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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小小年纪
 裴筠庭倒是想,又恐过后温璟煦提着她的耳朵骂人,稍打了个寒颤道:“算了吧…回头温璟煦又得念叨我,说我不甚留心你的安危。

 阿姐,你且在家好好养胎,我没关系的。”闻言,裴瑶笙笑容可掬,拉过她的手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软:“你瞧瞧,倘若继续听他的话,你阿姐我就快胖得连娘都认不出了。”裴筠庭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阿姐说笑的本事见长啊。”

 “少废话,待我换件衣裳,同你一道赴约。”“晓得了晓得了。天大地大,阿姐最大…”“惯会贫嘴。”…齐王府已修缮完毕。他没道理继续呆在宫中,倒是云妙瑛还继续住在钟粹宫里。于是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烟雨阁。踏上马车时,裴筠庭还嘟囔了一声,称自己许久未喝上那儿的云雾茶了。

 虽说贵是贵了些,不过此等并非凡品,偶尔奢侈一回倒也无伤大雅。燕怀泽仍旧身穿那一席银白色的素净衣袍,打眼望去,令人顿觉如沐春风。

 瞧见端坐在她身旁的裴瑶笙,燕怀泽明显顿了顿,表情似有一瞬间的僵硬,良好的教养造就了他观人观心的本事,同她颔首道:“听闻夫人怀有身孕,今天气算不得好,怎好劳驾跑这一趟?”

 见他如此客套,裴瑶笙也万分客气:“家中烦闷,恰巧小妹有约,我便厚着脸皮沾一沾她的光,出府来四处逛逛,叨扰齐王殿下了。”

 “怎会,夫人言重了。”二人一来一回,便没再多添歉谢,屏退仆从后,燕怀泽亲手替她们各斟一盏茶:“阿裴,近过得如何?”“尚可。”裴筠庭低声对他道了句谢,率先问出目的“阿泽哥哥…齐王殿下传信与我,是有何事想要请教?”

 听她换改称呼,燕怀泽表情透出几分狼狈,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其间是苦涩:“阿裴,你何须刻意同我分得这般清楚,我们,已经生疏到这种地步了吗?”叹息一声,她垂下眼睫,无奈又无助。

 如果可以,她怎会希望三人之间出现隔阂,只是现如今同道殊途,无法挽回,唯有眼睁睁看着它因各种事而变成陌生的味道。

 “殿下,你我皆知,回不去了。”燕怀泽鼻尖微酸,不敢对上裴筠庭的眼睛。曾经难以名状,无处诉说的心意,现如今再无理由能够倾吐,他将那些话埋藏在深处,带进棺材,带入来世,那些好奇,甜蜜,欢喜,苦楚,酸涩,皆藏于他冷静温润的皮囊下,永远见不得光。从前是,往后亦然。

 不肯让她看到自己的软弱,燕怀泽强撑道:“今寻你来,一是为请你帮忙,我与四姑娘的婚期就在几月后,云氏那边未出阁的姐妹不多,恐怕没法照顾周到,询问过她的意见后,我便想着来问问你…可否愿意做我二人的傧相?”

 “我?”裴筠庭对此感到十分吃惊,同裴瑶笙对视一眼后婉拒道“这,我何德何能?”他却固执道:“阿裴,我只信你,交给旁人,我放不下心来。”“…且容我再考虑考虑。”“这是自然,你若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那其二呢?”她疑惑道“道歉是为何事?”燕怀泽顿时攥紧掌心下覆着的衣袖:“我有愧于你。”他抬眼,神色复杂的同时,痛苦不已。

 但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得过且过:“想来三弟已与你提过,当你身受重伤,其中有韩丞相的参与,亦有我母妃的手笔。”自开始打过招呼后,一直安安静静的裴瑶笙难得出言打断:“殿下,慎言。”表情严肃,似乎是在提醒神智紊乱的他,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燕怀泽苦笑一声:“反正再过不久,你我便是彻底的敌人了。这些事,即便眼下不告诉你,将来你依旧会从三弟口中得知。我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阿裴,我不敢奢求你的谅解,只愿你能对我有哪怕一瞬间的心软。”

 此话一出,在场两位姑娘皆是一愣。裴瑶笙暗自摇头,齐王这些话算得上越界了。可他神色太过悲戚颓废,言语间情真意切,姿态尽显卑微,就连她都说不出旁的话来。

 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执念呢?恩恩怨怨,何时能了?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况且以如今的情形来看,现在不说,过后便再无机会了。

 临走前,裴瑶笙让裴筠庭先行一步,自己则转身对燕怀泽道:“殿下今不该说那些话,给彼此徒增困扰,克己守礼,才是最好的结果。”

 随后未管他作何反应,转身离去。头顶传来酒楼中老翁噫吁嚱的放声长歌:“放他三千裘马去,不寄俗生,唯贪我三枕黄粱梦…黄粱梦呀么哟…”

 身后小厮战战兢兢地询问他是否要回府。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交谈声沸沸扬扬。心上人的车马行至远处,蹄声清脆悠扬,她亦未曾回头。燕怀泽在这片嘈杂中了眼眶,垂头走上马车。

 “我也不想的,我克制过了。”这句话太轻太轻,除了他自己,除了透过帘子吹拂脸侧的微风外,无人知晓。如果可以,他想为自己造一场美梦,梦里他们兄弟友恭,而他得偿所愿,娶自小喜爱的姑娘为。少年人买桂花,舟载酒,一醉方罢休。只可惜,往事留不住。

 夜寒禅榻凄凉甚,一枕黄粱梦不成。一望无际的草原缓缓苏醒,晨时的第一抹阳光正扫过沾染水的草尖。寒风吹来。

 在水草丰盛处,大批成群的牛羊踱步在薄雾弥漫里。熙熙攘攘的雾气像是用羊蒸成,悄无声息地袭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茶味。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似是有数百人纵马踏草而来,抑或是如战鼓般敲打心灵的踏蹄声。陆时逸猛地睁开双眼,兴奋地跳起,窜出帐房,跃上帐边的一匹骏马,奔至附近的一座山丘,眺目南望。

 “哥哥!哥哥!”他挥舞着双手,兴奋地朝领头的少年高呼。草原上,剑眉星目的少年郎打马而来,朗一笑,他的头发:“臭小子,怎的跑出来了。娘呢?”

 “娘早已经醒啦!我早晨刚喂她喝了药,现下正在帐里休息呢,然后我得了空,就想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听到马蹄声以后我就跑到这里来接你啦!”

 他拉着哥哥的手往前走,稚声稚气,望向兄长的目光中充崇拜与敬仰“哥哥,今天你们猎到了什么?”

 “收获不算多,尚且过得去。”少年轻松将他抱在臂弯间,话锋一转“但是我们抓到了几个企图越界的南疆人,一会儿父王应该会着重审问一番。”

 “那我也能去看吗?”陆时逸眨巴着一双天真无的眼,里面纯净清澈得像草原穹顶的蓝天。

 少年黑瞳微沉,却仍未舍得加重语气,只是循循善道:“你年纪还太小,小孩子是不能参与这些事情的,待到你长大了。哥哥再教你,可好?”陆时逸嘟嘟嘴,将头埋在兄长宽厚的肩膀上,闷声道:“那今夜阿兄要陪我一起睡,还要给我讲故事!”

 他宠溺亦含无奈地笑了笑,答应道:“好好好,小小年纪,竟会与我讨价还价了?”“嘿嘿。”记忆中兄长的面容,宽大可靠的肩膀逐渐模糊,撕碎,随即缓缓拼凑成另一幅模样…瘦弱,佝偻,风吹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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