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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用管了
 已经另有侍卫牵起拖车的骡子们掉头转向,连牲口带大车对准了来时的路口,护卫们连声的吆喝响成了一串:“驾,驾!驾驾!”

 正如这一个团伙驾临到马棚的时候一模一样,护卫的军士再加上皇帝和刚刚喂了的牲口们一起上路,也只是经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拐出了街头,留下的人们所能听到的关于那个大宋皇帝的最后一点响动。

 就是踏踏的马蹄,还有嘎吱嘎吱的木头车轮的声音从外边校场上滚动过去,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这个事情要这样看,就是说当老大的只管做出原则决定。

 他说要封赏,那就是封赏。至于怎么封,怎么赏,哪一些人又要做完了哪些事情才有封赏,这都是具体执行的问题,老大的时间宝贵,他的命也贵,他就只管先走了,剩下的事自然会有爱卿们出来为他操作妥当。

 身为一个爱卿,袁亦这时候就要独自留下来操作剩下的事,他随身一直带着那一叠黄纸和木炭,他现在要做的是记下杨穆氏以下众位女将的姓名籍贯,这样在回到京城封赏功臣的时候才能够有据可依。

 尤其是如果她们全都死掉了的话,可以找到她们的亲人,这对于鼓舞必死者的勇气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现在当场的女人们全都围到了袁亦的身边,她们一开始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喊叫说,我,刘金定!我,杨月娥!俄,还有俄,俄就叫个杨风儿!

 杨家嫂子喝令了一声:一个一个来!她伸手指点一个,你说!完了以后再指一个。点到最后嫂子说烦请再加上一个杨佘氏。

 杨佘氏年老体衰,妆容也有些陋,如蒙允准就不出来拜谢皇恩了。袁亦知道那是名帝国的佘老太太不能拉下脸面,光着股出来给他这样的小辈看见,其实前面皇帝在的时候就没见到这个人。

 当然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了。袁亦神色不变,手下也没停,他只是单应了一声是字,这时候男人袁亦要是抬一抬眼睛。

 他就能看到眼前一片黝黑的苍黄的,臂膀腿都是赤的不提,一对一对晃着的头都能顶到他的额头上来,人家也怕他写错了笔画,都是紧凑上来猫盯住他手下的炭笔黄纸。

 袁亦没想抬头,他只想着能够快点完了这些,赶紧出发上路去追赶皇帝,后边那伙西夏人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兵临城下了。

 站在人圈外边的只有赵小五。小五确实一直在拼命的想,努力的想,我是谁,我在哪里,当此时也,我应该要向何处去?他知道给人写名字的这个官不会待上多久,说跑路就要跑路的。

 但愿事情还来得及。赵小五拽了一把风儿姑娘,他说,千万帮我留住那个官家的人,别让他走了,就说,就说…我给他抗一口袋小米来,一定要他等等我啊。小五说完转身就跑,他想,我一定要快,快跑,快跑,那天到了最后风儿还是拉了袁亦一把。

 她说咱们押正给你背小米去了,逃命要紧,小米也要紧啊,虽然袁亦并不相信这种没头没脑的事,一个正在逃命的人根本就不能相信会有什么没理由的好事,可是被一个光身子的大姑娘那么拉扯着,袁亦确实还是迟疑了片刻。

 而小五也确实跑得很快,大家接着就见到小五押正肩抗一小口袋粮食,一手拽着一个男孩径直冲进人群,扑倒在袁亦脚下兜头便拜。小五说,在下天门军户赵小五,烦请大人记一记名字,小五也跟杨将军去打西夏人。

 袁亦当然是要去扶的,他说这位壮士,快些起来,小五这边厢被人托住臂膀站起身来,另一边跟手又把男孩按下地去,他说,快给大人磕头。小五说,我家里是天门军户,我爹打仗死了,我娘倒是善终,我在天门城外给他们建了坟,立了碑。现在要说我的血脉至亲。

 就是这个十岁的儿子,我要去打仗了他没有着落,只求大人将他带去那大宋的京城,好歹给他安顿一个地方,小五来世变牛变马报答大人的恩德。小五说完转身去牵袁亦大人的马,他要把那一口袋小米安放到马背的鞍子上。

 袁亦知道值此用人之际,这一件事情是必须要应承下的。袁亦说壮士放心,令郎以后的安排都着落在我身上。壮士后来到东京,就寻朝廷刑部的郎中袁亦。

 他们两人这时都没有太多顾及到那个男孩,磕完了头的男孩呆立在一旁,突然说,我不去什么东京,我娘在家,我要回家。小五并不搭话,劈头一个嘴巴狠过去。

 小五只对袁亦说,这个小东西顽劣,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总之一路听凭大人处置就是。现在袁亦知道再也没有什么更多闲话可说。

 他往怀里贴口的地方进写了人名的黄纸卷子,一纵身跃上了马背,那时但见大宋刑部的郎中大人轻舒猿臂,款扭狼,一俯身便将那个男孩提上马去,按倒在鞍座前边。

 袁亦学骑的童子功里就有这一手疾驰揽物的功课,居然到现在还能够派上用场。袁亦招呼一声:“各位壮士,后会有期!”

 当时皇帝们上路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两匹劣马,可以轮着乘骑,袁亦所骑坐的这一匹马的鞍子上拴好了另外那匹马的缰绳,那一匹马上驮的是粮食。

 当下里两人,两马,外加一口袋小米,登时在所余众人的目送之下绝尘而去。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都没有走,还有那些该来的大概也就要到了吧。

 大嫂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依照眼下的局面,该由她出头主持大局自然是完全没有异议的事,当时身系着铁镣。

 而且还赤条条的将军对她那些同样是赤身体的女兵们布置了一番。大嫂充军天门以来整盘桓的便是那一座城头上下。

 她知道城墙的角楼里一直存有一些弓箭,这些东西先要收拾起来,天门守军原先装备的长朴刀肯定全都被潘将军的人马一起带上走了,用不着再去指望。

 另一件事是前面吐蕃好汉拉来的那两车喂牲口用的黄豆,马料能够为骑兵提供连续的机动能力,所以也是需要掌握在手里的战争资源。

 女人们那时候会注意到自己都没有穿着衣服,她们一时并没有适当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她们可以去居民家里翻找些废弃的杂碎裙衫披挂一下,不过城中所有的房门紧闭,里边的人大多也跑光了。

 那样砸起门来需要花费时间,可能还会发生混乱,而她们现在不能分散力量,西夏人随时可能到达,她们必须聚拢在城门的口子上等待对手。

 女人们脚下牵带的铁镣也是一个同样的问题,老天才知道城里的铁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那些用铆钉砸死的刑具就算是行家也得一个一个锤打削磨才能拆解开来。嫂子对她的女人们注视片刻。

 突然笑了笑,说,不用管了,就这样子去见人吧,当然,西夏的追兵肯定是一伙男人。按照杨家女人的计划。

 她们现在这么一付样子对于扰敌方的心智也许还会有些好处,不过这桩穿着打扮的问题对于在场的唯一一个男人,女队的押正赵小五来说显然无关紧要,小五那时候需要做的是刚才想做而来不及做的第三件事。赵小五匆匆的赶回家去,掐死了他的老婆。天门军户赵小五生在天门,长在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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