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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但总是越晚越好
 她悄悄地贴近了些,用脸颊轻蹭高云衢的膝盖,这样的亲昵姿态,她们曾经习以为常,可现下却是一个小心翼翼,一个窘迫无措。高云衢轻咳了一声,道:“起来罢,别做这小儿模样,叫人看到不好。”

 方鉴心中惋惜,却也乖巧地直起身退了开来:“又无人看到。”“那也不成,快起来!”高云衢瞪了她一眼,却不甚严厉。方鉴乖乖地起来,坐回了一开始的地方,又略聊了几句,见高云衢兴致不高,便自觉地告退了。

 直到方鉴离去很久,高云衢都还坐在那里,望着书房外的景出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外头光影变换,头西斜,她才转回视线,瞧见手边方鉴点的那碗茶。

 她略看了一会儿,执起茶碗,将那碗已经凉透的茶汤一饮而尽。方鉴也不是全无盘算,她趁着休沐,请了范听融吃酒,范听融一进门便笑她:“我请临深出去玩耍是常有之事,临深请我可少见呀。”

 “问淞笑话我呢,”方鉴跟着大笑,上来把住她的手,态度亲昵,一派挚友模样“我可不似问淞家大业大,咱们小门小户的可得劳问淞多多照顾呀。”

 “哈哈…瞧你说的,咱们姐妹谁跟谁呢?”范听融自然地回应了她的示好。“阿姐请上座。”方鉴引她入席,顺着她的话头换了称呼“小妹近寻摸了两坛好酒,可巧与阿姐同享。”

 “好呀,我呀就好这点口腹之。”酒是好酒,几杯下肚,范听融愈发开怀,也愈见放松,抱着酒盏与方鉴道:“临深请我来,不单单是为尝酒罢?”

 “瞒不过阿姐,小妹这是有事相求了。”方鉴给她把酒上。“叫我猜猜,这个时候,该是为了京察?”

 “阿姐真是明察秋毫。”“嗨,好说,”范听融了然,问道“临深有什么想头吗?”方鉴便凑近了些,低声音问道:“我想留在京中,阿姐瞧着有没有什么门路?”

 “啊?”范听融一愣。她本以为方鉴是想找个门路外放一个富庶之地,毕竟这次京察外察同时启动,地方变动极大,空出了不少好位置,多的是人打破头想去“临深是如何想的?

 你现今是正六品,外放至少能再提个半级,以你的资历,运作一二说不定能得个正五品的上州通判,何乐而不为?”

 “我知阿姐为我着想,可我想着京中到底是离陛下更近些…”方鉴言又止“你也知道近年来陛下雄心,朝事云谲波诡,我实是不想错过。”范听融沉片刻,复道:“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自身也是打算留在京中的,她比方鉴品级低些。

 不过正七品,外放至多也不过是个六品的上县县令,琐事身自是不如在京中有趣。“那阿姐看有无机会?”方鉴试探着问道。“我去帮你打探一二。只不过,临深,京官五品往上空缺少些,你才晋了正六品不久,怕是不好再进一步了。”

 “这是无妨,我还年轻,等得起呢。”“好罢,你且等我消息。”“小妹先行谢过阿姐。请。”

 ***官员考察如火如荼,如方鉴这个级别的官员主要由御史台与吏部考功司稽查考核,再由吏部文选司根据查勘结果重新派官。方鉴寻的是范家的门路,范家现今是朝中第一大势力,背靠着左相范映,各处都卖他们面子。

 吏部原是保守一系的势力,吏部尚书乃是吕颂年,蔡相致仕后,他便失了依仗,自是再难坐稳这吏部天官的位置,便转任了礼部尚书,依旧是身居高位,权势却大不如前,他也算是听进了蔡铨的教诲,沉寂下来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新任吏部尚书自是范映信赖之人,对范听融这个范家子侄也是多有照顾,加之范听融在中低级官员里素有游,替方鉴办这事倒也算不上困难。

 最终方鉴定下的去向是转任京兆府正六品判官,主刑罚诉讼。方鉴对此还算满意,虽还入不得六部,但京兆府地位特殊,权重事杂,亦是很好的机会。

 倒是范听融觉得不算什么特别好的去处,在她眼里京兆府管着整个京城的琐事,可京城又是什么地方呢,往大街上随处抓一把便是七八个权贵。

 就算是商户小民也是骄矜得很,并不如普通地方百姓那边惧怕官府。朝中皆知京兆府尹不好当,其下的属官自也难做。

 范听融自觉理亏,特地送了礼物与她致歉,方鉴自然不会如此想,又回了礼再次感谢。方鉴去与高云衢说这结果,自那后,方鉴对高云衢更亲密了些,围着高云衢打转讨好的模样像只憨态可掬的小犬,常逗得高云衢发笑。

 高云衢试了试推开她,不曾推动,便也随她去了。只要不过线就可。方鉴似得了什么鼓励,越发地得寸进尺,偶尔还会有一些似是而非的肢体接触,叫高云衢恼羞成怒了。再退回到合适的距离赔笑,哄得高云衢再度开怀。

 高云衢听了她的话,沉思了片刻,道:“倒也还算不错,京兆府虽在京中,做的却也是牧民之事,虽琐碎难办了些,却也是难得的历练。”

 “我也这般想。”方鉴面上带了些小小的自傲,年轻便有些无限的热忱,不信有什么能拦住她“老师有什么可以教我吗?”

 “并无。”高云衢接着往前走,话语轻飘飘地随风而来。“老师?”方鉴心中不安,快走几步伸手揪住了高云衢的袖口。高云衢顺势回身看向她,又瞪她:“松手,像什么样子!”

 “不要。老师没有什么要教我吗?”方鉴不肯放,又问了一遍。高云衢无奈地放弃叫她松手,看着她道:“你那天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以往我总怕你走不稳要跌跤,却没有留意到跌跤也是经历的一环。京兆府不是个好做的差事,你是定会吃亏的。

 但这些亏唯有你自己遇上了。才会记着,我又何必多说。”“老师说过的话我都记着。”方鉴已是二十又四,可高云衢看她仍当她是个少年,她的眼中也总还有少年人的真诚与火热。

 “那是不同的,”高云衢趁她不备,从她掌中出了自己的袖口,一边整理袍袖,一边道“总之遇事多问问上官,出不了什么大事,按你的心意来便是。”

 “好罢。”方鉴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再追问了。高云衢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回身对她道:“既是要自己去闯,那以后也少来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自己去想。”

 “啊?”方鉴万万没想到,本是不叫高云衢觉察心事的托词,竟叫高云衢认真以待了,她放柔了声音,娇嗔地唤向高云衢,试图挽回一些“老师…”

 “你…”高云衢被她这幅娇俏的样子梗了一下,哼了一声道“喊几声都没用,记着啊…我不会管你的。”“多难的事也不管吗?”“不管。”高云衢本是斩钉截铁的语气,不过片刻又迟疑了。

 “我信你能做好的,你自斟酌着办吧。”比起方鉴,高云衢的去向更难定夺一些。身着绯紫的朝臣们都明白,考绩法早便得了陛下青眼,是早晚要推行的,现下不过是替回避法做了一回筏子。

 而高云衢做的则是明修暗度的事,明面上是反对之声甚嚣尘上,陛下不置可否,实际上则是高云衢每到一处便理清一处推行一处。虽是或早或晚,但总是越晚越好,多数朝臣还是倾向于让高云衢留任光禄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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