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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没人觉得奇怪
 “…您的身姿举世罕见,是在下唐突了。”他说不出辩白之语,干脆单膝跪下,以更恭顺的姿态表示自己的服从:“但霍某从未敢对您有非分之想,如您所说,在下一介罪人。而您…”

 他喉咙干哑,真心实意地吐出夸赞:“…是勒雪山巅的明月。”在他还不叫霍坚,没有名字的时候,就是那个呆呆看着天上美月的小男孩。

 而现在,过去了十数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羸弱的稚子,但他仍只会称赞这轮明月,在无声的夜里眺望它的光芒,并不敢用自己沾染血腥的手去触摸它。辛秘自然能察觉到他并未说假话。

 这个男人诚实、坚毅,又有着可怖的自制力,他对她的非人容貌表现出了本能的惊,却也恪守本分,绝不肯再贸入,沉沦一丝一毫。有意思,她的火气淡淡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也说不明的趣味。

 辛秘嗤笑一声,放松身体,斜斜倚靠在竹林间的一块大石上,看他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笑声而紧绷,不由得好笑:“你在紧张什么?”她扬起面容:“看着我。”

 不容拒绝的语气让霍坚沉默了一会,还是强撑着。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眸对上她漆黑的星眸。美又任的神明在他晦涩的视线中璨然一笑,红勾起是述不完的骄傲:“凡人皆喜爱我…凡人皆应当喜爱我。”

 “我这一族本就是集合了愿望所诞生的爱的神明,女子的期盼,男子的宝爱,皆出自于我,”她耀眼的像是半空中炽热的烈,几乎让霍坚难以直视:“你喜爱我,再正常不过了。”

 男人愣愣地看着青翠竹林间的那抹钻心的红,有汗珠从额头滚落,落进眼中,刺痛难忍,但他仍然睁大着双眼,极力捕捉耀眼的红。

 他还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离经叛道的话语,但辛秘已经不想再纠这个随手为难引起的话题了,她敲着脚,问他:“霍将军,从前是北人吗?我听你方才提到过勒雪山?”

 这声将军又是挖苦又是揶揄,好不容易才让霍坚从窘迫震惊中回神,低沉回道:“…是,我的家乡便在山脚下。”

 “可真巧。”家神托着腮,视线游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曾经听过一段阔北长调,不知霍将军会唱吗?雪山的莲花…什么的。”那是辛莘那位心仪的胡人女子阿伊罗曾经会唱的一首歌。

 这首长调她在辛莘不着四六的跑调嗓子里听到过,也曾在阿伊罗嫁来后,听她清冽动听的嗓音唱过,接着是…他们的孩子出生,阿伊罗强忍丧夫的悲痛,沙哑着嗓子唱着这首家乡的歌,哄两个孩子睡觉。再后来,阿伊罗也死了,辛枝和辛梓长在她的小院里,她也曾胡乱哼唱着。哄他们入睡。

 “…在下不善音律。”不知道她为什么提到这首记忆里的民歌,霍坚又开始窘迫了,嗓音低哑,干涩地回答。

 “哦。”辛秘也就是突发奇想,回过神来想想,霍坚看起来也跟乐伶半点不沾边,她问这话都带了点折辱人的意味了,不过他脾气还好,没生气,她兴致缺缺地收了声,将晃的脚收好:“行了,还有事吗?”这是在送客了。

 霍坚识趣地抱拳辞别,反正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暗卫,即使听不到说话,也足够保护她的安全了。

 他向来时的路退了几步,又有些迟疑,回头看了看那个红衣的少女,她头发简单地梳着。搭在肩膀上,靠着竹子的身影疲倦又瘦弱,看着竟有些弱不胜衣的可怜了,又一次,他也摸不清自己的想法。回神的时候,脚步已经站定了。

 伸手摘下一片略宽的细长竹叶,霍坚苦笑一声,没有再挣扎,他将那片竹叶生疏地贴在边,尝试着用力吹气,久违地尝试儿时的技巧。“哔…”悠长的、熟悉的清脆乐声,在竹林里响起。

 ***乐声淙淙,竹叶生脆的哨声在静谧林中悠扬响起,夏暑难忍,但他下传出的乐声带着冰雪般的凉意。我家乡的莲花哟…

 辛莘坏笑着的脸出现在她脑海中,他龇着一口雪白牙齿,被晒得微黑的脸颊还带着糙的疤痕,那是上次他的商队遇到一伙山匪留下的痕迹。

 曾经白净隽秀的小年轻已经变成了可靠的男人,然后又消失不见。你可知我的心愿?将你采撷…

 阿伊罗磁微哑的柔声在夜中响起,白天她还是那个坚强爱笑的、小太阳般的活泼女子,只有深夜,对着室寂寥,她的眼泪会砸碎在脚边的玉白地砖上。白玉狐狸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辛秘也默默看着这一切。

 后来呀,她也消失了,变成了一双团子,被捧在辛秘的手里。有一个胖嘟嘟的白净团子,哭声洪亮,早早就瞪着眼睛看她,还有一个黑黑瘦瘦的团子,连哭都吭吭巴巴,皮肤皱得像个小老头,他们哭闹个不休,辛秘不堪其扰。可又只有将他们养在自己的院子里,才能确保安全…她犹豫着。

 回忆着曾经听过的歌曲,尝试着哄了哄他们。貌美无铸的冷漠神明试探着向他人倾注自己的关爱,而他们也平安地长大了,辛梓在胎中就被自己的姐姐汲取了营养,先天不足,几乎是靠她吊命才长大。

 但他像自己的父亲一样聪慧果敢,最终拿到了族长之位,正在蛮横地成长着,而辛枝,那个从小霸道妄为,被她养的无法无天的女孩在豆蔻之年就骄傲地扬着下巴,向众人宣布:“我要入宫,当最荣耀的那个女人。”

 这似乎是辛氏女孩一贯的追求和夙愿,没人觉得奇怪,长老们费尽心思栽培她包装她,让她变成一份名贵娇的礼物,在十里红妆中迈入黄金宫堂。只有辛秘记得。

 在辛家的最后一个晚上,那个嚣张丽的小小少女不愿入睡,像孩子一样依恋地靠在她膝头,似抱怨似炫耀:“…阿梓太弱了,可能是力量全在我身上,他什么都做不好。跳不高跑不快,活都活不长。

 就只有脑子好一点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要照拂他才是,等我成了全国最尊贵的女人,就让他当国舅!”后来,因为有一个当贵妃的胞姐在,辛梓在夺位之战中果然获得了更多的支持,但辛枝真的快乐吗?她的梦想真的是那个位置吗?辛秘至今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少女低垂的眼眉,睫在玉白面孔上投下的绰绰黑影,还有自己梳理着她长长黑发的手指,辛枝向她撒娇:“阿秘,我想听你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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