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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花易谢
 印阿一时兴头,也忘记了忌讳,便悄悄地去告诉了他公公干木儿。干木儿是一村之长,又是一个好胜的老头儿,叫他如何忍得呢?便立刻跳起身来,赶出大门去,要和乌拉特去厮拼。

 这时村坊有一个霍集英,长得高大身材,气力又大。全村的人,除了干木儿以外,要算他最得人心。当时他见了,忙上前去一把拉住干木儿,问起情由,干木儿又不好说得。

 这时客人未散。大家便围着印阿,他母亲恩库伦在一旁听了,捏着一把冷汗。大家听完印阿的话,便面面相觑,一时里说不出话来。

 霍集英一转身,把干木儿两手捉住,反绑起来,同时大家翻过脸来,把干木儿合家老小一齐捉住,绑在院子里大树上。一面,霍集英带了五十个大汉赶到后院子,悄悄地埋伏在墙头上,霍集英自己爬在树梢头,倒着耳朵听时,他两人唧唧哝哝。

 正谈到情浓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大吼,和半天里起了霹雳似的,墙头上跳下许多人来。有一个大汉,从乌拉特头顶上跳下来,骑在他脖儿上,被乌拉特一耸肩,那人直摔在五丈外,脑袋砸在石块儿上死了,这时佛库伦吓得只向乌拉特怀里倒躲,霍集英见了,怒不可当,赶上前去抢夺。

 乌拉特一手搂着佛库伦,倒退在墙角里,腾出一只手来,揪住人便摔。也有被他摔死的,也有被他脚踢着受了伤倒在地下哼的。乌拉特地位又站得好,气力又大,一时被他翻了一二十人,看看奈何他不得。

 可是,村里的人越来越多,有许多人拿着刀蜂拥上去,正在哄哄的时候,忽然半空中飞来一条套马绳子,乌拉特一时措手不及,连臂儿儿都被套住了。

 随手一拽,掀翻在地,八九十人一齐拥上去动起手来,把他上下十几道绳子捆绑起来,绑得和粽子相似,佛库伦也被他们绑住了,一齐推进院子来。

 霍集英坐在当地审问,乌拉特一句也不躲赖,把上一回如何受伤,如何躲在湖边林子里,如何在月下与佛库伦相见,如何佛库伦答应他在真真庙里相见,如何上骆驼嘴去打扫山,如何假装猛虎劫佛库伦上山峰,如何在山里结下恩情,如何送她下山,如何打听得佛库伦生下小孩,如何暗地里通消息与佛库伦第三次相见,商量带了孩儿逃回梨皮峪去做长久夫

 从头至尾,说得一字不漏。两旁的人,听得个个咬牙切齿,许多女人都拿手指着佛库伦,骂她不认恩仇,不顾廉,顿时院子里闹盈盈地嚷成一片。霍集英站起来喝住众人,便招呼了十二个在村中管事的家长上去。

 商量了一会,大家都说这私通仇家的罪名,俺村里祖宗一向传下来是该烧死的,如今俺们也把乌拉特、佛库伦和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三人拿去烧死。至于干木儿,身为村长。

 他女儿做下这丢脸的事体,也应该把他全家赶出村去。这番话大家听了,都说快意。当夜便把乌拉特、佛库伦和他们孩儿三个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又把干木儿两老夫,和正库伦、诺因阿拉四个人关在一间屋子里。

 恩库伦原也有罪,只因他儿子印阿有报信的功,将功赎罪,又轻为她是已经出嫁的人,便依旧放她回丈夫家去。第二天。

 在村口山坳里搭了一个台,台上铺了许多麻秆柴草引火之物,远近村坊里的人,从早起便围在台下看热闹,直到正午时分,只见一簇人拿板门抬着乌拉特、佛库伦二人,那小孩子也绑在佛库伦怀里。

 一会儿推上了台。台上竖有两木柱,他两人紧紧地绑在木柱上。看乌拉特时,依旧是笑的,脸不变

 只有佛库伦低垂粉颈,那眼泪如断线似的珍珠滴个不止。布库里雍顺在他母亲怀里,也哭得声厮力竭。台下许多人都围着,看着笑着骂着跳着,闹成一片。

 停了一会,佛库伦睁眼看时,见她爹爹、妈妈和哥哥、姐姐垂头丧气地在前面走着,后面一大群村民,各个肩上扛着刀,押着走出村去。只有恩库伦一个人哭哭啼啼跟在后面送着。走过台下的时候,她母亲抬起头来,唤了一声“我的孩儿!”

