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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可见蓅血之多
 他们兴许有机会浑水摸鱼,再造生机,可是现在这架势,结果很可能是他们被阵化为血水,身上所藏宝物任君采撷,想让两位前辈苦心孤诣守护的《死毒经》免于纷争,除了一毁了之怕是概无他法了。先前决绝地想要为曾韫守住这玉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玉竹心头愧意翻涌,手忍不住用力攥紧了布包,不想那方才还有棱有角的六芒星竟然触感柔软,打开一看,原来端正的玉牌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一坨青白的粉末。

 忽略玉牌背后的秘密,哪怕仅仅作为玉石而言这两块玉也绝对堪称珍宝,更何况此物还关乎天下第一奇书,说是价值连城都不夸张。

 曾韫这败家玩意儿居然说碎就碎,还碎的如此彻底,连个丁点边角料也不留。玉竹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堆已经不值一文的粉末,连意识都被惊得清醒了几分,诧异地对曾韫道:“你是什么时候它们碎了的?”曾韫费力地支起身子在她耳侧啄了一口,浅笑道:“对你用美男计的时候。”

 玉竹回想了刚才的情形,简直不知道该郁闷还是生气…败家也就算了。吻她的时候还有功夫动手脚?她闷闷不乐地把那团玉粉包好,长叹了口气:“贵不可求的潜蛟之玉、你们曾家的传家宝,就这么被一掌碎成渣了。”

 曾韫却摇摇头,云淡风轻道:“碎就碎了吧,反正再过一会儿连人都要没了。”玉竹幽声道:“但这毕竟关系师祖毕生心血,现在玉毁,秘籍也基本是毁了。”

 曾韫抬起手替她整理了前额凌乱的发丝,尽管动作无碍,苍白的和微蹙的眉宇却都出这若无其事不过是勉强作态:“不老不殆,起死回生。如果这真是好事。

 那为何青云真人、潜蛟仇鹤都避而不用?你可以说圣人瑰意琦行,心思非我等凡人能够揣度,但逆天命修劫数乃是叛道之举,获利不过一时,迟早会招致灾殃。毁了《死毒经》,不好么?”

 “可是…”“没有‘可是’”曾韫斩钉截铁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我不是潜蛟你也不是仇鹤,他们在他们的时代做出了自己的抉择,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毫无原则地坚持他们的立场。

 《死毒经》毁在这里,时也,命也,罪不在你我,你没必要为此自责。”玉竹默然,她不得不承认曾韫的话很有道理。

 而除了有道理之外,还让人心里好受了许多。至少她不用再为此书下落惴惴不安,也算是对天下苍生有个代。剩下的就是等死了。安静地同曾韫一起度过生命的最后一个时辰,她就可以去见师父师姐,大师兄柳华,还有好姐妹雯儿。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他们师兄妹齐齐相聚九泉,没什么后人祭祀烧纸,估计日子会过得清贫一些。至于曾韫。

 她悄悄看了他优越的眉眼,认定此人做鬼也肯定是个漂亮鬼,气质翩然如寒梅傲雪,清冽如初甘泉,肯定是要被众多女鬼纠的,还好她武力高强,到时候就豁出脸面死烂打,看谁敢近身。

 可叹她有一路的机会认清自己的心,却一次次与这样的机遇擦肩而过。到捅破窗户纸的这一天终于到来,时间早已如沙飞逝,剩下的不过沙砾几许,只够共赴死,无法伴君生,可是想想还有多少人到死也没能解开心结,她或许又是幸运的。耳畔又一声鬼魅长哭,外面黎明将至,地底的暗夜漫长看不到尽头。

 ***时间渐渐流逝,噬魂阵气渐重,烟雾也愈加浓密。深陷在阵中的人耳畔诸多尖叫哭嚎依旧喧嚣,视觉上却只能看到茫茫一片烟海。时有人形黑影在青烟笼罩处若隐若现。

 但倘若走近了看,会发现黑影不过是虚像,被人前脚撞破后脚又重新聚拢,还会发出更猖狂的讥讽。

 两人紧张地戒备好了一阵子,刺出几剑都未能伤到鬼影毫厘,最后筋疲力尽地放弃了防卫。曾韫索将捡来的长刀一横,把玉竹护在了背后,打算在这鬼阵中调息愈伤。调息本应当在安全的地方进行,在噬魂阵里打坐乃是大忌。

 因为此地鬼气充裕,万一心神被气侵扰,会致使紊乱,不治反伤,但曾韫几次突围,身上早已创伤累累,重伤之下极易失心失智,如果他在玉竹之前被阵法击垮,不仅不能保护她,反倒会成为她的拖累。

 这当然是曾韫不愿预见的,比起白白浪费时间成为玉竹的负担,他宁愿冒险一搏,他专注凝神,气运神阙,催动内功使真气强行转。

 很快地,这股真气便如一泓暖,缓缓冲全身经脉,所到之处痛感大有消减,纷的心绪也渐渐得以平复。曾韫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殊料还未及内息转完一个周期,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四周环境转眼大变!

 长廊中的哭嚎声喧如鼎沸,纷纷幻化成人影,人影又飞快化出实体,原先模糊的面孔顷刻间都有了不一的容貌:幽怨的婴孩、凄哀的妇女、暴戾的男人…

 他们冲破浓烟越靠越近,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嘴里纷纷念着充怨毒的诅咒,将一只只血手伸了过来!阵中只有鬼魄,并无真尸。

 这样令人骨悚然的场景不过是幻音幻象,但却足让人神志癫狂。曾韫收敛心神,刻意忽略这闹腾不休的怪诞鬼魅,却在神识归一的刹那猝不及防被乌央人群里一块金色吸引住了…

 金色来自一只绞丝雕花镯,被戴在一个妇人的手上。杳冥昏光中可看到她穿着一件靛青罗裙,血从她空的双目淌到了裙上,使得那罗裙呈现出一片漉漉的深蓝。

 这失目的女人曾韫不熟悉,但他认得那镯子,这件首饰常年供在他母亲的灵牌之前,总是被擦得锃亮,从不允许他碰上一个指头。曾韫心头一紧。

 神识的散漫不过眨眼,却给了鬼阵幻象可趁之机,在他瞥见金镯的瞬间,这些在幻象中张牙舞爪的人如海般狂涌而来,任他如何聚意敛神也压制不住。

 在意识挣扎中,原本陌生的人脸变成了他所熟悉的人…其中有面目扭曲的曾仁,还有被钢钉破、斥他不顾情面的黑风白雨。无论睁眼还是闭眼,这些人都血淋淋地在他面前晃悠,而不知何时,挤在最前面的还多了一个行尸般的玉竹!

 竭力维稳的内息再也无法调和,霎时真气回涌,回之气的碰撞震四肢百骸,引得耳畔“嗡嗡”作响,曾韫眼前金星迸跃,一口鲜血溅而出!

 “阿韫!”玉竹正观望烟中闪烁的噬魂牌,被曾韫这一口血惊得一跳,赶忙惊慌地扶住了他栽倒的身体。

 然而手乍一摸他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曾韫里里外外的衣裳布料早就全被血浸透又干,硬邦邦的一层如同软甲,可见血之多,伤口之深。这人竟然顶着这样的伤口强撑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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