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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绅士先生
 一切源自那两条河…银灰色的源质之河和只有巫师能看见的灵魂之河,也许称它们为“两条”并不妥帖。

 事实上,它们如同错的巨网,织在整个地狱之轮上,不像凡俗之河永远自高向低奔,它们能翻越山岭,横越天空,穿透大地,如同天神的意志般不可阻挡。

 而在两河汇之地,水晶般的魂树从河水中崛起,如长直刺苍穹,在它们蜿蜒的藤蔓上,一颗颗闪光的果实生长着,当果实成破碎的时候,新的恶魔便从枝梢坠下,踏上地狱之土。

 魂树林的规模有大有小,有的绵延数百里之巨,有的则只有寥寥数株,但笼罩树林的薄雾却别无二致,它的诡异之处在于,如果你用缓慢的速度穿过它,它就如同普通的空气一样虚无。

 然而一旦你的速度快过了某个水准,它的力量就会陡增,如同看不见的胶水一般把你粘住,在夜魔们的某些传说里,这被称为阿里穆娜的和平之契…在魂树林里,你无法挥舞刀剑,也无法出弓矢,既然无法争斗,所余下的便只有和平。

 但这不是魔雾最关键的意义…也许每一只恶魔都应该感谢魂树林的雾,因为他们都曾从上百尺高的树尖坠下,却没有粉身碎骨。扎西德跋涉在水银般的源质河水中…它能浮起一切。

 源质和弥漫其上的薄雾其实有类似之处,河水最表面的部分和普通的水一样柔软漾,但愈往深处,它对速度的限制就愈显著,让物体几乎无法下沉。以扎西德的步行速度,双脚最多只会没入水中一寸多深,那感觉和走在沙滩上其实有几分相似。现在。

 他终于抵达了那朵绽放的焰火下方,它的光辉已经几乎褪尽了,只有带着微弱黄光的体如同细雨从天空中缓缓坠下。

 他四下张望着,想要找到那个刚刚诞生的家伙,既然羊水已经落到了地面,那么其中的初生者也应该同时落地了,然而,除了林立的树干,他什么也没能找到。

 他抬头向上张望…有时,一些有翼的种类会下降得更慢些,他期望能在空中找到那家伙的身影,或是听到它叫喊和扑动翅膀的声音,但依然什么也没有。

 “我是巡林者扎西德!我负责引领你走出树林!能听到吗?”他大声喊着,声音消散在雾气中。没有任何回应,他又等待了几分钟。

 终于带着腹疑惑转过身去,继续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向另一个坠落点,但当他最后一次回头张望刚才的树顶时,他注意到了空气中缓缓而降的一缕黑色。

 扎西德伸手抓住那条弯曲的细线,凑在眼前仔细端详,那东西细长而柔软,带着油亮的光泽,像是某种生物的发,他思索了几秒,把丝线进衣袋里,然后离开了。

 ***雨又开始下了。弥伦娜把刚从外面收进来的布匹和衣物重新一件件在杆子上摊开,细密的雨点敲打着帐篷的锥顶,低柔的哗哗声充斥在空气里,风掀起了小窗的皮帘子,把舞的雨星挥洒进来,沾了她的半边发鬓。

 她有点不耐烦地扭过去,腾出一只手来把窗帘的扣子搭上,从怀里随手扯起一件纱衣擦了擦头发和脸。

 然后把它挂到衣架上。光之城正在远去,乌青的云层让光线更加昏暗如夜,她点亮了风灯,把它悬在帐篷顶上垂下的钩子上。帐篷一头的出口不断传来阵阵喧闹,那边通向舞台所在的主帐篷,而这边不过是个门厅兼杂物仓罢了,她朝门里头望了望。

 那边的光线比这边亮堂不少,剧团正在为演出作最后的准备:把椅子从高到低一排排摆到木头台阶上,把野兽笼子推到预备登场的位置,对道具作最后的检查然后送去后台…一切都正按部就班。

 如若在别处,这样的雨天注定不会有多少观众,但望涛城是个例外,在夏川河口漫长的雨季里,天空几乎总是悬着雨丝,本地居民早已习以为常了。

 许多家伙甚至懒得打伞或是披雨衣,而是赤身体地穿行在街市上,反正雨季的气候温和,不穿衣服也没什么大碍。

 一开始,弥伦娜颇为讨厌这种漉漉灰蒙蒙的气氛,但剧团一路行来,她也快习惯了。西拉西力尖锐的揽客声透过雨幕隐隐传来…这是抵达望涛的第二天,还没多少居民知道他们的存在。

 而且雨天可不是营销的好时机,雨会冲走墙上的海报,淋手里的传单,于是走街串巷运用好嗓门成了最实用的宣传手段,弥伦娜上午已经在外头呆了半天了,她不喜欢这份活计。

 那让她想起站街的婊子,不过,她觉得起码有一件事情值得高兴:上午没下雨。开演时间是夜间八点,还差好几个小时,剧团的帐篷搭在一处广场上,不断有路人好奇地打量着门前的彩灯和广告,偶尔还有个把会探头进来张望,弥伦娜使劲朝他们微笑:“晚上光临!首八折哦!”她对自己谄媚的表情感到满意,虽然她不觉得侍应女郎的活儿是件多有趣的事。但等待时机的耐心和掩饰自我的演技是每个刺客必备的,她在接待台前百无聊赖地坐了会,以前这种时间,丹顿都会叫她去舞台那边帮忙。

