振聋发聩,他其实知道。

 或者说能感知到万国正处在一场无形的变革之中,从前列国打仗,你割我一城,我取你一城,最坏也就是如朝鲜、安南一般为宗主国的附属,受宗主国的驱使,如今不落帝国的舰队出征,是要亡人之国、灭其之种的。

 何谓亡国灭种?男人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其形势远比蒙元统治时期更加严峻凄惨。西洋人与汉人可没有什么香火情。

 他们的大本营也不在此地,大明地大物博,最好的情况便是沦为第二个印度,成为某国国王的王冠上‘最耀目的明珠’。朱持晖的内心微微震起来。

 但没有被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易说服,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空档,门外孙钊叩了叩门:“少爷?”小秦王清清嗓子:“…什么事?”

 “外头似有人闹事,咱们人手不多,属下斗胆,还请您尽快离开此处为好。”他这么一说,里头的一对姐弟都听到了外面吵嚷的人声,李持盈因躺在窗边,还探出头去瞄了一眼。

 只见半条街上堵了身穿应天女子学校校服的妙龄少女,有的举着横幅,有的怀抱大字,跟在为首的女孩身后一齐高呼:“强烈反对保留南京紫城!恳请上下议院和大总统倾听我们的心声!”

 ***无怪孙钊等人会以为这是刁民在聚众闹事,首先南直隶的游行示威比北方声势更浩大,工人游行是老传统了,且不像北地只静默着走一圈,人们会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口号,沿途分发海报字纸等物。

 就动静来说比当年学子们在宫门前静坐示威还要大上许多,吵吵闹闹、人声鼎沸,隔着五里地都能听见声音。

 其次应天女子学校对江南的意义是不同的,帝国第一所女子专门学校,建校三十年来培养了不少有名有姓的女官员,校训‘诚朴坚持,励学敦行’,饶是孙钊这等军汉也听说过应天女学的盛名。

 在北人心中,这样学校的学生不会也不可能如市井泼妇般公然上街抛头面。李持盈却很喜欢这种氛围,谁规定女儿家。

 尤其读书识字的女儿家只能娴静端雅?进强势方是学生本,如果连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些年轻女孩子们都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诉求,其余早早丧失了话语权的农妇、女工、女就更没有活路了。

 “…她们在做什么?”见她一点没有慌张着急的样子,朱持晖便知道事情不大,当即按下了即刻撤退的想法。一半是好奇,一半是讶然。

 他忍不住凑过去也瞧了两眼,半晌:“没有士兵或武侯在城里巡逻吗?闹出这么大动静,巡防营也不管?”最近的动和非议李九亦有所耳闻,这事得从洪大总统的生平说起。

 洪方彦少年时屡试不中,二十五岁时受经济情况掣肘,不得不放弃了科举这条路,转投到工部一位侍郎麾下做幕僚,后来这位侍郎外远调广州、苏杭,接触了不少洋人洋商,他的洋文也便在那几年间突飞猛进。

 因为碰巧经手了几桩营缮所的公务,又读过一些西洋建筑的书籍,可以说洪方彦是有些建筑学的底子在的,年前在要不要拆除南京紫城的专题议会上他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天国应当保留紫城,哪怕仅仅作为一道建筑景观,瞬间一石起千层

 一如北京的那座巍峨皇城,南京或者说天都的这一座同样具备了不可言说的象征意义,它代表了封建皇权,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和不可视的天子威严。

 而天国的立身之本便是民主,是反对独裁和帝制,此举无异于将洪大总统自己放在火上烤。想是有人将他的这一提议添油加醋散布了出去,学生们的群情愤顺理成章…

 假如严璋此刻在天都,李持盈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他(…),奈何人家还在南昌善后,她想他的手暂时没办法伸得这么长,如此一来就只能是白衣教内部斗争了。

 大总统任期两年,允许连任一届,可眼看小秦王即将一统北方,入主京师,天国能存续几年还是个未知数。有人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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