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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叫人家想着
 琴言笑道:“我不信,怪重的东西,况这么长的怎样带在身上?你别哄我!”素兰便大笑起来道:“呸!你这个傻子,难道你身上种着梅花吗?”

 琴言也笑了,素兰道:“我听度香说,庚香身上荷包、扇络等物,无一不是琴的样式,连扇子上画的也是两张琴,一张是正的,一张是反的,你说这心肠不是与你一样么。”说得琴言又哭了。

 素兰道:“你要哭,我以后再不说了。”琴言又只得忍住道:“你再说,我不哭就是了。”素兰笑道:“我也没得说了。

 你方才恨这魏聘才,到底是什么缘故?”琴言就把聘才方才说子玉的话,一一细说了一遍。素兰沉了一回道:“据我看,庾香是断无此事的,你断不必信他。”

 琴言道:“我起初见他说的光景倒像真的一样,倒有几分疑心,今听你讲起庾香来,是断断没有的事。只不晓得魏聘才这个杂种,定要造言生事,糟蹋庾香做什么,真是人心都没有了。”

 素兰道:“想必是庾香得罪了他,也未可知。或者他要离间你们,他也有什么想头,也未可知。”琴言冷笑道:“他有想头,难道他进了华公府,我就肯巴结他么?”

 素兰想一想道:“我倒嘱咐你,这东西既然进了华公府,自然便小人得志起来,要作些威福,我们也不可得罪他。从来说恶人有造祸之才,譬如防贼盗一样,不可不留一点神。”琴言道:“我是不管,我是不理他,他能拿我怎样?”当下与素兰说话,又问了些外间的事。

 直到二更之后,素兰方自回去。临走时又对琴言道:“歇几天我想个法儿,请庾香来会会你。”说罢也自去了。

 不知魏聘才受了琴言这些冷淡,未必就此甘休,想要生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话说前回书中,陆素兰应许了琴言约子玉出来相会,话便说了这一句,明恰好是端午,是没有工夫的。偏又接连唱了三天堂会戏,素兰身子也乏了,又静养几天。

 这边琴言是度如年,天天使人来问他,把个素兰得没有主意。又因自己寓中来往人多,也不甚便。若借人地方,或是酒楼饭馆,一发不好说话,又不便请陪客,使他们有怀难吐。

 想来想去,只得借逛运河为名,静游一天,倒也清静。主意定了,便叫人到大东门外,雇了一个精致的船。又把自家的玩器陈设,笔砚花卉等物,搬些下船安置。

 便知会琴言明早晨下船,尽一之兴,也不约别人。因想起子玉处,怎样去请呢,只好借度香名,遂将请他的缘故,细细写明封了口,着人送了去。并吩咐对他门上,只说怡园徐老爷请他逛运河便了。

 送信人照着吩咐,一径到梅宅来,投了书信。子玉正在闷闷不乐,将子云所赠之瑶琴,翻着琴谱,捡那容易的在那里学弹。

 忽又将琴翻转,将那琴铭诵了几遍。只觉绿院,长如年,想不出什么解闷的事来,正在情绪烦闷之时,忽见云儿拿了一封信进来,放在桌上,说怡园徐老爷送来的,明请逛运河,并要回信呢。

 子玉取过书来一看,觉得封面上字迹,写着梅少爷手启,端端正正,不像子云、次贤笔迹,因想道:“或是叫书童写的也未可知。即拆开一看,第一行是陆素兰谨启,庾香公子坛云云。”

 心中倒觉跳了一跳,香畹何故作札来,莫非玉侬有什么缘故么?遂即一字字的细看,看完了又看,至两三遍,脸上便自然发出笑来,便对云儿道:“你去叫来人候一候,我即写回信。”

 云儿出去了,子玉又看了一遍,便觉心花大开,病已去了九分,遂即忙研墨伸纸。前半写的是感激的话,后半写的是必到的话,准于明辰刻赴约。写完了,又看了一回,也将信封了口,再写签,忽又想道:“怎样写呢?”

 略一踌躇,便悟道:自然也写徐老爷了,写完用上图章,命云儿与来人,说明必来。来人得了回信即回,呈与素兰看了,见他写得勤勤恳恳,感激不尽,便也喜欢,就拿了信,高高兴兴走到琴言处来。才进二门,就听得一片嚷闹之声。

 素兰吃了一惊,便轻了脚步,走到东边一间客房,从窗里望去:只见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在中间捶台拍桌子的骂人。素兰看了,着实害怕。

 只见那坐着的穿一件青绸衫子,有三十来岁,黑油油一脸的横,手里拿着两个铁球,冷言冷语,半闹半劝。

 那一个也有三十余岁,生得短项阔膀,头上盘起一条大辫,身上穿着一件青绸短衫,腿上穿着青绸套,拖着青缎扣花的撒鞋,抡起了膀子,口中骂道:“什么东西,小旦罢了,那一个不是你的老斗。有钱便叫你,偏你这小巴羔的,装妖作怪,装病不见人。

