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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虽还年轻
 “你会喝酒吗?”小宝点点头。沈清岺便拎了一旁的酒坛给二人倒酒。小宝突然想起来现在这个师父与自己不,连忙出声,想自己来倒。

 “…沈大人。”沈清岺按下了她的动作,仍给两人倒了酒。酿的酒有些许浑浊,上面飘着一层细细的泡沫。“吃吧。”小宝看着那酒杯。那全是武功秘籍的脑袋里突然就冒出来一句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多年前师父指着那酒对她说,何为绿蚁新醅酒。

 小宝那时只觉得这比喻好玩,但也只有这种十分具象的诗句能在她脑袋里留这么久了。沈清岺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学过诗?”小宝噎了一下,闷闷地嗯了一声。学过,还是你教的,好在沈清岺很有分寸,没有追问,不然小宝也不知道怎么编自己的身世。

 “你有伤在身,不宜多饮酒。”“…是,沈大人。”沈清岺被她这句逗笑了,她若是被指使来的。

 那实在是太有辱使命,他让她进来,本也是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桌上又是陈年的酒酿,沈清岺自己虽然没什么旁的心思,但这情景实在是暗示意味十足,她心里若是有别的什么想法,这会也该蠢蠢动了,然后她便再也不会出现在官舍。

 但她偏偏什么都没做,坐得端端正正,脸上的表情比那些见了他的国子监学生还拘谨严肃,其实小宝有感觉到这个情景的微妙,但沈清岺本就心思清正,被他教出来的小宝自然也不差。

 更何况小宝只喜欢过沈清岺一个,沈清岺刚一开窍就自甘堕落,自己洗洗干净任由小徒弟吃干抹净。

 小宝对于男女之间那种暧昧朦胧的暗示不甚清楚,即使有感觉到微妙,一看师父那清正庄严的眉眼。

 立刻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心术不正,呸。面上的表情也就越发严肃,就差写上正经人三个字了。

 “不必如此拘谨。”沈清岺说话带了笑音,小宝紧绷的神经蓦然一松,再看他时,那眼里已没有了那层疏离和威压。小宝想了想,也不知道他在说她的姿态还是称呼,但她确实不想叫他沈大人。

 不过现在叫师父大概是不太可能的。思量了半天,试探地问。“我能叫您先生吗?”先生,这称呼比沈大人听起来顺耳。只有国子监的学生才这样叫他。难不成她费尽心思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先生?

 “想和我学什么?”“唔…先生教什么我就学什么。”沈清岺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拿起酒杯向她举了举,小宝连忙拿起自己的酒杯敬他。“便这样叫吧,但小友要学的东西,我恐怕教不了。”毕竟他也没多少时间了。

 小友,没有小宝那般亲昵,但总归和别人不一样的。被师父低低地说出来,还…怪好听的。小宝心里高兴,也就没了方才的拘谨。

 教不教倒无所谓,别将她拒之门外就好。同样都是淡淡的,但没了那层疏离与威压之后,与沈清岺相处实在是如沐春风。

 恰到好处地接话,不会冷场,问话也很有分寸,不会让人尴尬。小宝在他面前本来就没什么顾忌,沈清岺一温和下来,小宝就更加放松。喝酒也没了分寸,最后还是沈清岺看不下去,夺了她的杯子。

 “莫再喝了。”小宝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好,听先生的。”远处传来爆竹声,开始是零星的,慢慢地连成一片,噼里啪啦地震着耳膜。

 这里离东市近,隐约还能听到孩童的嬉闹声。桌上剩下的面汤还散发着热气,氤氲成一片白雾,小宝隔着雾气看向沈清岺。

 那清正肃穆的眉眼竟也显得柔和一片。宫里放了烟花,伴随一声尖锐的爆鸣之后,漫天绚烂,似乎要整个长安城笼罩起来。

 两人齐齐望着窗外,看那火花在空中炸开,又落下,最终归于平静,再等待下一支更加美丽的烟花。沈清岺看了一眼小宝,绚烂的光绽开在她眼底,光溢彩,几乎让他难以挪开目光。

 “先生,新年到了。”“嗯。”沈清岺低声应着她。两人语气亲近自然得仿佛已经这般很久。夜渐渐深了。长安城安静下来,唯漫天飞雪还在洋洋洒洒地飘着。“先生,我该回去了。”小宝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过夜。

 尽管贪恋着这温暖,却也适可而止,起身告辞。沈清岺亦站起来,给她拿了件披风,送她出门,又走了一段,到街角处才停住。

 “先生,您的衣服我什么时候还?”小宝这是拐着弯问他何时在官舍。沈清岺自然是能听出来。

 “几件衣服罢了。不必还。”果然就见那双眼眸黯淡下去“小友先回去好好养伤吧。五之后,可过来一同品茗。”沈清岺浅笑着。看那眸重新亮起来“那我五后过来。”

 “去吧。”小宝点点头,转身,没走出几步又停下,转回来,面对着沈清岺。“先生…晚安。”小姑娘鼻尖被冻得通红,眼中带着盈盈的笑意。“小友,晚安。”他现在的身子不宜饮酒,酿的酒更伤,再加上出门进的冷气。

 刚回到官舍,沈清岺便扶着门开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血浸透了好几张帕子。沈清岺和衣躺在榻上,一呼一间浑身都痛,可心中却奇异的暖。

 ***今是上元节。除夕之后,沈清岺的身子迅速地衰败下去,短短几天便已经难以再处理政事。每只强撑着和小宝说些话。

 小宝看着沈清岺消瘦的面庞,有些担忧。沈清岺只说陈年旧疾染了风寒复发,他肤原本就白,因而看起来也只是嘴缺了些血

 小宝有几次问宫里来给沈清岺看诊的太医,但宫里的人口风很紧,多的话一句都没有。皇帝亲自来过一次,那时沈清岺已经没有力气下榻行礼。沈清岺早已经将朝堂上的事都代好了。两人也没有什么太多要说的。临出门时,皇帝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相接,皇帝在那双平静的眸中看到无尽荒芜。沈清岺从他四岁时便辅佐朝政,身后无世家支撑,同门因斗争失势。

 他却硬生生靠铁血冷酷的手段将朝堂稳住。世人皆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然而皇帝最清楚,沈清岺是如何将帝王之策倾囊相授,如何费尽心血让他有能力执掌江山。沈清岺说过,他会成为一代明君。

 他受教于沈清岺,虽还年轻,谋略和志向已经与沈清岺不相上下,而他更适合做个帝王,他比沈清岺更享受权力,也更加薄情。

 他的雄心壮志,才刚刚开始。可他忽然就想,自己以后是否也会有那样的目光。清冷又孤寂,容不进长安城的万千繁华。也许会吧,但他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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