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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衣衫鲜美
 那不晓得的,就道我是争风吃醋。现今用一看二,难道你还不足。就是葵花这妇,也不见什么姿,青天白,怎做这样没气力的事。却忘记了明已是上元节夜,闻得太尊许容百姓,放灯一,你也该差那死奴才去,觅着新巧花灯买下几碗,大家庆贺过节。”

 真生登时就唤胡玉,双鸿,直到闹市内,检买新灯四对,一对是彩画虎丘山水,间着诗联题咏,八角羊皮灯。

 一对是五珠穿的斗灯,又是珠缀的莲花灯两碗。那一对却是苏州贩下来的。一是凤仪掷戟。一是鸿门赴宴,新式巧样的走马灯。

 当时挂在中堂,点起巨烛,果是珠影争辉,星球竞巧,摆下宴席,照常团团坐定,猜枚行令,直至半夜而散。次起来,只见沿街溢路,遍结灯棚。那一晚,鳌山灯火之盛,果是繁华第一。

 真生同着三姬,饮了一会酒,又嬲扰谐谑了一会。取过文房四宝,各题诗一绝,以纪上元之盛。真生诗道:新样云鬟宝钗,纷纷俱是踏灯来。三年一别浑如梦,绣户曾是带月开。末后二句,为忆蕙娘而发也。

 须臾兰娘就,其诗曰:花影风摇蜡炬红,箫声隐隐到华堂。得从此地逢佳节,只把多情感玉郎。云丽诗道:遥闻爆竹一声喧,无限花灯作上元。却上高楼望明月,不知何处是家园。

 娇凤诗云:淡月溶溶照碧空,千门灯火一宵中。停杯忽忆当时事,最喜年华处处同。三姬之咏,亦各道着自己熨。传诵一遍,互相赞叹。

 于时漏下已二鼓,真生带着双鸿,步到府前,并市中心闹密之处,慢慢的周围看了一遍,只见一家高垣巨槛,当门挂着珠帘,帘内遮遮掩掩,站着几个妇女,真生不敢近前惹事,将回身进巷,忽闻帘内低声咏道:千古风今属子,真郎只合唤真娘。

 真生不胜骇异,立住了脚,再侧耳听时,寂无响动。刚转身,又闻咏如初,如此者三,复闻朗声道:莫教容易去,人静待佳音。真生心下猜疑不定,唤过双鸿悄悄的坐在水边。

 俄而三鼓已绝,灯暗人稀,便闻双门关响。真生耐着儿,步来步去,到门窥侦者数次,倏又四鼓将残。

 双鸿靠在桥栏打盹,街上已绝无人影。真生呆呆站着,只管伸头远望,恍惚惊讶道:“何久无动静,岂鬼人耶。”忽听得西头侧扉开响,即闻低低唤着真郎一声。

 真生慌忙近前一看,却非妇人妆饰,只见身上穿着青布道袍,头戴黑绒毡帽。揩拭双眼,再把面庞细观,却是娇娇滴滴,不减昔日容光,即蕙娘也。真生大喜道:“怪道谁人晓得旧诗,原来却是姐姐。”

 蕙娘道:“郎君还是经过暂泊,还是寓于此。”真生道:“此地乃是小弟祖籍,自金陵避迹而来,将及一年矣。”

 蕙娘道:“如此甚好,趁着残月,快到家下去,从容细话。”即把双鸿唤起,疾步而回。进入内房,三姬俱已寝。

 只将兰娘推醒,着与蕙娘相见,抱头痛哭了一场。蕙娘方收泪而问道:“不知姐姐怎得嫁着真郎,父亲安否?试把别后事情,细说一番。”

 兰娘道:“自从妹妹被着贼掳去之后,父亲忧感而亡,姚家姨夫亦绝无音耗。不幸闯贼破城,续遇大兵剿贼,我之苦命即如贤妹,偶从驿壁题诗,遂荷真郎远赎,残姿何幸,不殁黄沙。弱妹有缘,再逢此夕。”

 言妾,呜咽咽,复又泪如雨下。既而问道:“贤妹既陷贼巢,何由却在此处。愿将经历苦处,亦为愚姐述说。”

 蕙娘道:“从着王恩用逆贼,劫掳到营,随即把我赏与手下头目萧元瑞,天幸闯贼,即将王恩用全家抄斩,萧元瑞亦以逆危惧,带我远遁。

 后来率众投顺,得除游击,镇守是城,已于去年十月间,阵亡海口。若论妹之苦楚,比着姐姐更为迢甚,几番觅死不得。

 忽于今夜,隔帘看见真郎,欺着诸妇愚昧,辄敢托诗留住,兼值众家丁看灯倦卧,故能逸出重扉。

 海角天涯,何幸今宵复聚,星移物换,犹怜薄命同存,但不知真郎别来景况如何?怎得迁归故籍。姚家郎信可相闻,堂上亲而今安在。”

 真生便将前后经历事情,并与娇凤,云丽相遇始末,备细说了一遍。三个人悲悲切切相诉不已。

 那娇凤,云丽早已起身伏在屏后,窃听良久,遂即推扉而进,一同相见,时已东方微白,真生急忙吩咐双鸿,胡玉,并葵花一应男妇,不许宣扬消息,到得中。

 只见萧衙内十几个家丁,粘贴招纸,处处搜访。却因屋宇深邃,得以隐藏不。过了月余,萧氏扶柩搬移回去,真生遂得放下鬼胎。忽见秀莲蓦地走进,袖中取出锦笺一幅,递与真生。真生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薄具相思子一事,芙蓉一瓶,并头莲枕头一个副,鸳鸯坠一具,数物虽微,谅必心照。勿却。

