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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远処大曰浮空
 “你说这庙里有就真的有吗?我们怎么知道你没骗人?”她仍旧坐在火堆旁,目光却已在山神庙中逡巡了几个来回。李幼安扭头看向庙中神像处。神像破旧古朴,大小的篆文无序地刻在神像周身,两眼空处中闪着点点金光。

 她笃定“打破它。金身碎片就在神像之中。”男子咬牙,一捏法决,手中劲风带着不可裹挟的风雷之势击在神像之上。咔嚓一声,石头制成的神像被劈成七八块。

 粉尘扬起间,里头便出了一只残缺的金身泥胎,那泥胎上神光摇曳,灵力漾,与方才结界上的灵力同出一源。

 “这,这便是你说的,最大的金身碎片?”男子看着金身泥胎,神色越发炽热“这就是长老说的机缘,有了金身碎片,我便会是下一任紫薇山山主。师妹,快来为我…”他转身看向火堆旁的女子,本想使唤她来为自己护阵,转头却心口一凉,低头瞧见一抹冷光。

 他抬头,那张在他面前总是秀美而柔顺的女子的脸庞,因着剑上冷光而莫测起来,女子剑,男子身上便氤氲出一大团血,他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先吐出了一口血,接着便颓然倒下去。

 ***“蠢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资质,山神金身碎片,你也佩得上?”女子冷冷嘲讽一声,疾奔至破碎的神像之前,抬手就要去够那颗金光漾的泥胎。可谁知那金光触手即灼,女子浑身一颤,被退好几步,她转头便忍着伤痛,颤手提剑直指李幼安。

 “说,这金身碎片该如何取来?你若是不说…”“不说怎样,不说你就杀了我?”李幼安边笑意加深,她不顾身上疼痛,勉力撑着身子倚墙半坐。

 “可我好像本来就活不了了。再说,撞见你杀害同门,我还能活着走出山神庙吗?”她瞧瞧女子面上变换莫测的神色,又瞧瞧低声伏倒着的一动不动的男子,便觉得还是坐着看戏舒服。

 “先前瞧你待你师兄不错,我还当你们二位情谊甚笃,却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狠心,说下手便下手,连半点儿犹豫都没有…”

 “闭嘴!他不过是个蠢货,侥幸比我早入山几年罢了。若非长老们看在他家中长辈的面子上对他多加照拂,我又怎么会跟在他后头受气。

 你不说…那我告诉你,我有很多法子,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再嘴硬,我便让你尝尝比死还痛苦的滋味儿。”

 这女子出身紫薇山,修得应当是正道法门,却不知道她从何处学来这一身的奇诡气,她剑尖又向前一寸,竟是直指李幼安眉心要害。李幼安只是叹了口气“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其实我现下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你觉得你师兄是蠢货,那你有没有想过,总觉得别人是蠢货的人,自己往往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女子神色一冷,剑气已然侵入李幼安的肌骨。

 可李幼安只是静静看着她,也静静看着,她身后陡然袭上来的男子。李幼安语气轻柔“下辈子若是有机会,记得做事要再干净些。”原本倒地不动的男子猛然起身,以猝不及防之势扼住持剑女子的脖颈。

 两人纠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之下被映得狰狞可怖。本是仙家弟子,真到了生死关头,使出来的打斗手段照样拙,和山下街巷间为了一块果腹的馒头而殴斗的民没什么分别。

 李幼安身上疼得厉害,可她照样看得十分高兴,只是今登台唱戏的二位,道行实在拙劣了些。

 这庙中有金身碎片不假,却也不是人人都能觊觎的。两个紫薇山弟子大概还是年纪小修为浅,不然便能看出那块金身泥胎是山神神陨之前,刻意留在此地护佑曾经虔诚供奉着他的百姓的。

 莫说他们,就是紫薇山中的长老们亲自来此,也奈何不了那金身泥胎分毫。被扼着脖颈的女子脸色转至青白,扼着她的男子口的血越来越大。眼见自己鼓捣出来的戏快唱完了。

 李幼安越过那即将纠到死的二位,走到泥胎金身之前拜了拜。逢庙必拜,诸辟易。如今她虽过了怕妖魔鬼怪的年纪。

 可一养许多年的习惯,却是再也改不的。身后两人尚有声息,李幼安摇摇头权当没听见,她慢腾腾往庙门口挪去,额上冷汗一层又一层,渗入骨隙的疼痛也是一阵又一阵。

 挪到庙门处捞起那早就看好的竹杖时,方才松了口气。可不等她迈出庙门一步,便见一道白虹破天而来,那剑光来势汹汹,裹挟起风雷之势。竟是直冲她而来。

 冷冽迅疾的剑光转瞬而至,寸缕长的一道剑气在她身旁一分为二。一道直冲庙中尚在纠的二人,一道却没入她眉间灵府。李幼安眼前一黑,连带着耳畔那道男子声音也模糊起来“孽障,为何害人?!”

 ***为何害人?这话她曾被别人指着鼻子问过千次万次,也曾亲口问过别人。印象最深的那次,应该是当年在抱剑峰上,她当着三百剑府弟子的面,亲手斩下俪疏寒一臂,又扼住那个少女的脖颈,轻轻问她,为何要害人?她那时也是年纪小见识短浅,行事不利落,还废话忒多。

 都提着剑横在人家脖子上只等着刺下去了。还要固执地多问那一句。大抵她实在是不甘心,不过是一只狐妖,却能将所有人得失了心窍。郦疏寒爱慕她,剑府弟子人人喜欢她,连带着剑府中剑术最高的那位剑仙愿也愿收她为徒传她剑术。都这样了。

 她为什么还是不满意?李幼安记得那时涂苏的眼神,无辜又伤心,以一贯柔弱的姿态含着泪,摇头对她道:“我没有害人,是他自己要救我的。”狐妖少女嘴开合,眼中噙泪,轻声又对李幼安说了许多话。话到最后,李幼安摇头。

 “不对,不是这样的。”她的剑上带血。脸上沾血,她的脸颊贴着涂苏同样带血的脸颊。抱剑峰上烟灰色的云雾走回旋,三百弟子手中的剑气

 他们早已结起剑阵,将斩剑台上的三人围得严严实实。被斩却一臂的郦疏寒倒在地上,俊美的脸庞沾了尘,那双总是光的眼眸却死死望着她们,他跪坐起来。

 被斩下来的握着剑的右臂就在他身前三丈处。“幼安,我求你,不要来!你忘了吗?你与苏苏曾经一同远游。你们是朋友!”“是你们忘了!朋友?!”李幼安再次笑着摇头“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哈哈…涂苏,苏苏…”

 李幼安附在涂苏耳旁,侧头看着她那双极美极灵秀,甚至还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噙着泪,只怔怔看着她。

 李幼安垂目,左手下移一寸,右手轻轻一划。猩红的血溅上了两人的脸颊,怀中人的身子也软软倒了下去“苏苏!”不远处郦疏寒厉声惊叫起来。

 他在斩剑台的青石板上挣扎起身,摇摇晃晃,拖着残损的右臂扑上来,他为死在她剑下的涂苏而来。李幼安用身上的衣衫擦去了飞剑绿珠上的血。

 她仰起头,远处大浮空,袅袅云气之下落起了雪,再远一些的剑峰上,也早有数十道剑气白虹腾空而起,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今大仇已报,只有恩情尚未还清。诸位皆是欺软怕硬的宵小之徒,可我在剑府修行多年,学得是此地剑术,承得是此地恩情。连杀人的剑,都是你们剑府的。”她嘲讽地笑望向那三百道剑气结成的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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