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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八月三十曰
 小秦王笑了笑:“太后心虚,此事当年被封得严严实实,可该知道的人心里都有数,大娘娘真正属意的继任者是谁。”他想了想“先怡王,不,先帝的仪宾就出身洛王家吧?”

 这个情报但凡‘不慎走漏’,哪怕王家没有生出二心,惠王心里会一点芥蒂都没有吗?且看他们狗咬狗。

 “对了,”说了这一程子话,朱持晖终于想起来端起茶碗喝一口“上回叫你们打听的,南边那个龙姑娘有消息没?”他将那篇采访稿翻来覆去通读了好几遍,总觉得这龙姑娘的语气、口吻十分熟悉,教他不自觉想起一个人。

 可又生怕是误会一场,是他自作多情,便暗中先吩咐人去打探此女的来历,他心里隐隐有种期待,唯恐期待落空,只好时时按住那期待,不令它肆意鼓出来。

 “关于那位龙姑娘,属下们打听到…”南边消息略慢一些,许太后的死讯传至江南时夏天已经快过去了,李持盈往街上买了一坛米酒,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太好的瓜果,只得用几颗咸蛋、一盘黄瓜凑数,李泽巴在桌边,好奇地看着她斟三杯,然后悉数洒在地上。

 “妈妈!”过了一小会儿,小哥儿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是不是哭了?”她没在他面前哭过。他便以为只有小孩子才会哭,冷不丁见她落泪,跑下座椅围着她看个不停:“有人打你了吗?你哪里痛吗?”

 臭小子前吃多了红薯,肚子又又痛,李持盈就教他看病一定要说清楚哪里不舒服,否则大夫来了,开错了药,吃亏的是他自个儿。

 小孩子不舒服总爱说是‘肚子疼’,是以此时儿科也叫哑科,南京城里的大夫良莠不齐,她不敢拿他的身体冒险,决心要把这个毛病改过来才好。

 所以这会子李泽还以为她哪里痛,口里道:“我给妈妈呼呼!”她把他抱过来,一面眨眼一面说:“不痛,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真的?”他似懂非懂地给她擦眼睛,不忘扭头招呼白休怨“爹爹,帕子!帕子!”

 好容易一通收拾完,白君哄李泽去睡觉,完了陪她喝了两杯,方斟酌着问说:“今洪方彦找你有事?”来的时候以为几就能回去,哪里想到一拖拖到了今天。

 托那篇采访稿的福,青龙宗上下都以为‘龙姑娘’是她的教名,不出几便喊开了,现在连洪方彦也一本正经地这么称呼她,听说她担心凤的景况,传发文书时特意着人知会了她一声,让她可以捎信回去问王婶好、瑶娘好、严璋好。

 共事久,挑剔如李九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会御人、会用人的人。“他想让我南下。”今夏多雨水,南昌那边听说已经遭了灾,此时南下便是去发展教众、从内部彻底击垮庄王的,说起来可算是大功一件,至于为什么挑中入教没多久的她…李持盈踌躇片刻,看了白休怨一眼“我没应。”

 因为白氏一门祖籍九江。洪宗主暗示她可以带白鱼一起去,白家虽然不是顶级豪门,毕竟出过好几个将才,族中子弟不少都是水师出身,哪怕不肯投效天国,结个善缘总是好的…谁愿意眼看着自己的故土被藩王蹂躏?

 谁知道大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这世上有志之士少,自保自卫者多,她惊讶于他的无和直白,但更惊讶他居然知道玉倌的身世。洪方彦见状微微挑眉:“原来你知道?”李九:“…”***

 到了洪宗主也没能说服她,只不过他要脸,提了一次没下文这事就算过去了,她也就没将对方的盘算全盘告诉白休怨,因为情知如果说了,玉倌一定会因为担心她表示愿意同去。

 那不成她故意难为他了吗?他和白家、和白向明能有几分香火情,就敢去开这个口?明摆着空惹难堪。

 怎料八月末故怡郡王的传言尘嚣上,太原行宫逃出来的几个小太监小宫女言之凿凿,道当年大娘娘去前曾下诏立朱颜为储,许太后得知便使计将钦差杀了,力保当今登位。

 一石起千层,这与之前吴子华被北京针对打一事恰好合上,不少人心里嘀咕,难不成竟是真的?李持盈起初是吃惊,后来担心再这样发展下去会有人起意探访先怡王之子的下落,权衡再三,捏着鼻子自请往南昌公干。

 美军撤走后战况逐渐扭转,终于不是大明被人家着打了,她才知道洪方彦那句豪气冲天的‘没船就向外国买’并不是空口吹牛,天国政府一直在试图与英法二国涉,想要收购对方的旧战舰,这头资料图纸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买回来就能加以改造和利用。

 “他们竟也肯?”她忍不住问。洪宗主笑了笑,唔了一声道:“一方面是缺钱,一方面是以为那船是他们淘汰不要的,教咱们捡去也兴不起大风。水师何其重要?从前的荷兰凭什么纵横海上?

 如今的英吉利又是靠着什么成了‘不落帝国’?便是他们不卖,咱们也要想法子去偷、去抢。”

 往前倒个二十年,大娘娘正当年的时候大明水师也曾闻名于列国,直到蒸汽动力战列舰横空出世,能、机动都甩了帝国水军一大截,这才显出了差距,被人一挫再挫。朝廷辖下的火器研发司、战船研发司早就不干正事了,吃干饷卖铁屑,说起来都是因果循环。

 她被他说得颇有点热血沸腾,想了一下,小声说:“这事不该官家出面去办。”洪宗主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笑容逐渐褪去,凝成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自然。”

 此事由本地富商出面才是最合适的,一则他们懂行,不至于被三言两语蒙蔽了去。二则也可以降低洋人的警戒心,只是白衣教建教时间尚短,出现在台前也就几年功夫,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可以信赖的人。

 二三月时他故意放出消息,大肆求购棉花、小麦、稻谷和茶叶,浙江江家的小少爷倒是主动贴了上来,奈何双方没有集,洪方彦还想观察一阵再决定要不要与之合作。寒暄几句之后。

 他想起她请见的原因:“头先不是说不愿意去南昌,怎么又忽然改主意了?”

 “…宗主就当我觉悟变高了吧。”来之前李持盈打过好几遍腹稿,这会子自然有理有节、临阵不“入教时我就说过不会为你们当说客,所以玉倌去不去我不打包票,我来是想问宗主要一个人。”

 “我表哥严璋。”论心机论口齿,严璋都可说是个中翘楚,李九自问不敌,再说打舆论战他经验丰富,朝廷已经倒了,也不必担心他倒戈逃跑,带上他百利无一害。

 洪方彦没问太多,十分大方地点了头,八月三十,一行四十八人扮作行商顺江南下,在火器厂里泡了六个多月,严某人扎扎实实吃了些苦头,人累得瘦不说,饭量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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