 但最近几周以来,她都被安排在门厅里望风,她不喜欢多问什么,但她清楚一定有缘由,也许已经有对手盯上了剧团?若是那样倒不错。

 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温匕首切开咽喉的快意,上次享受杀戮的畅已经是两年前,如今她觉得自己的手和心都快要和匕首一起生锈了。

 有个身影停在了门口几码远的路上,戴着宽大的斗笠,身子罩在厚实的蓑衣里。似乎不是本地人?她猛地警觉了起来。

 不速之客略微仰头望了望牌楼顶上的招牌,光线太暗,弥伦娜看不清它的脸,但她能确认它的体型比大多数恶魔都要矮,只比矮劣魔高一点儿。

 身影朝门口走来,弥伦娜把一条腿跷起来搁在另一条大腿上,好用手按住靴子里的匕首。“晚上八点才开演,先生。”她说“感谢提醒,小姐。”

 柔美的女声,弥伦娜甚至觉得有点荒谬:“不过我是来找列夫沃先生的。”她楞了一下,列夫沃?她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但那让她更加紧张了…那是丹顿的真名!

 在这远离寒冰之境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访客摘下了她的斗笠,浓密顺滑的黑发洒在肩头,灯光照着她白皙清秀的脸,她用弯成月牙的眼睛望向弥伦娜,笑容柔和而恬淡。人类?见鬼。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但她觉得那笑容似乎正在一点点冲淡她的紧张感。“喔…这倒是个问题。”女孩有点尴尬地挠着头发,她的目光绕了个圈,最后停在门外飞舞的雨丝上:“哈,就叫我雨心吧,听起来不错。”“找列夫沃先生有什么事?”

 “麻烦您转告一声,是列普奥。洛兰萨多先生叫我来的。”***列夫沃爵士…当然,他现在叫剧团长丹顿…坐在自己私人小帐篷的箱子上,脚下的地面就是广场漉漉的石板,隙里还长着些许杂草,他仰起枯瘦的脸。

 在深凹的眼眶中间张开两条细儿,那个女人类就站在他跟前,她已经去了雨衣,只余下一层淡绿色的连衣绸裙。也许那雨衣的质量颇为不佳。

 但丹顿更怀疑她是故意的,薄薄的绸缎沾着雨水,嗒嗒地裹在肌肤上,把底下的身段勾勒得一清二楚,很明显里头再没有别的衣物了,晕的淡褐色在布匹下隐隐浮现。

 她的脸蛋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身材也相当纤细,个头大点的恶魔也许只用双掌就能把她的合围起来了。

 而她身上最显眼的东西无疑是那对子,丰硕的尺寸和她的面容或是体型都完全不相配,而圆润,比身躯还要宽出来些许,头的轮廓隔着绸缎依然清晰可见,比一般女人的都要大上不少,好像两颗深红的草莓。

 女孩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举起手掌捂住了那两颗草莓,脸上泛起微微红晕:“喂,绅士先生,一见面就盯着人家的脯看,我会不好意思的啦。”

 “嚯,你要是不乐意被人看的话,应该副文穿上。”“哈哈。”女孩笑了起来,把手从前放下来,背到身后:“真糟糕呢,一下子就被看穿了。”丹顿突然意识到她衣服上漉漉的体并不全是雨水,因为两块微白的水渍正在她的头四周浸润开来,显然是刚才按的时候稍微用力了点。

 而在她身前的衣服上,模糊的白痕早已从脯一直蔓延下去,直到在裙摆上消散难辨。女孩做了个微微的动作,那两团鼓囊囊的在衣服底下微微晃动起来:“其实…我蛮喜欢被盯着看的啦,可是每次都会脸红,好丢人的。”

 丹顿透过眯的眼帘紧盯着她的脸:“列普奥的鸟儿已经给我送过信了,只是,信上说到的是个白种人类。而你却是个黄皮种?”

 “啊哈,好像是有点差错呢…不过,他没告诉你我已经死了吗?”女孩歪着脑袋微笑着。“嗯?”丹顿把裹着头巾的绿脑袋往前凑了点,好像要把她看得更清楚些:“参透魂河之秘的…人类?唔,不可思议。”“我只是运气不错罢了。”

 女孩腼腆地扭了扭身子:“不过,您的样子也出乎我的意料呢,我一直以为您是个冰魔来着。”“你没说错,不过,水无常形。”恶魔扬起了一只手。

 在灯光下,布老茧和皱纹的肌肤顷刻消融,变成晶亮剔透的蓝色,又飞快地恢复原貌:“作为谍报人员,遮掩身份可是基本技能。”“喔,好神奇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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