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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就算一瞬间
 他们都是固执自大且高傲的人,不真真切切撞到头破血不肯低头。宋芝芬对时明抱着“他活该”的态度,对时寒枝却狠不下那个心,她觉得只是时明教坏了,她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她还想要把时寒枝的性格掰回来。

 “我会空去看看他的。”时寒枝还是答应了,她也太久没见过她爸爸了。

 “好了,我也该走了,老韩找我打麻将。你记得今晚七点,在雅园,有人等你吃饭噢。”末了,宋芝芬朝她出了一个狡黠的笑,说:“你认识的。”时寒枝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喝了口茶掩饰了一下,又低头看起了手机的文件。

 ***时寒枝还隐约记得她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是个算不上高大强壮的男人,斯斯文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胶固定住,不仅如此。

 他还有一些强迫症,不容许下巴上出现一点儿青茬,鬓角也要修得干干净净,他很高,高到时寒枝一直仰望的地步。时明的笑容很少,但也不严厉,他只是觉得很多惹人发笑得事情其实没什么好笑。

 他也有别的方式来表达高兴的情绪,在时寒枝心里,他是一个很标准的父亲,尽管标准这个词有点奇怪。

 但事实上的确如此。标准。少一分严酷,多一分溺爱,他对自己的女儿,向来是公正无私,把感情精确到每一克上。时寒枝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耳边仍然回想着时明的话。

 “累了就歇一歇,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年纪大了,在监狱里不方便打理,他的胡子长出来了一点,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而他仍旧浓密的发丝里,夹杂着不少的白发,像是霜一样,在惨白的灯管下,反着银光。时寒枝沉默地点头。

 “前些天…你妈来看我,我们聊着聊着,就想起了从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日子。”时明以前不会说这些的,至少不会和时寒枝讲这些。

 “时寒枝,我和你妈妈离婚,你怨过我吗?”在监狱里,他的背不再直,但他仍旧努力地撑着身子,憋着一口气在。时寒枝摇头,说:“没有。”的确,她没有怨过时明,甚至还很理解他。

 她觉得既然出现了问题,就应该解决,而时明是个成理智的人,他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怨过。”时明闭上眼,他其实不是那么感的人,但他一回想起当年,还不到他大腿高的时寒枝抱着宋芝芬的衣服,在衣柜里睡过去的样子,他那时候心含怨怼,不仅没有哄她,甚至把宋芝芬的衣服都寄了回去。

 “是啊…你怎么会怨我。是我一手把你教成这样的。”时寒枝看着他,没有说话,她以前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至少她能走到现在,与时明的教育分不开,但时明却说:这是不对的,他说:你需要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我的过错,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时寒枝开着车,在盘山公路枯燥地转着圈,慢悠悠的晃到市区,已经是晚上五六点了,等红绿灯的时候,宋芝芬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脑子里忽然想起监狱里两鬓斑白的男人,她的母亲还是那么光彩照人,精致优雅,而她的父亲,却在复一的囚中消瘦枯槁,孤独落魄。

 就像镜子的两面,迥然相异,她在一瞬间,心脏陡然被攫住了,有一种荒谬的恐惧在她心中升起,她想,她也会变成那样吗?变成她父亲那样?她会延续她父亲的结局吗?这一瞬间的恐惧又倏忽而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因此,她推翻了之前的论断,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她现在过得一点也不好,她没有心的朋友,也没有相伴的伴侣,她还有她的母亲,可她却一再地拒绝她的怀抱,这一点也不对。

 她很孤独,尽管她没有在监狱中,但她却觉得自己处在牢笼里,谁也进不来,她也拒绝出去,她调了个头,本应该去公司的路线,被她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雅园离公司不远,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她想,去去也没什么。

 “时寒枝小姐吗?请往这边走。”侍应生躬身,给她递了一个方向,时寒枝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找到宋芝芬定的那个包厢,她站在门口悄悄地深呼吸,尽量让自己摒空思想。

 但在侍应生为她开门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想起了花茜那张美动人的脸,在开门的时候,她真的希望,里面坐着的不是一个陌生女人,而是她许久没见的花茜。

 令她失望的是,里面的人既不陌生,也不是花茜,而是那个与她共事了多年的助理…张蔓青。

 其实她也能看出些端倪,张蔓青一个人几乎包揽了时寒枝的所有时间,时寒枝一天一夜不休息,她也能坐在隔壁陪她一天一夜,长久以来,都是如此,这远不是丰厚的加班费所能掩盖住的。

 时寒枝没有迈进去,她站在门口,小声的叹了口气,说:“明早来结工资吧。”张蔓青错愕了片刻,站起身来拦住她,她解释道:“是宋女士要我来的,仅此而已。”

 “张小姐,我不是傻子。”时寒枝察觉到她和宋芝芬有联系是在不久之前在病房里,宋芝芬对她的关心显然过界了,今天她还把张蔓青推过来,显然是把她们的同盟关系推到了明处,她想也许是她太冷漠了,她不喜欢张蔓青靠她这么近。

 尽管她们共事多年,她还是个非常出色的助理,但她仍旧不愿接受她稍微靠近一步。

 “…好吧,那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为什么不能是我?”张蔓青本来也没有想过时寒枝会回应她,时寒枝对工作的热情远超过任何人或事,她甚至觉得。

 就这样一辈子当个助理也好的,反正时寒枝不可能跌落凡尘,看地上的凡人们一眼,可是花茜出现了,一切都变了。时寒枝爱花茜吗?她不知道。

 但花茜的出现让她心存期望,她想,论能力论长相,她怎么也不会输给花茜,更何况她们还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她想,时寒枝会包养花茜,无非是看上她的身体,而她也有。

 甚至要比花茜更精致一点,于是她觉得,时寒枝没有选择她,是因为自己一直把心思藏着,所以她们才错过了这么多年,原来并不是这样,她自嘲的笑了笑。

 “我们只是工作伙伴而已。”时寒枝明确划定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且不会改变。张蔓青问:“那花茜呢?她凭什么?”她凭什么?!时寒枝有些困惑。

 她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她想,还能凭什么,因为她爱她,她想和她在一起,于是她就那么做了,她的心像是忽然被撞了一下,她明明是爱她的,就算她在一瞬间,有恨过她对她父亲的报复,但她还是爱她。这种始于望的爱,最终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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