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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去年此时
 此番想来,沉照溪不免多瞧上他几眼,那人口解释关于朝廷赈灾粮的问题,仔细听来也也算是条理清晰,可是否还是资历太浅些?他显然也注意到沉照溪了。

 又说上两三句便拨开层层人群来到沉照溪的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这次是偷偷跑来的,定然不能声张,沉照溪跟在他的身后了。心道这人算个机灵的。

 将沉照溪带到耳房,那男子跪倒在她的面前。“草民戚莨,此番有礼。”“你…”沉照溪将他扶起,却拗不过执意一拜。“妾也一介平民,师爷这是作甚?”戚莨起身,整了整衣襟。

 “沉姑娘这民,跟我等可不同。”他的声音很是尖细,又似话中有话,沉照溪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辰。

 她看起来同这个戚莨很是熟悉的。“我不是坏人,还是个手无缚之力的穷书生。”大袖从他摊开的手腕滑下,白皙化成病态,上面还有不少深深浅浅的旧痕。沉照溪出个得体却不失疏离的笑。

 “您多虑了。相爷这般年纪就得孙大人赏识,未来定前途无量。”“哦?是么?”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眼中似有嘲讽划过。

 “那沉姑娘以为,草民为何只是个相爷,却没有正式入仕?”沉照溪抿,缄口无言。“草民今年十七,三年前府试该是秀才,可放榜之时却没有草民的名姓。沉姑娘,您说说这是为何?”

 有些大胆的猜测在沉照溪的心中发芽,只不过面上依旧毫无波澜。“不知。”“草民穷困潦倒,幸得字画受孙大人赏识,后才知道…”戚莨咬着牙,一字一顿。“是有同您一般的士族子弟,拦了草民的卷子,抄了份一模一样的!”

 “这放肆!”“是啊…这放肆…可人家已经是县太爷了。”戚莨脸上的不甘很快被了下去,转而出个笑来。

 “沉姑娘…此番斗胆,是因为草民敬重您。您与那些士族,是不一样的…吗?”沉照溪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眨眼之间便化为清明。

 “即便身在九五…贸然动摇士族的根基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妾于深闺多年,帮不了您什么。抱歉。”见到戚莨的脸上一片灰败之,沉照溪也只能心中叹息着转身。

 蚍蜉撼树呐…可惜了…“若是郡主也想呢?!您会不帮吗?!”沉照溪的脚步滞住,就这一瞬,便被戚莨抓住了空隙,猛地上步扣住了她的手腕。掌心触碰到许多紧的布条,而后是被掩在下边的柔软。沉照溪蹙着眉,似是不敢置信。

 “你!”“失礼了。”戚莨后退了半步,拱手作揖。“给您讲个故事,可好?”“你说罢…”沉照溪闭上了眼,不做挣扎。“曾经有个小女孩,出生在一户农家,那对夫生了五个女儿,才喜得麟儿,那女孩是最大的,日常便是照顾弟妹,帮父母做农活。

 可她的父母呢,只是拿‘赔钱玩意’称呼她,她生的还算不错,某被地主儿子看上,用了五斤猪换去,才过了一年端茶送水的好日子。”

 “可那地主呢,一门心思想让她成为自己儿子的通房,她把自己了个半死,又被人说晦气,这才被扔了出去…”沉照溪的面色已然凝重。

 而身旁的辰已经抹起了眼泪。“呜…小莨莨…怎么这么惨…比我小时候还惨…”直到辰一头扎进戚莨的怀中。

 她这才出些自心底的羞涩。“沉姑娘,这只是一个故事,您不必介怀。草民还要安慰这孩子,恕礼数不周,慢走。”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沉家是清,却也是士族,沉照溪自然会顾虑许多,何况她说的也没有错。

 又怎么是戚莨这种偷来的性命能相比的?回到小屋时萧瑾蘅还未回来,沉照溪想了一路,自然也察觉到其中的蹊跷,直到那人推门而入时,沉照溪仍然是沉着脸的。

 “回来了?”“嗯…?”萧瑾蘅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哆嗦,忙地凑了上去。“怎么了?可是累着了?”沉照溪不着痕迹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哪有郡主殿下修堤坝累。”

 嘶…不对劲,萧瑾蘅心道她定是遇见什么事了。“你你你…我!哎呦!”她一张口,脸颊便被沉照溪捏住。“郡主好算计啊!”萧瑾蘅当下明白了。定是戚莨说了什么,她正要解释,却见沉照溪的眼角落下珍珠来。

 “你怎能…怎能连我也算计…”“哎呦我…错了错了…”萧瑾蘅手忙脚地替沉照溪抹着眼泪。

 “她讲了什么?她只同我说想见见你,不知你对创办女学有没有兴趣…她的子是沉闷些,言辞也比较犀利,你莫怪…莫怪…”沉照溪闻言,渐渐止住了噎,那方才她对自己说的又是何意?士族是万万不好动的,而且现下又以屈正煊为首。

 怕只是…试探个态度与底线罢…***戚莨其人,学问倒是不错,头脑也灵活,只是身上带刺,防备心稍重了些。于沉照溪而言,这些都无甚大事,何况,女学亦是她所求。

 还是那之后,萧瑾蘅在她二人面前提起时,沉照溪才知。昔年长公主刚到开府的年岁,便想过创办女学一事。

 纵使当时的长公主再怎般受宠,府邸规格与皇子无二,可她的举动也遭到不少非议。历经重重,也只能在自己府上辟出些地方,自己教那些孤女,而自长公主薨逝后,这些自然也如云烟散去。萧瑾蘅讲这些时,脸上只剩淡然。可这些落入听者的耳中,却是如淬了毒的刀刃,没入心尖三寸。

 那时,萧瑾蘅起身安慰她们,她让沉照溪与戚莨等她三年。此次水患,同往些次的都差不多。

 朝廷拨款拨粮,层层克扣后勉强让灾民保住了性命。可灾后的重建如何,却不不关朝廷的事了。每年的赋税,自然也照样要收。萧世檀登基的第二年上元当,改元熙霖。因着尚在三年孝期不便设宴,便由宫中做了御菜,赏到各府各院。

 领旨谢恩的事情有沉之舟与沉倚竹来做,倒省了沉照溪做些违心的叩拜。领着苹儿从侧门出府,沉照溪漫无目的地在自己熟悉的街巷穿梭。虽没了宵,可除去偶尔的孩啼狗吠,便是死城般的寂静。

 帝王驾崩,暴雨瘟疫,赋税又增了八成,去年一整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今不仅沉照溪兴致不高,长安城内的家家户户亦是如此,守着当下的团圆。

 去年同萧瑾蘅放花灯的地方倒是没有打烊,零零散散的尚有几个人。给了那坚守生计的小贩几文钱,便取来两只花灯。一如往些年那般,将愿望写在小笺上。

 而后到花灯烛底。暖黄的烛火此时却连不成一片,驱不散身上的寒意。沉照溪仍记得,去年此时,萧瑾蘅问自己许了什么愿望,她只答不可说。蜷起的指节将花灯又送远些,直至再也碰不到这才悠悠起身。

 大氅上来自萧瑾蘅的气味似乎又散去些,沉照溪不免又拢紧些才感觉到沉寂的拥抱。“沉姐姐,该回去了…”

 “…嗯。”耳畔是巡防营军马的嘶鸣,惊醒长夜。那些重甲卫急匆匆的,带起一阵土腥。月影从窗棂中倾泻,将相隔千万里的愁思连结。沉照溪静静坐在屋内,替自己斟上一盏又一盏的桃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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