 早被台下一班闲着的人连声喊打,推出山坳去了。佛库伦眼前一阵昏黑,便晕绝过去。隔了多时,一阵一阵浓烟冲进鼻管,惊醒来看时。

 那台下早已轰轰烈烈地烧着,一条一条火焰,像毒蛇舌头似的,直向她身上扑来,可怜吓得她浑身颤。乌拉特回过头来,只说得一句:“我害了姑娘!”

 这时,忽听得台下一声呐喊,接着山峡上水似地拥出一大群人来,各个执着刀,见人便砍,猛不可当。乌拉特认识是自己村里的人,便大声喊道:“快来救我。”

 便跳上五七个大汉来,在火焰堆里,斩断绳索抢出人来,这时佛库伦两条腿已经软了,一步也动不得。

 乌拉特挟着她,从台后面纵下地,有一个人擎着大劈刀砍来,乌拉特一抬腿,踢在那人脉息上,一松手,唿啷啷一柄刀落在地上。

 乌拉特抢过刀来,舞动得飕飕地响,十多个人跟着他近不得他的身。乌拉特且战且退,直退到布尔胡里湖边,赶进松树林子,看看追兵远了,便扶起佛库伦来,拣一块山石坐下息力。

 看怀中孩子,早已呼呼入睡。佛库伦只说得一声“惭愧!”乌拉特急向她摇手,原来林子外面又有十多个追兵,在四下里搜寻,正紧急的时候,忽然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

 给林子外面的追兵听得了,急抢进林子来。乌拉特拉着佛库伦沿湖逃去,那地方左是峭壁,右是深渊,佛库伦一颠一蹶,在林子里走时,那怀中的孩儿越是哭得响亮。看看后面的追兵越近了,乌拉特便站住脚,手里横着刀,等待厮打,他一边挥手,叫佛库伦快逃。佛库伦无可奈何,离了乌拉特,抱着孩儿向前走去。转过山峡,那孩子越哭得厉害。

 佛库伦深怕追兵从背面抄过来,这时一个女人,一个孩儿,性命难保。这地方正是骆蛇嘴下面,一股瀑布,疾如奔马,那浅滩上搁着一只独木舟。佛库伦见景生情,立刻有了主意,忙把孩儿抱在独木舟上,把船推下湖去。

 这地方正当急湍,船被一股急冲着,便和箭似的,瞬息千里。佛库伦看看船去远了,听不见哭声了,便在湖边上跪下来,祷告佛爷保佑儿子。佛库伦正伤心的时候。

 忽然后面伸过两只手来,被拦抱住,她吓了一跳,急回头看时,原来是乌拉特。看他浑身血迹,气嘘嘘,不住地微笑。问时,原来那些追兵被他杀得半个不留。问起孩儿,佛库伦便说放在独木船里,沿湖水氽下去了。乌拉特到了这时。

 也不伤心起来,对着湖面出了一回神,两人便手挽手地向山脚下树木深处走去,慢慢地不见两人的影儿了。山环水绕,柳暗花明。一股桃花水,依着绿草堤岸,曲折去。

 到一个幽静所在,鸟鸣东西,树影婆娑,这水势便迟缓下来了。一个垂髫女郎,一手提着一个水桶,柢着头,慢慢地走到堤边,见了这烂漫春光,不觉勾起了她的一腔心事。

 她且不汲水,一蹲身坐在一株梨花树下,那树身倒挂在河边,一片一片花瓣儿落在水面上,和天上明星似的,动也不动。

 那一湾水,越觉得十分明净。这女郎看了,便向天叹了一口气,说道:“好花易谢,春光易逝。我百里长在这穷荒僻野的地方,眼前都是一班勇男蠢汉,哪里有一个是俊秀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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