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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未有人来偪供
 他在台阶之上微垂着眼,便能瞧见台下一人远远走在前头的秦肆,那段地才落了浅浅的一层白,空落落的,只有他踩过薄雪之后留下的一串浅浅足印。

 秦肆周身的气压似乎低得很,无人敢上去与之交谈,只有一个东厂的内监拿着遮雪的纸伞仓惶地跑过去,似是怕慢了一步,就会受其责罚。

 秦肆的权势这么的高,也并无多少人真正地心悦诚服于他罢,原来权势和人心,始终不能两得。柳玉微微眨着眼,眸光隐约闪着复杂的微光,他不再看向秦肆,只是不紧不慢地踏下了台阶,刚走入了雪地没几步。

 就听见身旁隐隐地传来一阵谈话声音。柳玉本无听取别人闲言碎语的爱好,只想快速走过。奈何二人交谈的言语之中,出现了一个不寻常的词…诏狱。

 诏狱乃锦衣卫北镇抚司直接掌管的牢狱,里头的残酷刑罚可是与东辑事厂的不相上下,里头关着的多是朝廷中犯事的官员。

 环境恶劣的诏狱里,犯人时时受到酷刑拷打,带着各种伤痛,死亡是随时会发生的事情,诏狱也成为如地狱般恐怖的代名词。寻常人觉得只是提到诏狱,都会觉得晦气的。这两位大臣却公然在太和殿前头咬着耳朵,想来其中也有些猫腻罢。

 柳玉的身子一顿,脚步也渐渐地慢了下来,几若无声,耳边便细细地传来前头二人的话语。一大臣道:“听说后宫之中的兰妃死了。”

 另一大臣似是有些惊异,浑浊的眼睛圆瞪,声音下意识拔高了些,下一瞬反应过来便又捂着嘴低声道:“这这不是开国元老的遗孙女吗?怎么突然就死。去了?”“听说是被人所害。

 那人的来头还不小风声紧得很,本官也只是知道人被关进诏狱去了。”柳玉听见“诏狱”字眼,温润的眉眼间便是拧起来了紧紧的一个弧度。许是朝中又出现了什么变故,柳玉刚接着听下去。

 却不料两位大臣不再讲下去了。前头反倒是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尔等私下议论朝廷密事,该当何罪?”柳玉心里稍稍一惊,便抬起眸子来朝着前方看去。

 只见二位大臣的身旁已走近了一名男子,那男子亦是温和文雅,紫晶束发,黑发一丝不,更多了几分威严内蕴的气息。

 二位大臣本还有些心惊胆战,一见到来人,便是放松地抚着胡须,面上隐隐地带着开怀的笑容,笑道:“梁王殿下就不必取笑了老臣了。”

 来人正是一同下了朝的梁王,三人一同交谈了几句,气氛温和未有拘束。与秦肆相比,梁王就站在权势的对立头,他拥有的更多的是人心。

 柳玉又岂能不明白梁王拉拢人心的用意?他微微避开三人,便朝着前头大道上走去。却不料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梁王唤住了他“侍郎留步。”

 柳玉的脚步一顿,一转身,面上便挂上了疏朗风清的笑,不卑不亢地作揖道:“原是梁王殿下,失敬了。”两位大臣见二人似有话要谈,便先退了去。

 梁王朝着宫门示意去,面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柳侍郎可否移步谈话?”如此,二人便出了宫门、入了无其他耳目的马车之中。

 四周无人,梁王便无了装腔作势的意思,只开门见山道:“侍郎可知适才二位大臣所谈之事?”柳玉适才也只是听个一知半解,并不完全,便开腔道:“下官不甚了解。”

 梁王心中细细地有了些打算,面上却未透心中却想,只低声道:“那被押至诏狱的人,和侍郎你倒是有些渊源的正是秦厂督的夫人。”

 闻言,柳玉琥珀的眸中稍稍地现出了一丝讶异。你也很惊讶罢﹖那般一个文弱女子怎么能杀了嚣张跋的兰妃,”梁王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然而,这也只是秦肆一石二鸟的计策罢了。”

 兰妃的开国元老遗孙的身份,在朝廷之中仍是有几分可以说话的余地,这始终威胁着秦肆的地位,然而秦肆身边的夫人,又是太后赏赐下来的宫女,终究都不是他可信任之人。”

 梁王说到此处,他的脸色骤然一沉,眼底的神色也冷了下去“一下子便除掉了两个对他不利的人,秦肆这次的谋划可真是妙得很。”

 此间,柳玉一直不言语,只是面上温润的笑容浅了很多。梁王觑着柳玉逐渐有些异常的脸色,又接着说下去。

 “秦肆果真如同传闻那般冷酷无情,竟然连自己的夫人都不放过,径直将无辜女子押入诏狱去。”

 梁王的脸上分明带着浅浅弧度的笑,却恍惚让人感到丝丝的阴冷“秦肆便是想在诏狱之中杀人灭口了,柳侍郎你怎么看呢?””柳玉的目光专注在一处,似是在思量着事情,并无回应梁王的念头。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似是逐渐地想起了一个人,正是多年前,同是被秦肆设计陷害进诏狱的父亲﹖他的父亲在诏狱之中受尽迫害,命悬一线,最后还是柳玉在皇帝面前不断地求情,一直忌惮秦肆的皇帝终是于心不忍才发了话免罪。

 他的父亲才堪堪地从酷刑之中捡回了半条命,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的眸中便隐隐地泛着恨意的光芒,连袖中的手都紧紧地握起来了。

 梁王垂眸看着柳玉那隐隐颤动的拳头,嘴角随即便是隐秘地勾了起来,那般笑意也变得有些意味不明了。

 ***诏狱之中多为惨死的官员,多半是因为酷刑屈打成招,成为诏狱里头久久不散的孤魂野鬼,然而成片的这诏狱却分出一个区域来,这区域正是在最靠近山林偏僻处的一座单独牢房里。

 这一片的牢房味道古怪,牢里腐霉,似是雪雨后的草木味,加上已经陈年干涸血的味道。

 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幽光。沿着一条昏暗的走廊看下去,是一个又一个的铁笼。

 大抵都是空着的,只有一个铁笼里头,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她正是前些日子刚被押进来的青黛。青黛的身上穿着囚衣,幸好衣裳并不单薄。

 不然这从墙里丝丝溜进的冷风,一旦吹入了身体里,定要叫她得了风寒去。入了诏狱三,她的手脚未被铁链锁住,也未有人来供她,或是用着残酷的刑罚,只是这般。

 她也并不好过。以往柔软暖和的榻都不见了。只剩枯草铺了地,即使是睡在枯草之上,也不能抵御来自冰冷地板的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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