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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一路奔腾向东
 裴筠庭面色古怪,戳戳他侧,提醒道:“燕怀瑾,你今年十八。”“是吗?我现下总感觉自己有八十了。”

 这个时候还在耍贫嘴,裴筠庭原想再说上两句,怎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主子,宫里来传,圣上召您前去。”语毕,裴筠庭瞬间感到间的手收紧了三分。

 未听到应答,展元硬着头皮又敲了一回:“主子?”“展元,你和展昭先去备马车,燕怀瑾稍后就到。”“是。”脚步声逐渐远去,怀中人仍不肯撒手,裴筠庭劝道:“你先去,回来我陪你一块用膳,如何?”

 燕怀瑾一言不发地摇头。静默片刻之后,他猛地将头抬起,仿佛终于做足准备,正跨过门槛时,少年蓦然回首望向她:“走了。改再来翻墙。”裴筠庭失笑:“恭候殿下光临。”养心殿外,姗姗来迟的燕怀瑾和温璟煦并肩而立。

 “来了?”“靖国公,别来无恙啊。”“懒得理你。”“彼此彼此。”“对了。若你见着裴筠庭,记得同她说,别再拉着我夫人同共枕了。”

 “你自己去罢。再说,裴绾绾想和谁睡就和谁睡,你脚的,或许还会惹瑶笙姐不快,让她们姐妹说说话不好的?”温璟煦哑口无言。

 江公公适时赶到,请二人入内,顺道抹了把汗:“两位快请进吧,圣上候着呢。方才战报送到时发了好大一通火,可得仔细些。”燕怀瑾接话:“多谢江公公,剩下交给我们吧,您去歇会。”

 “殿下客气了。”偌大的养心殿,静得落针可闻,无端令人心生一股寒意。见他们终于到来,仁安帝抬手免去礼数,同时表情凝重,面色沉痛地朝他二人说道:“朕,低估了他们。”

 温璟煦和燕怀瑾对视一眼:“究竟出了何事?”仁安帝敛眉深默,将手中尚热乎的战报递给他:“原先的计划出了点岔子,永昌候派去的人虽成功拦下怡亲王等人,可”燕怀瑾瞧着这一幕,眉头紧皱,心立刻被吊了起来。

 按理说,若只是折损兵将,父皇断不该是这般神色,然而一目十行地看完战报后,才骤然明白过来其中缘由。温璟煦看完同样脸色大变:“永昌候于前线身受重伤,其子傅伯珩因截黎桡等人战死沙场?!”

 边关战事急转直下的消息,伴随永昌侯之子傅伯珩为国捐躯的消息传来。裴筠庭听到消息时,踉跄一步,险些跌倒,若非一旁银儿轶儿眼疾手快地扶住,怕是要一股坐在地上,她恍恍惚惚,眼前似乎浮现出很久前。

 在宫门前拦住她的马车,个头不高,却相当清朗俊逸的少年,他声音略带稚气,叉着,扬声要拜她为师,想起他曾为裴筠庭舌战群儒,将南平郡主身旁说她坏话的人尽数教训了一通,又担心她听到那些话会难过,故未曾同她提起。

 亦想起他决定随父出征前,在她院里吃了一晌午的点心,也就一小块糕点,他恨不得掰成几瓣慢慢吃,直至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分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彼时她还浑然未觉,那是无法再回溯的光。裴筠庭悲恸绝,淌眼抹泪,泣不成声。

 当送出去的信,未成想竟是此生最后一次同他说话。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傅伯珩不过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却早早成为万座枯骨中的一个。

 边关离燕京这样远,他的乡愁随风跨越千山万水,还能完好的回家吗?“傅伯珩”***裴瑶笙闻声赶来时,裴筠庭泪已然落了襟。她瓣张阖数次,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裴筠庭埋首在她怀中放声大哭,在场众人听着。皆于心不忍。

 “阿姐,他才十几岁…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就牺牲在风华正茂的大好年纪,本应策马扬鞭,一看尽长安花,无忧无虑的活下去的。”

 “为何偏偏是他…”她作为长房年纪最小的孩子,一直深受兄长和姐姐的关爱照顾,却也曾口是心非的将傅伯珩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待。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出嘴角的虎牙,瞧着憨厚可爱,稚气未

 她甚至不敢想象,傅伯珩有多疼,有多怕,会不会想家,那张白净可爱的脸上,又会沾染血污几何。一将功成万骨枯,战虽告捷。

 但他已殉国,从今往后只能成为后世口口相传的人物,无法回到燕京,无法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笑着唤她裴姐姐。回忆起出征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他言又止的神色,现下细细想来,眼里分明含了泪光,其实傅伯珩很懂事,当年对她死烂打也只是急于向父亲证明自己,反倒是相识以来。

 他将裴筠庭当作至亲之人,亲近崇拜,然而战场凶险,刀剑无眼,竟忍心将这般年轻的生命带走。燕京城的灯火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繁华依旧,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再过几年,还有人记得他吗?

 可会有人记得,永昌侯府,曾有位鲜衣怒马的傅小侯爷,义薄云天,笃行报国志。养心殿内的气氛压抑且紧绷。

 方才新送来的信中,永昌侯提到傅伯珩的死在意料之外。本应该由副将及其堂哥领兵前去拦截黎桡与怡亲王等人,但傅伯珩突然自告奋勇代替堂哥前去,又因情报上描述黎桡一方的兵马并不算多,永昌侯深思虑下,决定相信儿子的选择。

 怎料情报有误,一行人迟迟未等来援军,遂英勇就义,与敌军同归于尽,使得前方战场免于腹背受敌。可在信中提到这一段时,永昌侯字里行间都透着无尽的悔恨。

 风沙汹然,战火连天,掩埋无数的残骸断刀。黑云城,砖石上的血迹始终无法洗去,而他唯一的嫡子长眠于此。

 【臣,忍泪悲,椎心泣血,实已不再适合执掌军兵大权,恳请圣上抚恤,提早计划,能令我儿早归土。】温璟煦一时无话,燕怀瑾亦沉浸在情绪中。犹记自年幼起,永昌候就极喜欢他。

 那时傅伯珩尚未出生,永昌侯无论在宫里瞧见作为三皇子的他,抑或是在宫外偶遇乔装成世家公子的他,皆是脸慈爱。每年生辰都会用心挑好礼物送上来,甚至常在仁安帝面前夸赞他乃将帅之才。如今的局面,谁都不希望它发生。

 然而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无论你姓甚名谁,有着怎样的过往,享受何种待遇,待变成尸山血海中的一员时,皆不会区分高低贵。仁安帝并未因此心生退意,于短暂的沉默中理清局势后,将目光投向燕怀瑾。

 他是帝王,是一国之君,手里把握着数万人的生死。可此时此刻,他难免牵带几分为人父的私情。“淮临。”被叫到名字的瞬间,燕怀瑾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倘若此去平,他班师回朝,万事可平,但如果你不想去,朕同样会替你铺好路。”

 他从未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才华,更何况,终有一,他所作的努力,都会如冰川融水般,汇聚成涓涓细,一路奔腾向东,成为浩长江。所以他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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