 比你红的相公,老爷们也常叫,好呢赏几吊钱,不好滚你妈的蛋。小忘八蛋,你不滚出来,三太爷就毁你这小杂种的狗窝,还要揍你那老忘八蛋师傅呢。”

 那一个坐着的说道:“老三,且别生气,你候着,我瞧他,今儿咱们来了,他不敢不出来,”琴言家里的几个人,尽着招陪软央,说道:“琴官实在有病,好不好都拿不定。这几天如果好了,总叫他师傅领着到两位太爷府上磕头。今儿求你能高高手,实在他病势沉得很,你就骂他,他也断不能出来,他师傅又进城去了,总求你能施点恩。过了今天,明再说,我们替你能陪个礼,消消气罢。”

 便请了一安,拍着那人的背请他坐下,那人只是气哄哄的不肯坐,那穿青衫的又说道:“老三,你听这个说话不错,咱们饶了他这一次,到明后再来,如再不出来。

 咱们就拿鞭子他,他敢怎么样呢?”那琴官的人,即向那穿青衫的道:“求你能劝劝这位爷,索候他病好了再来,明瞧着是不能好的,你能总得宽几天限。明先叫他师傅到府上陪罪,候琴官好了,再同过来说罢。”

 又作了一揖,又送上两钟茶,将他的水烟袋装好了烟,送给他,那人也只好收篷,便道:“不是我子不好,实在情理不堪,就是六十二斤半,我也见过,倒没有见过这样大相公。

 你们打听打听,林、凤林这么红的人,你三太爷点一点头,马上就跟了来,从没有上门不见人,叫人挡住,又撒谎说病着呢。猴儿崽子,躲著作什么,又不是少只眼睛,短条腿儿,见不得人。”

 那青衣的站起来说道:“老三算了,咱们也要吃饭去了。”那人道:“到那里去吃饭?就叫他们预备饭,咱们吃了再说。”

 两人仍又坐下了,琴言的人看这光景,似有讹诈之意,便想了一想,既碰着了瘟神,不烧纸是退不去的。

 只得进内问了琴言,提出两吊钱来,陪着笑道:“本要留太爷们吃顿饭,今厨子又不在家,恐作得不好,反轻慢了太爷们。琴官预备个小东,请你能各人上馆去吃罢。”

 便双手将钱送上来。那青衫子的倒要接了,那短衫子的一看,只有两吊钱,便又骂道:“他妈的巴子,两吊钱叫太爷们吃什么?

 告诉你,太爷们是不上白馆、扁食楼的,一顿饭那一回不花十吊八吊,就这两吊钱?”说着凸出了眼珠看着。

 琴言的人,倒也心灵,便又陪笑道:“不要忙,这原是孝敬一位太爷的,还有两吊,再送出来,”

 即转身又拿出两吊钱,作了一个揖,再三求他们收了,那短衫子的尚作出怒容,那穿青衫子的便提了钱,搭上肩头,一手拉了那人出来。

 素兰正在窗里偷瞧,已惊呆了,不提防他们出来,急走时,已被那短衫子的看见了,便道:“你这个小杂种,又是谁,往那里跑,快过来,你爷爷正要找你呢。”

 素兰急得没有命的跑了出来,那人也赶出大门,幸亏素兰跑的快已回去了,这条胡同却是短的,两家斜对门,都在胡同口边。那个人当是跑出胡同。

 也不来追赶,便问琴言的人道:“方才这个小兔子,在那个班子里,在什么地方?他见三太爷就跑,三太爷偏要找他。”

 琴言的人道:“这是登班的,名字我倒想不起来,他住得远,在石头胡同呢。”两人还是胡言道,一路歪歪斜斜的去了。

 里边琴言听得骂他,已经气得发昏。你猜着这两人是谁?无缘无故来闹?原来一个是华府中的车夫,那个青衫子是跟官厨的三小子,魏聘才花了八吊钱买出来的。

 这边陆素兰跑了回去,吓得心头跳,两额飞红,几乎哭出来了,急到房中坐了,定了定神。好一回心上又惦记着琴官,受了这一场辱骂,不知气得怎么样子。要过去看他,恐又遇见那两个,踌躇了半响,到底放心不下,只得叫人先去看了。

 没有人,方才三步两步忙忙的过去。到琴言房里,只见垂着蓝纱帐,一片呜咽之声。素兰挑起了帐子,一手拍着琴言道:“起来罢!好事来了。

 如今且不要气,有一封信在这里,给你看看。”琴言回转身来,见了素兰,更觉伤心,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横竖我也要死了。

 活着这么受罪,不如死了倒干净。兰哥你是我的大恩人,既和我相好一场,索作个全始全终的人。我死了,求你转求度香,把我这尸骨,葬在怡园梅崦的梅树下,我就作了鬼,也是快活的。

 再不然把我烧了灰,到那山高水深的地方,顺风吹散了,省得留一个苦命的良迹在世间,叫人家想着,恨的恨,疼的疼。兰哥、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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