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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舂光明媚时
 祖孙几人其乐融融,待仔细问过近况与孕期症状后,林自清摸了把胡子,喝下裴筠庭亲手沏的茶:“你外祖母身体抱恙,就没跟着我一块来,即便如此,倒不如一起来了。你们瞧,嘱咐了一大堆话要我问,嘁。”

 “您老别抱怨了。”裴筠庭偷笑“小心我转头就和外祖母告状。”他冷哼一声,将杯盏扣在案上:“敢告状,便罚抄三遍《兰亭集序》。”

 裴筠庭立刻噤声。炊烟袅袅之时,便要到了打道回府的时辰,林自清命人将补品和礼物抬进府,又道:“瑶瑶过得这样好,我便放心了…绾绾,你呢?旧时外祖教你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记于心。”“哦?”“外祖教过我许多,譬如收余恨、免娇嗔。还教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还教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教我女子也可以同男子一般,拥有理想抱负,建功立业,自信张扬。

 教我学识、教我辨人、亦告诉我,若一个男子真心疼你爱你,言行之间必然装不下旁人。”“那你如今可曾觅到良人?”闻言,她眉开眼笑,面若桃花:“他一直在我身边。”

 林自清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嘉瑞三十八年的腊月残冬,捷报入京,牧尤之战齐军大败鞑靼联军,圣上再派三万骑兵前去支援。

 除夕前夜,永昌侯带伤回京,家人团聚,却泣不成声。因为他怀中抱着已火化的傅伯珩骨灰。嘉瑞三十九年一月,因怡亲王叛变一事遭受牵连的一众官员下狱,该发落的发落,该抄斩的抄斩。

 但始终不见其儿踪影,锦衣卫出面调查追踪后才知她们早已被人秘密转移。嘉瑞三十九年二月,燕怀泽开始私下在朝中笼络大批官员,同时打三皇子一

 温璟煦临危不,坐镇其中,这才稳定内部军心,与此同时,承干殿内的桃树冒了枝桠。嘉瑞三十九年二月中旬,噩耗将至。东风如饮烈酒,骤雨洗夜浓,此时本应早早就寝的裴筠庭,仍在灯下捧卷而阅,只因窗外雷声大作,且心有不安。

 暴雨之夜,凌轩顶着风雨送来前线战报,裴照安在信中写道,三皇子燕怀瑾领兵乘胜追击,深入敌营,不料敌军设下天罗地网,三皇子身重剧毒后失去踪迹,至今仍未寻见踪影。

 烛台跌落在地,发出一连串闷响。裴筠庭一字一句地看过去,惟觉异常艰难,凌轩看着她,心中亦无比难受,她最为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漫长的沉默后,她颤声询问:“信是多久前的?”

 “回小姐,关外快马加鞭传来的,应有半月左右。”“半个多月…还没找到他吗。”“二小姐莫急,若有新消息,近两应当就要到了。您要相信主子,切莫郁结于心。”“我明白。”嘉瑞三十九年二月下旬,朝野上下皆是一片哗然,帝后悲恸绝,辍朝三

 几后,民间忽然传开一则谣言,称镇安侯居心不轨,叛国通敌,故意延缓救援,目的就是为让坐镇军中,少年英才的三皇子死于敌手,不出半城皆知,隐有愈演愈烈之势,镇安侯府顿时声名狼藉。

 二房三房不堪其扰,竟商量好了。有意带着祖上基业,企图分家,同时,靖国公府收到一则邀帖,请昔日翰林院文学诗作皆上乘的裴氏双姝参加春日诗会,实际此帖意在羞辱“卖国贼”裴筠庭却面不改地接下了。

 她对裴瑶笙说:“阿姐,我们的亲人铁骨铮铮,为守护家国,抛头颅洒热血,我绝不容许有人如此轻易地践踏他们。”

 寒料峭,为化解战事带来的压抑气氛,由翰林、丽正等书院一块办了这场诗会,京中才子及公子小姐几乎都会参加,可谓热闹非凡。

 但深受流言蜚语影响的裴筠庭,除却个别人外,并未收到待见,反倒还有不少人对着她窃窃私语,如此种种,落入裴筠庭眼中,不过端起茶盏来品一口的事,算不得什么。腔哭诉质问。

 然而战火烽烟,在他们眼里只是风雨一宿,千秋一梦。席间,一众公子小姐里,有同裴筠庭不对付的,有仰慕燕怀瑾,暗骂她狼心狗肺的,也有憋着一股气想要为难她这个卖国贼的。曾经替她撑的人眼下皆不在场,任谁都以为,无论叛国之事真假与否,裴筠庭都难逃此劫。

 毕竟书生难惹权贵,有些人单纯看热闹,有些人敢怒不敢言。对诗环节,作为众推的擂主,首当其冲者,裴筠庭气定神闲,见招拆招,仿佛根本没将好事之人放在眼中。

 例如此时,钦天监监正之女苏芷对出上句:“大雪封山铸银屋。”没过一口茶的功夫,她便接上了下句:“小炉炭火红珊瑚。”再有一句:“云尽月如练。”她亦对答如:“水凉风似秋。”

 循环往复,除偶有顿误外,堪称能言善辩,出口成章,从始至终收放自如,旁观者也被她的才学气度所折服,态度稍有转变。

 挑事者挑不出大的错处,也逐渐失了兴趣,不再只抓着她一人挤兑。裴筠庭暗自苦笑,堂堂一介武将之女,竟沦落到靠真才实学取胜的地步,实在滑稽,正想着。

 对面却突然有一位少年站出来,直指她脑门,戏谑道:“裴二小姐文采如此出类拔萃,想必武功差不到何处吧?不如你我切磋一番,好让大伙开开眼界。”身后几人附和道:“对啊…光作诗有什么乐趣,看会儿子别的也不错。”

 认出那是京师殿帅之子,高添扬后,她正思忖是否接受时,余光忽然瞥见有一行人朝自己走来,侧首一看,难得失笑,原来是温璟煦和周思年来给她撑了。

 他们一人在养心殿议事,一人是从小厮口中得知事情来龙去脉的,但最终都相遇在门外,于是并肩而入。这两人一出现,裴筠庭如履薄冰的局势便骤然翻转。温璟煦自不必说。

 他一言不发,眼神犹如豢养深山的野狼,光是站在她身旁便足矣令人感到害怕。周思年身为大理寺少卿,父亲更是位同右相,无人哪个胆大的敢招惹他。场面顿时尴尬,裴筠庭于众目睽睽下起身,盏中斟茶水,抬手遥对一席人。

 “近来京中流言,我亦有所耳闻。父兄征战在外,阿姐身怀六甲,唯有我可替他们倾诉苦楚。”她抬头,扫视众人,不怒自威“镇安侯府祖上三代皆为武将,皆身为大齐子民。

 而我等武将世家,自幼学的,是沙场征战,耳听的是忠报国,多少祖先以身殉国,我父兄何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人在做,天在看!

 今诬我侯府者,妄图替天行道者,往后都瞧好了!”“还望诸位看官多读书学习,习得明辨是非,再来评判对错。”…嘉瑞三十九年三月。

 正逢仲与暮,万物吐故纳新,四处呈现一派和景明之象。惠风和畅,春光明媚时,确认燕怀瑾已死的消息传来,随其送到裴筠庭手上的,还有一样物什。据说那曾是他嘱托过,若不幸战死沙场,定要予裴筠庭的东西。将此物拿在手后,她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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