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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对潘三笑老三
 聘才也叫分开,一张五百,一张三百,一张二百。富三将票子与聘才。聘才心上有事,不肯耽搁,即便辞了富三,独自上车出城去了,回到寓中,先见了唐和尚,将说妥的事告诉了,然后取出三张票子,点过一千二百两的数目,叫他收藏了。

 若二十九不得,即将原票退还。唐和尚笑嘻嘻的道:“断无不得之理,这二百两是我们两人应得的,只要给他一千就够了。”聘才道:“我要进去换衣裳了。”

 一直走到自己房里,见元茂尚在那里,又开了灯吹烟,聘才见了,心中甚气,便借此发作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样东西岂可青天白摆出来的。

 况且是个庙里,什么人皆可进来观望。适或被人讹住了,不要累死我么?怎么这般糊涂!”元茂道:“怕什么,这里有谁来?我坐了大半天,没有见一个人进来。况且有四儿在外面照应着。”

 聘才气他不过,也不理他,把一套火狐腿的皮袄了,换了一件随常穿的狐皮大袄,换了便帽,擦了脸,喝了茶。元茂便啰啰的要借钱,后来见聘才总不应允,便道:“你既没有钱,你那四个大皮箱内难道衣服也没有?况且我只借百十吊钱,似乎也不至拖累你。”

 聘才被他死了,只得拜匣内取出个扭丝金镯子,约有三两几钱,与元茂道:“我所余就这点东西,你拿去当了罢。三两六钱重可当得一百多吊钱,家信一到就要还的。”

 元茂接了,方才欢喜,跳起身来,作别而去。到二十九,富三果然得了湖北,彼此大喜,即到寺中谢了聘才与和尚。

 到明,即将银票与他兄弟,从一千之内又扣出二百为拉纤提缆之费,独自得了,将所零之二百两,分一百两与聘才,聘才倒实得了一千三百两。自己进城取了一半现银回来,又在城外换了些钱,得意扬扬,十分高兴,所有帐目尽行清还,过年热闹是不必说。

 晚上竟把玉天仙接到寺中,请唐和尚过来守岁,绝早关了山门。一夜的泥筒花炮放不绝声。唐和尚恐元旦有人来行香,适或见了玉天仙,到底在他寺里,有些不便。

 将近天明,即催聘才将车送他回去。聘才初一拜年,初二听戏,初三寓里大排筵席,请一班浮子弟如冯子佩、杨梅窗、乌大傻等,带了一群下作相公,天天的欢呼畅饮,清曲锣鼓,闹得竹嘈丝杂,酒池林,一连五,方才少息,也去了三百吊钱。到初九,忽然有人高兴要开赌,劝聘才做头家。

 聘才自思近来财运颇好,或者可以赢些钱,即于初九晚上开起赌来。或是摇滩,或是掷骰,又把玉天仙接了来,坐在内室与他放头。第一来的人还少,第二渐渐多了,第三便挤了屋子。一人传两,两人传三,引了两个大赌客来,一个是奚十一,一个是潘三,各带重资。

 是聘才赢了二百余金,放了一百八十两的头,与玉天仙收了,明潘三要开赌,带了两叵罗的松江锭,足足一千两,摇了五十滩,已输了大半。及到清帐时输完了,还添出一百余两。是聘才也输了三百两。

 唐和尚赢了一百两,冯子佩赢了四百两。奚十一大赢,赢了八百五十余两,将五十余两分赏众小旦与聘才小使,自己收了八百两。

 奚十一看上了小和尚,赏了他十个中锭。玉天仙又得了二百四十两头钱。内中有个唐经承,就是和尚的兄弟,对着和尚道:“明我劝你们别赌了。

 我先前进来时,门外有两个头接耳的,像是坊里人,恐怕闹出事来,都不稳便。”聘才已是惊弓之鸟,听了便有些胆怯,说道:“我也乏了,歇两天再顽罢。”

 唐和尚道:“若说不高兴倒可以,至于怕外头有什么缘故,你们只管放心。”即对着聘才说道:“你的住房旁边是个菜园,有两三亩大,内有五六间草房,种菜的带着家小在里面,另有门出入。你院子里不是有重门通的?我嫌不谨慎,故封锁了。

 如外头有什么缘故,便开了那重门,从菜园里出去,是个极旷野的地方,难道他起了兵马来围住不成?”

 聘才道:“虽然如此,我倒不为输了钱,又不为怕出什么事,实因是富三爷要起身了,我要请请他,与他饯行。后是十四,约他出来住一宿。”

 并对奚十一、潘三道:“奉屈二位来叙一叙,可肯赏脸么?”奚、潘二人应了,冯子佩道:“你倒不请我。”

 聘才道:“你天天在这里,难道还要下请帖么?”子佩道:“我将梅窗也拉来。”聘才道:“很好。”众赌客算了帐,到五更时各散了。

 又送了玉天仙回去。冯子佩即与聘才同榻,聘才道:“我看近来好虚名而不讲实际的多。即如华公子、徐度香一班人,挥金如土,是大老官的脾气。

 但于那些相公,未免过于看得尊贵,当他与自己一样,又有田航等这一班书呆架,因此越抬越高,连笑话也说不得一句。

 可笑那些相公装那样假斯文,油不油,醋不醋的,不是与这个同心,又是与那个知己。我真不信,难道他们对于那些卤的人,也能这样?我看他们就是会哄这班书呆子老斗的,身分也叫这些书呆子作坏了,他们见了。

