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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此时闻言
 “我可没问你的名字。”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们这儿有个说法,养的猫猫狗狗一起名字,和主人家的缘分也就结下了。

 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咱们就算有缘。养了我吧,不亏的。算命先生说我的名字里带玉辟,是个好名字。谁养了我,将来一准儿是要富贵发财,得道成仙的。”李幼安歪头笑,对着她翘了翘大拇指。

 “阿璧,那你爹娘呢?”小孩儿一噎,不再说话了。爹娘自然是早就死了的。***可她不能说,若是说了。

 眼前这原本就不大喜欢自己的仙人,便知道她这带玉辟的名字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她又含泪道:“算命先生说爹娘命薄受不住我带来的福气,可你是仙人呀。仙人和凡人不一样。”

 “哦…你没做过仙人,怎么知道仙人和凡人不一样?”李幼安颇有兴致地蹲下来。孩子一滞,又不说话了。李幼安扯自己的裙衫,孩子含着泪揪住,她叹气,瞧瞧孩子沾泥尘的手,又瞧瞧自己青如翠叶,被抓出褶皱的衣衫。

 黑而柔的眼眸一弯,竹长剑忽至身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她笑得温柔,声音更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绿珠剑嗡嗡一动,剑上光华恍若凝霜,是孩子从来没过的好看。孩子抿嘴道:“剑。”李幼安笑着摸摸她的发顶。

 “阿璧,我现在很想出一剑。你来猜一猜,若是我出剑,砍掉的会是我的衣裳呢,还是你的手呢?”

 孩子不说话了,甚至连手里的裙衫都放下来,她退到三步之外,左脚踩着右脚,低头轻轻嘟囔:“可你叫了我阿璧。”隔墙花树的影子落下,名唤陈璧的孩子站在花树的影子里,抬起两手指。

 “还是两次呢!”李幼安朝孩子微笑。孩子便又退到五步之外,手指是按下去了。顶着朱的花钿的额头却抬着。出一张真正皱起来的脸颊,她想哭。

 可是她不能哭。世道艰难险恶,有名字的阿璧和街边没有名字的猫狗没有什么区别。想要凭本事混口饭,总要长一些别人没有的本事。

 譬如巷中无家可归的狗,总是要比家中豢养的更凶恶一点,阿璧也有个本事,那就是她的脸皮生来就要比其他人厚一些。眼前的人转身了。眼前的人要走了。阿璧踉跄着。

 扔下自己一直带着的麻布包袱,追在青衣女子身后。从丹崖山上到丹崖山下。偶尔女子驻足,阿璧便低头看地,抬头看天。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女子。

 偶尔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说给别人听。“山上山下这么多条路,也不是谁一家能走的,大家都走得。可万万没有谁跟着谁的道理。”她说话时叉着替自己壮胆,瘦弱的起来,也有几分唬人的无赖气势。

 李幼安掀起眼帘斜眼看过去,无赖的孩子便又成了锯嘴的葫芦,只是照旧跟着。不远不近,五步之外而已。

 白里拜神逛庙堂,到山下的铺子里瞧新鲜。夜里回到山上神庙,热闹和人一并散去。李幼安爬到庙外巨树上,留着阿璧一个人蹲在树下。极远极远的山下有千千万万的水泊,水泊中映着千千万万个月亮。再往上一些,是漫山遍野风吹野树的呼啸。

 闭眼细听,隐隐听到风中带来的喧闹。树下的孩子噼里啪啦地打着蚊子。李幼安垂下眼帘,不知瞧见的是曾经的自己,还是眉间生着花钿的阿璧,她长声叹息。

 “山里到了晚上,常有妖物出没。什么送亲的野狐,夜巡的游神,其实大都是一些上了年头的怪在捣鬼。人多的地界它们不去。就爱去一些夜里无人的,偏偏还有些灵气的地方。譬如说…这山神庙外。”树下噼里啪啦的声响停住了。

 李幼安慢条斯理接着道:“夜游神最喜欢抓人来吃,剥皮,剁块,活烤。年长的人的老弹牙,不大好吃,妖怪们喜欢的是年轻人…最好是小孩子,质软,轻轻咬一口,汁鲜美。”

 这下树下的孩子连呼吸都不敢了。李幼安靠在树枝上闭起眼睛,颊上挂起笑意。“尤其是不听话的孩子。骨头倔,便拆了骨头熬汤。皮,便拨了皮做成衣裳。留下一身血红血红的,剁碎了包饺子。”

 这些话是林厌曾经说来哄她的,他说得没她这么绘声绘。却实打实让她留下了害怕山中怪的毛病。见庙拜庙,遇神拜神,也是那个时候学过来,便从未忘掉的习惯。

 可见小孩子嘛,还是要从小吓起的。李幼安说得正得意,肩上忽而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戳了一下,平白惊地心头一颤,险些掉下树去。不知何时爬上树来的孩子蹿到她身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嘴颤抖着。

 指了指那条通向山下的大道。“妖,妖怪。”***远处大道上,忽而多了一队朱红的队伍。

 是赤绣着青鸾的车驾之前,牵引着六只高高仰着头的白色孔雀。白孔雀似游似走,从蜿蜒的山路上飘而来,白而高洁的翎羽上缀着幽蓝色的光华。

 在夜里轻轻颤抖时宛如鬼火。车驾上头的,是两个持幡的人影,黑衣高冠,长长的穗子垂落下来,几与鞋履平齐。长长的队伍走得这样快,转瞬便已到了山神庙前。两黑衣转头,眼神就落在李幼安藏身的树上。

 身旁的孩子颤啊颤,双手死死握住身侧的树干不肯松手。“瞧我说得没错吧,一准是山里的夜游神闻到这里有生人气息,特地来此处探看。没想到能碰到你这个皮的孩子,他们今有口福了。”

 李幼安附在阿璧耳边,声音带笑,吓得这孩子又埋首在她肩上,泪水涟涟,似乎不会止息。“唉,何苦这样吓一个孩子。”车上一黑衣细声细气开口。另一个黑衣随即附和。

 “吾等兄弟乃是正神之属,特奉南崖水君之命来此地送贺礼,不曾吃过人。更不曾吃过小孩子。”白孔雀高高仰头,尾羽在黑暗中摇曳。

 两个黑衣走到树下,齐声道。“此地主人要在庙中夜宴宾客。吾兄弟虽不好吃人,可后头还有野鬼山魅之来访,你二人还是速速离去。”李幼安抓着阿璧从树上跳下。

 阿璧偷偷抬头,瞧见两个黑衣眉眼脸庞俱是漆黑,吓得一瞬闭上眼睛,死死缩在李幼安身后再不敢头。

 “两位乔生莫怪,我也是来给山庄主人送贺礼的。这孩子没什么胆识,偷瞧二位出游,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李幼安微笑着。生生将阿璧拽到身前。

 两个姓乔的黑衣本是的夜游神,生纯善真挚,乃是游神魅中最通人之属,他们绕着阿璧转了一圈,不约而同齐齐退后,黑漆漆的脸上硬是挤出莫测的神色。

 “不见怪不见怪。这孩子不得了。瞧着怪合我们眼缘的。姑娘好大的福气。若是我们水君见了她,恐怕也会心喜,拉她去做个弟子的。”

 阿璧瞧着两黑衣并没有要吃自己的意思,捂着脸的手掌已经来,此时闻言,又惊地缩回李幼安身侧。什么水君弟子的她听不懂,她只知道自己可不要跟着这两个黑乎乎连眼睛鼻子都看不清的人走。谁知李幼安笑嘻嘻指着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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