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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不等吩咐
 她那黑人男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急得李九跳脚道:“收手!不可伤人!”***用指甲盖想也知道男仆不可能听她的,双方身份特殊,一个不好就会变成外事件。

 这会儿她开始真心实意的后悔了,好端端的,做什么答应奥尼尔小姐来吃这一顿饭?难道她就差这一顿饭吗!

 鸦片战争在前,南京沦陷在后,想也知道汉人对洋人好感有限,再四表明这是记者,不是侵略咱们的军人,于一般民众而言还不都是一回事?

 大汉们喝了酒,见他们势单力孤便巴子、鬼子的嚷起来,以至于动手推搡,小厮们着急忙慌,一齐拥上来拉人劝架,一面又使人去请东家,兵荒马之际但听李持盈开击碎了一只瓷碗,沉声厉道:“还不住手?!”

 瓷器碎裂的铿锵声与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得人一个冷颤,这下酒彻底醒了,两拨人都被恫吓住,连一贯伶牙俐齿的玛格丽特也惨白了小脸。

 李姑娘却不着急收,当着众人再度扣动扳机:“今不凑巧,还请奥尼尔小姐先行回去,改咱们再聚。”

 话毕转头看向那几个醉汉“上阵杀敌时不见你们的踪影,专在后头欺负妇孺,可真叫我开了眼,这就是大明的好男儿!”

 几人的脸登时涨成了猪肝,待要上前强辩,又畏惧她手里那把,少不得忍气声,一面嘀嘀咕咕一面灰溜溜跑了。江寄水隐在一旁看了个全场。

 他不敢眨眼,某个瞬间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从前的李乡君称不上‘性格温顺’,但也绝不强势暴烈,他知道她心里藏着很多离经叛道的怪想法,只是碍于身份,轻易不肯表出来…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没有呆在朱持晖身边,又是因为什么变得这样冷静、强硬、果决?神奇的是他不觉得厌恶或难受。

 只是隐隐有些陌生…及兴奋。江寄水从不敢说自己幻想过娶她为,凭他的出身,想要娶公主之女,哪怕只是便宜女儿也必须付出无数的心血和努力,可他不以为苦,总以为智珠在握、算无遗策,一切都会顺着他的计划走,只要他们终成眷属,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十二郎,十二郎!”终于追上来的华德暂且顾不上气,余光瞥见玛格丽特的背影,眼神倏地一亮“今儿运气真个不错,那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极品!”他一时没收住情绪,怒目回视,直教华德将剩下半句话原样咽回了肚子里。

 相识这么久,从江寄水还是个小孩、穿着燕尾服跟在江维股后面学习如何应酬际起,华德没见他拉过一次脸子,温和的笑意与得体的笑容就像焊在了他脸上似的,不论什么情况都不会失态…

 难不成这小子也看上了那个金发英吉利妞儿?到底是成过亲了,开了窍,眼光也历练了出来。

 李持盈收拾好残局,往这边下楼时他下意识地闪身躲进了屏风后面,口像着一团线,又似堵着一团棉花,既盼着她能分神向此处投来一些视线,又盼她千万不要注意到这边,他还没准备好,还没准备好就这样与她重逢。

 两年不见,李姑娘拔高了好些,人也瘦了,却不是萎靡虚弱的那种瘦,从前她是养在高门深闺的牡丹花,如今成了深山悬崖间的青竹,身姿楚楚、森寒洁绿,他看着她裙下生风,很快消失在了夜中…

 “怎么今天这么晚?”此处距离驿馆不远,尽管事先托人带了话,说今晚恐怕要晚归,白休怨还是不太放心,他一向耳聪目明,听见响就抱起李泽奔了出来,没走几步两人便撞上了“刚才是你?出什么事了?”

 天都城不设宵,又有碎瓷声作掩护,好险没有造成太大。李持盈摇摇头:“英人记者邀我一道用晚饭,不巧撞上了几个醉鬼,眼看要闹起来,只好开火吓他们一吓。”

 见他脸色不自然,她哦了一声,迅速找补:“女记者!是女记者啦。”

 “我不是问这个,”被她大咧咧说破,白君脸上更不自然了“没受伤吧?”她见他这样,一边偷笑一边慢悠悠地转了个圈:“你看嘛,一点事都没有。

 记者已经先回去了,明一早我去和洪宗主解释一下,大概就没事了。”为着今午后的采访,午膳时特意盘了一个端庄又复杂的发髻,还簪了两支桃花应景,李泽个小马立刻拍着手在叔叔怀里使劲捧场:“妈妈!漂亮!漂亮!”

 她被他逗乐,顺手将头上的桃花取下来给他玩儿,三个人说着话走回驿馆。不远处的巷子口,江寄水松手放下马车的车帘,独坐车内静默了半晌:“…回去吧。”***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路上没再多说一个字,车夫和两个跟出门的小厮看出来了,皆不敢往上凑,服侍十二的丫头嬷嬷们也瞧出来了,人一进门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带着点讥讽和讶异的互相对眼神:“这是打哪儿回来了?这么大肝火?”

 周家世代官宦,别说正牌小姐,就是他们这些下人也不大看得起商人,嫌他们铜臭势利,奈何老太爷没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不似刚成亲时那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周韵的娘近来常在屋里劝她:“姑娘如今成了他家的人,纵然手里有嫁妆,世荒年,那点子出息也不过混个温罢了,倒不如收起些小儿,好赖别太给他脸子瞧。”

 她大了他整十岁,前头那个又是少年结发,因此儿没有正眼瞧过这位小夫君,江寄水排行靠后,说起来是江家大爷一手带大。

 然而成年兄弟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嫌隙?家里呆不住了,借口她心情不好要出来散散,周韵不住娘唠叨,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顺手还把身边的大丫头开了脸,自认为这就算仁至义尽,你好我好大家好。

 是以这几天多是这位大丫头侍候他洗漱更衣,虽然没被收用,看在的面子上,人人尊称一句‘姑娘’。

 江寄水本来心情不好,一肚子恼恨、失意、震惊、怅然混杂在一起,酿得人齿发酸,他情知自己没理由没立场生这个气,但就是肺里着了火似的不下去,她怎么可以那样对着别人笑?怎么可以就这样草草委身给市井匹夫?!

 甚至还…还无媒无聘的生下了一个孩子!酒气上涌,回来又只顾着厘清思绪,很快脑袋就涨的生疼,十二郎接过丫头递来的手巾,不等吩咐,那丫头低眉顺眼的柔声道:“爷身上有了酒,这一夜怕是睡不安稳,不如叫他们做碗醒酒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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