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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没有接话
 ***落魄,他们用这个词形容蒙莱。依托西葡王朝兴盛百年的城市,从一个小小的港口,一座小小的教堂,变成一方北地的城池,以独特的语言和文化辐周遭的城市。

 但随着西葡的衰败,巍峨的城墙也会年久失修,教堂的敲钟人也会佝偻,最严苛的教徒家里,孩童们也会从学校里抱回维斯顿修订的课本。人力有太多的不可为,城市的命数便是其中之一。

 人力又有太多不可变,岁月依然在这个与西葡息息相关的城市里留下蛛丝马迹,希雅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西葡语言的小小街道,面包店的玻璃窗放的紫玉米布丁,秋冬的街头升腾起的热气,掀开棉布,下面是玉米秸秆包裹好的tamal。

 只要有人,就还有希望。希雅的裙摆被路边一个招租的牌子勾住,瞧起来是个辉煌过的商铺,却也实打实地破旧了,斐迪南弯下身子,将她的裙摆重新整理好。

 “我理解你的心情。”他说。早晨的商铺还有一半没有完全开张,蒙莱太冷了,它很美,很像西葡,但它太冷了,而她的故乡在热带。

 寒风吹过她的脸颊,希雅有些茫然“你为什么会理解?”没有人会明白,她觉得。更不要说一个在维斯敦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少爷,他父辈的血统在伊塔星,西葡对他来说。

 不过是母亲来自的神秘国度,是他家里那群格格不入的,远渡重洋而来的老妈子。斐迪南笑了一下,说不上嘲讽,秋日的风吹过他的金发“你知道蒙莱的移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希雅曾经作为王位继承人的那一部分记忆让她有点儿自以为是,甚至有些少女炫耀的娇憨“三百年前,第一批音兰教的传教士在蒙莱建造教堂。”斐迪南摇了摇头。

 他看起来有点伤感“不是的,”他们走过一个花店,店主刚刚掀开店门,斐迪南冲他点头微笑,继续说下去。

 “是六年前。”时间的伤痛往往不是一个女孩子的,纵然她失去了双亲,而放大到一个星球,一个民族,是一群人失去了国家。

 朗索克的军队入驻了西葡,西葡大教堂被永久关闭,学者神秘消失,首都的语言开始变成转变,母语变成了忌,有年轻人反抗。

 然后消失,父母带着孩子锁上故居的家门,走出了热带,寻找传说中的北地,一个盘踞在维斯顿的上方,被卡拉米亚山暂时蔽的,国中之国。

 因为要有希望。因为还要孩子们继续说着母语长大,还要圣母像,还要虔诚的希望,和为之骄傲的勇气。弱者的对抗,总是惨痛。

 而惨痛,则意味着坚持的艰难和无可退让的必要。不远处的街道,冷风吹过了一支绑在店铺门口的坎涂花。丝绸的,被灰尘染了颜色,那是热带的花朵。

 在北地无法长大,蒙莱出生的孩子们,被教诲那是民族的象征,但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坎涂花,是什么样子的。花朵和人不一样。

 人可以换个地方,变成另外一副面孔,相信另一套宗教体系。也因此,人可以选择记住和忘记,看见和无视。沉湎个人的伤痛,或者拥抱世界的真相。

 此刻那个热带的女孩子,站在这清冷的北地,她突然明白,一个人拥有的特权和苦难,并不是起到平衡和抵消的作用,从而维持某种潜在的平等。

 在命运的轮盘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和使命,我们在族群中诞生,刻着文化的徽印,献祭我们的青春和信念,被打磨,变坚韧,在落中,重新融入大海。

 哪怕此刻是迷茫的,沉默的,可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你“这样不对。”战中长大的年轻人,没有在生计里消磨青春的特权,而曾在母亲膝下玩耍的斐迪南,或许历史下的苦难,比起希雅,对他来说,要更加残酷和直观。

 “一开始,只是家里的婆子们惊恐和抱怨,”斐迪南的声音没有什么色彩“很快大家开始沉默。”

 “父亲总是说,不要提了,不要提了,好像我们家里有一个沉默的狮子,每个人都要垫着脚尖,装作自己是透明的,不能吵醒它。”“但是母亲不能接受。”希雅隐约记得,威伦家的女主人,死于异常神秘的瘟疫,而彼时,她的儿子还在战场。

 “这些都是阿芙拉告诉我的。她和母亲最像,”斐迪南的声音有一点柔缓“你想过吗?在维斯敦做一个音兰徒,所遭受的羞辱和责难,所有的这些,”他不尖锐,也不责难,但希雅无可辩白“发生我的妹妹身上。”他没有说出那句“而不是你。”

 早晨八点,他们走到了蒙莱市中心。教堂的钟声响起,灰暗天空下,白鸽扑棱着翅膀,在广场变成密集的风。希雅突然想起,在久远的历史里,曾经有人,用鸽子的羽,做占卜的工具。

 迁徙的鸟类留下的吉光片羽,变成了一种偶然的暗示,从而与生命偶然的脉络相呼应。接受吧,这就是你的命运。

 ***被遗忘许久的城市,一来太多贵客,让行政长官有些自顾不暇,由于希雅的腿伤,的宴会被定在了下周,宴会之后,会有一系列的活动,让民众见到传说中西葡王室的最后血脉,她会是最后一个公主吗?没有人知道,此刻莱茵夫人的宅子外有嬉笑玩耍的孩童。

 他们好奇地趴在不远处的墙角,伸直了脖子想要看清楚宅子里走动的人影。“公主是什么样子的?”小女孩问。“我的家里有关于王朝服饰的书,”另一个孩子回答“他们穿的衣服和我们很像,但是和课本上的王室一点都不一样。”

 而此刻,希雅面前的桌子摆程安排的表格,从朗索克试图派人掳走她开始,踏上北地,已经是一条不归路。再没有她怯懦的机会。

 “是时候见见国师了,”莱茵夫人递给她一本薄薄的资料。她依然有心情开玩笑“他还是个顶有名的预言家,你可以让他给你算一算爱情运势。”希雅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手上的册子有一个小小的画像,那是西葡王室的前任国师,阿尔。

 她小的时候应该见过他,毕竟公主出生的时候,总要被人算一算未来,具体阿尔说了什么,她却不记得了。他是否说过有一天她要担上一国的重任?如果有,他是否早已预言了西葡的衰败?

 “你要赢得他的信任。”斐迪南告诉她。多年的战让西葡并不存在所谓的亡政府,主教被长期监视,政治领袖被软,朗索克一直严密监视这曾经与西葡王室紧密联系的人群,而阿尔,便被囚在蒙莱的城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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