 连个安也不请,说话连个奴才也不称,也要讲究字画琴棋,真真的可恶!”冯子佩道:“可不是,若常这么样,还有谁叫他?难道这许多相公竟靠着徐度香诸公么?一辈子连个有势有利的人都不认得,真是些个糊涂虫。”

 聘才道:“后我要叫几个相公,也做个胜会。至于那几个假斯文的,我一概不要。你想想叫谁好?”

 子佩道:“相公们总不过如此。近来有两个人倒很好,叫他也便宜,而且你还可以常使唤他,相貌也与袁宝珠、苏蕙芳相并。”聘才道:“叫什么名字?”

 子佩道:“一个叫卓天香,一个叫张翠官。”聘才道:“现在那班里?”子佩道:“在整容班。”聘才道:“整容班这班名很生,我竟没有领教过。”子佩道:“是软篷子里小剃头。”

 聘才笑道:“呸!你怎么说这些人?”子佩道:“你别轻看他,他比相公还红呢!你瞧那得月的脑袋怎样?”聘才道:“好是好的。

 然而我不爱他,光光的头有甚趣味!”子佩道:“可不!若说天香、翠官,比得月的相貌还要好些。你不信,明先叫他来,你瞧瞧好就叫他。”聘才道:“也使得。”

 到了明,聘才发贴请客,请的是富三爷、贵大爷、奚十一、潘三、张仲雨、杨梅窗。是辞了两个,贵大爷病了,张仲雨有事不能来。

 即补了冯子佩、唐和尚,宾主共七位。聘才叫了蓉官来陪富三,着人到篷子里叫了天香、翠官前来。

 不多一刻,两个剃头的也坐了大骡车,有一个人跟着,走进寺来。冯子佩是认识的,小剃头的先与子佩请了安,然后向聘才请安。

 聘才仔细看他,果然生得俊俏,眉目清澄,肌肤洁白,打扮的式样也与相公一般,天香的面色虽白,细看皮肤略。翠官伶俐可爱,就是面上有几点雀斑,眉稍一个黑痣,手也生得黑。

 都是称身时样的衣服、靴帽,手上都有金镯子、金戒指,间挂着表与零碎玉器。聘才看了一回,已有几分喜欢。冯子佩与他们说了。

 要他们明来陪酒。二人便极意殷勤,装烟倒茶,甚至捶背捏腿的百般趋奉,聘才十分大乐,便越看越觉好了,留他吃了晚饭。

 天香、翠官都会唱弹梆子腔,胡琴、月琴咿咿哑哑闹起来,直闹到三更,聘才每人开发了八吊钱,道谢而去。

 明一早即来伺候,聘才、子佩方才起来,两个剃头的便问聘才找出梳篦,替他梳发,梳完了又捶了一会。那一个也与子佩梳了。

 然后吃过早饭,开了烟灯,大家吃烟。富三爷先来,唐和尚见富三爷来了,就带了得月进来。

 天香、翠官与富三、和尚都请了安。富三却不认识,问他是谁,在那一班的,聘才就说是全福班的。随后奚十一、潘三同来。奚十一带了巴英官,潘三带了个学徒弟的小伙计,拿他竟当做跟班的。大家一齐相见了。

 潘三见了天香、翠官,笑道:“你们怎么也跑了来?”奚十一道:“看来,魏大爷要开篷子做掌柜的了。”

 富三方晓得是剃头的,便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他们,不是班子里的,倒也好。”大家同坐着,顽笑了一阵。

 忽听得院中有人说:“来晚了!来晚了!”只见一人穿着皮袍褂,戴着一顶齐眉毛的大皮帽,进门向各人作了个揖,说:“今有个内城朋友请我去看宅,闹了一天,并邀我去给他们看地,也不过是想外放。”

 聘才因叫翠官、天香过来见了,说:“这就是很会看风水的杨八老爷,你们何不求他去看看你们的棚子,多会儿发财呢?”富三因接向杨八道:“你要留神呀,不要像乌家的事,看完了找到你门上去。”说罢大家大笑。

 冯子佩忽然皱了眉说声不好,便到院子里吐起来,慌得大家同来看他。吐了一会,就脸红头晕,身发热。聘才忙叫他到炕上躺了,躺了一会,越发不好,便要回去。

 聘才便吩咐套车,自有他跟班的送他回去了,将近点灯时候,聘才即吩咐点灯。聘才新制了一架玻璃灯屏,摆在炕上,画着二十四出画。屋内挂了八盏玻璃灯,中间挂一个彩灯,地下又点了四枝地照,两边生了两个火盆,中间摆了一个圆桌。

 安了席,奚十一看那灯屏上的画,对潘三笑道:“老三,你看那挨嘴巴的很像是你。”潘三道:“那个搂着人的也像你,就只少个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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