 笺后又有五言绝句一首道:阆苑仙频遇,桃源花遍栽。可怜巫峡梦,无复月同来。真生反复看了数遍,只得把鸳鸯坠等物,一并收下。

 踌蹰半晌,以玉玦回赠,并裁诗以答之道:悔从花底听啼莺,处处空担薄幸名。莲社漫寻玄妙谛,香闺和绮罗情。半生业债于今悟,一片尘襟自此清。

 寄与妆台休账望,心已比白云清。真生终以叔嫂碍伦为悔,所以回诗谢绝,当下秀莲持去,付于元氏。元氏见诗,并得玉玦,喟然叹息道:“者决也,明与我诀绝之意,叔乃薄情至此乎。”

 自此相思成疾,不逾月而亡。真生不胜感悼,赋词以吊之,其词曰:人何处,断云漠漠如飞絮,如飞絮。化惭为恨,言还住。当时犹悔欣相遇,而今空咏凄凉句,凄凉句。锦笺诗在,愈牵情绪。

 右调忆秦娥题妾,折为方胜,藏于砚匣底下。忽被娇凤翻见,以示云丽道:“始有盗嫂之愆,终获薄情之怨,此词岂足以忏悔耶。”

 云丽大笑,惟蕙娘,兰娘不喻其故,再三诘问。适值真生走进,急以扇柄打着娇凤道:“狡狯儿,偏会胡言语,揭发人短。”

 谑笑未绝,忽闻报进有客在外,连忙整衣出,乃是临清住的一个表叔,唤做方奉山。因从武昌回家,特来报信,备言一路平安,可以行走。真生大喜,急令娇凤收拾行李,就在明早五鼓起程。云丽道:“远出必须检,向来延缓,何乃一旦急遽如此?”

 真生叹道:“数载飘,思亲念切,恨不即时就到噤水,卿何以急遽为阻。”当夜摆酒在蕙娘房内,饮到更阑时候,撤过杯盏,解衣就寝。

 真生道:“连事冗匆匆,不及与卿绸缪,明晨又当远别,愿寻片晌之娱。”蕙娘笑道:“妾已做了败柳残花,何足供郎攀折,倘获真心怜照,愿分东壁余辉。”

 真生搂住粉颈,微微叹息道:“贤卿此言,似有不足我之意,岂不闻汉高取天下,基业独在关中。就如我债虽多,钟情惟汝,此心匪石,幸勿疑着鄙人也。”

 遂即翻身扒到腹上。云雨之际,蕙娘娇声屡啭,香,一种温存怜爱之意,比昔愈加亲热,既而低声问道:“为何郎之此物,比着昔时,恰像长了数寸。

 竟把我内中,的,而又坚久不,莫非有甚灵膏异药,抑何快美至此。”真生告以玉面狐之事。

 蕙娘笑道:“既服狐丹,郎即狐矣。”真生道:“若非我以狐术媚卿,怎得这般快活。”遂又急急提,真至夜分而息。

 ***真生略睡一觉,即起身梳洗,作别了真子才,又向众姬叮嘱了几句,趁着疏星残月,带领双鸿出门就路,此时乃是三月初旬,风恬暖,晓夜趱行,不一已到了黄州府地界。

 只为归心似箭,贪行了五六里路程,渐渐天色向晚,前后兼无宿店。正所谓:到家心转切,不识问来人。远远望见正南上树林里面,有一所高大房子,急忙几步到门,连扣几下。

 只见门扉开处,有一少年仪容俊雅,缓步而出,询之即庄主也。便告以暮途穷,愿求借宿之意。那少年指手画脚,差唤仆夫,略不回顾答应。

 真生等不耐烦,又着双鸿近前哀恳,那少年怒道:“怎有这般不晓事的,只管喋喋可厌,俺家不是客商饭店,现今奉令严查考究,怎肯担着关系,容留面生的人在家过宿。”

 便回头指着廊下道:“除非此地,权且借你们两个歇息一晚。”真生十分恼怒,却因天色已暗,只得忍着气,放下行李,一堆儿盘坐在廊檐底下。

 将至夜分时候,忽地刮起一阵东南风,吹得寒直竖,肚内又饿,主仆两个呻不绝。俄而声三号,只见一个妇人开门汲水。真生走过去低唤道:“小生冒着风寒,有甚热汤,求赐一碗。”

 那妇人放下水桶,回身走进,笑嘻嘻的捧出一碗,却是热酒。真生呷了一半,把与双鸿吃完,作谢起身,行不上半里多路。

 只见昨夜那个少年如飞赶上。真生怪而问之,那少年备致不安之意,必留转待饭。真生心下暗想道:“此人前倨而后恭,殊觉可笑,又留我转去,是何意思?”

 那少年道:“小可有眼不识泰山,且到舍下去,容当慢慢请罪。”遂一把拖进草堂,即唤小鬟,捧出面汤梳匣,候着真生梳洗毕,重新向前施礼。

 真生问其姓氏,那少年道:“小可姓熊,草字信甫,请乞兄台坐,容俟拙荆出来相见。”真生踌躇不安道:“这个怎么使得,不劳见罢。”

 话犹未毕,屏后走出一个妇人,珠翠盈头,衣衫鲜美,向着真生倒身便拜,真生亦答拜下去,却被熊信甫一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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