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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人来人往
 那是他在异国他乡收到的,第一份不求回报的善意,无比珍贵,珍贵到藏在回忆中,时常拿出来舐伤口。”

 “后来小娘子又救过他几次,虽然她总认不出少年。但他仍在心中暗自发誓,有朝一定要正大光明站在她面前,将过往的事讲给她听,答谢恩情。可惜不久后,少年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走过一回,再无机会接触她。

 不过他并未放弃,发展势力,努力变强的同时,派人暗中观察小娘子,看她步步成长,并以此激励自己。”看似简单的故事,却顿时让裴筠庭心底萌生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直觉…他口中那位小娘子,莫非就是自己吧?

 韩文清伸手,将玉石纳入掌中:“二小姐,聪明如你,定能猜到故事里的人究竟是谁。倘若你愿意,未来变故丛生时,可凭此石向我求助。不过一切皆有代价,届时我会负责保下你和家人的性命,但作为换,你要留在我身边,替我做事。”

 “你疯了?”裴筠庭神情严肃,浑身紧绷“韩公子,或许我该叫你二皇子?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没有厉害到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她原已渐渐打消对韩文清的怀疑,未成想,他会在自己面前自曝身份。真相扑朔离,每当她想要拨开遮挡在眼前的云雾时,它们便会源源不断的涌上前来。

 “我只是想告诉二小姐,有昔日的恩情在,我绝不会伤害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为乌戈尔做事实属迫不得已,若你和三皇子能够杀掉他,那再好不过。”韩文清低眉敛目,扯了扯嘴角“还望二小姐看在我坦诚相待的份上,不要为难我弟弟,他对此一无所知,亦未曾参与。”

 “我自会派人探查。”他欣然起身,如来时那般彬彬有礼地拱手:“如此,我便可安心告别了。”说罢,韩文清转身背对着她,一步步走出承干殿。光洒在他身上,毫无作用,既无法温暖他,也无法真正照亮他。

 他知道裴筠庭定在远处望着自己,于是每一步都走得平稳又极其缓慢,好使人瞧不出任何破绽来。直至逐渐走远,韩文清才终于勾起一个真正带有愉悦的笑。乌戈尔有句话说得没错,世上最高明的骗术,便是真假掺半一个时辰后,燕怀瑾回来了。

 只见他眉目冷厉,大步流星地朝裴筠庭走去,不由分说地将其拥入怀中,手掌轻摁她的后脑勺,于颈窝处轻蹭。明白他此刻情绪不佳,裴筠庭双手环在他的上,乖巧安静,任他自我消化。

 片刻后,燕怀瑾才沉声道:“裴绾绾,今只怕要临时失约了。改我再陪你去,嗯?”边关战事刻不容缓,与朝中政局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妨,铺子就在那,何事去都不算晚。你若有要事去办,尽管去便是。”“嗯。”他点点头,没放手“近宫中恐怕会生出变故,回去以后尽量小心些,无论旁人问什么,你一概咬定自己不知。”

 “我晓得啦。”她尚未想好该怎么同燕怀瑾商量有关陆时逸和韩文清的事情,韩文清身上仍有许多谜团没能解开,加之他繁务在身,裴筠庭索自己先查清楚了再谈。

 燕怀瑾不知她心中考量,自顾道:“这几我或许无法身,你若有事,或单纯想我了,就差凌轩传信与我,切莫跑。”字里行间都夹杂着对山雨来的担忧。

 他好像不太会隐藏自己的心事,或者说,是故意在她面前这样讲的。“燕怀瑾,你当我三岁小孩吗?”裴筠庭温和的目光,好似一段柔软的锦带,她绽出笑靥“我心里有数,你亦要照顾好自己,不可意气用事,不可以身犯险。”

 “这么严格?”地上映出两人的身影,尽是一副温情脉脉的画面。“唉,多事之秋。若能将你留下就好了。你不在,我左右睡不安稳。”裴筠庭稍稍撇开他的脑袋:“贫嘴。”

 今夜依旧会是平静的一晚,但眼下窗外骄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乌袭来的云。沉闷的雷鸣磅礴,狂风大作,无一不在预示着…***茫茫白昼,青烟萦绕,灌瑞脑的香钻入鼻尖。

 晨时的微小雨滴越下越大,渐渐连缀成细密的雨帘。俞姑姑有些费力地将伞往纯妃的方向靠,自己则了半边身子。

 主仆二人在雨中举步维艰,终于行至养心殿门前,纯妃并未急着让门口的太监通传,而是停驻脚步,抬头望着熟悉的牌匾,忽觉恍若隔世。

 认真数来,她已有两个多月未曾涉足养心殿半步。昔日她是这儿的常客,是人人眼红的宠妃,偶尔还能凌驾于皇后之上。

 低头苦笑,笑曾经的自己幼稚,她恨仁安帝毁了自己和韩逋近在眼前的相守,于是也决计不肯让他与青梅竹马白头偕老,甚至为此极力争宠,装作和宫里其他女人一样,实际不过两败俱伤。停驻于记忆中的雨幕如同画卷,得以再次展开。

 它瞧着一成未变,像渲染做旧的颜色。“娘娘,圣上请您进去。”她颔首,拾级而上。脚边的衣裙被雨水打,增添几分沉重,正如她现在的心情。袅袅娉娉地行过礼后,仁安帝唤她站到跟前来,握住她的手:“你倒是圆润了些。”

 她勾起半边恰到好处的微笑:“睿儿的终身大事已定,悦儿也在相看驸马了。人逢喜事精神,臣妾未曾忌口,倒让圣上看笑话了。”

 “是么。”他兴致寡淡,仿佛只是随口问起“赐座吧。”待她落座后,仁安帝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今传你来,并无旁的要事,只是许久未见你,且皇后昨来过,提及后宫近来流言四起,你可知说的什么?”

 “臣妾愚钝,但既然圣上唤臣妾来,那定然与臣妾有关了。”“嗯。”他笔,将手中的纸折好交给江公公,往椅背上一靠“朕明白你的想法,但也希望你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纯妃颔首的动作顿了顿,瞬间觉得他话中有话,又暂时听不出任何不妥。

 “近来边关战事严峻,圣上还空关心臣妾,实在令人惶恐。若再无旁的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仁安帝应允,却在她走前突然道:“这件裙子,瞧着眼。”纯妃彻底僵在原地,她恍然想起入宫第一年承宠,虚与委蛇的自己被眼前这个站在权力之巅的男人捧在手心。

 彼时她亦穿着这身衣裙,毫不知情地被他骗到皇宫的最高处共赏焰火。纯妃自认心如槁木,可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过片刻心动。

 世间的错从未停歇,到底都回不去了。失去的人,破碎的心,消逝的爱,再如何回想,如何弥补,皆无济于事。

 前尘往事奋力突破暗黄纸笺的束缚,将记忆烧成一团虚无。火雨星花,抓不住,摸不着。往往最绚烂的烟火,最容易坠落,他们爱过彼此,却从未相爱过。要怪就怪生不逢时,造化人吧。

 “这衣裙的花样常见,圣上许是记岔了。臣妾告退。”罡风撞碎寒光,原野低沉地颤抖,云梯攀上破败城墙,又被滚石檑木重重砸断新一轮黄昏来临,获得短暂安宁的战场上,有鹰在四周低低盘旋。边关军营尘土飞天,人来人往,没谁有多余的心思分去关心不远处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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