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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又不是一韵
 即取过骰子,掷了几掷,掷了个铁索缆孤舟的样,便想了一想,即念道:铁索缆孤舟,沧江急夜,他归期约定九月九。

 夜行船,载沉载福袁夫人道:“何如?我说你必有警人之句,这五句如一句,比我的好得多了,这句《续西厢》更用得有趣。再要看兰妹的。想必更好,定是后来居上。”

 华夫人犹谦了几句。苏小姐急,急于要掷,也无暇谦让,把骰子盆移过来,啷掷了好几掷,才掷成了一个将军挂印,好不喜欢。

 便把秋波凝注,想了一想,凑成了五句,即笑的念将出来,是:将军桂印,独立三边静,总为君有中百万兵。得胜令,公侯干城。袁夫人赞道:“我说后来居上是不错的,兰妹这个令真教我五体投地,惟有贺一个杯罢。”

 苏小姐颇自得意,喜孜孜的倒谦了一句。华夫人也赞道:“果然好,但也是掷着了那个好样,成全了他。”

 也贺了一杯,并命伺候丫鬟们,每人都饮一杯酒,作个大犒三军,公贺将军挂樱十珠、六红等都饮毕,爱珠拉拉红雪的袖子,低低说道:“你们的五更转,甘与子同梦”说得有情。

 我们的‘铁索缆孤舟,搭着夜行船’,说得有理。二小姐的说得有声有势,三个各有好处。”红雪点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不错。”

 袁夫人等听了,亦都微笑。袁夫人再掷,掷了一个样,是落红地。袁夫人要争奇取胜,不肯就说,细细的想了一会,想成了一个也甚得意。

 便念道:落红地,拭翠敛蛾眉,只是昨宵今清减了小围。骂玉郎,不醉无归。苏小姐赞道:“姐姐这个实在好极,怎么能说这般蕴藉风。为什么我说不到这样,觉得有点气。这个我们该贺。”

 各贺了一杯。袁夫人笑道:“你是李、杜大家,我是温、李靡,如何比得上你来?”华夫人笑道:“这首绝妙,与题相称。我想姐姐是骂二哥天天带着相公,在园里喝醉了回来,教姐姐围都清减了。”

 袁夫人颇不好意思,说道:“你来取笑我,你留心了样,这是有还礼的。”华夫人、苏小姐皆笑,那十珠、六红等听了。

 也各微微的笑,听他们主人说笑,甚是有味。华夫人取过骰子,掷了一个二士入桃源。也构思了一会,想着了几句妙语。

 但方才取笑了袁夫人,如今说出来,又恐他要报复,不觉迟迟的红泛桃腮。若改换了,便觉可惜,只得念道:二士入桃源,桃源路可寻,新婚燕尔天教定。傍妆台,携手同行。

 苏小姐听了,对着华夫人微笑。袁夫人笑道:“你怎么忽然想起初嫁的时候来?这几句可谓风华旎已极。

 如见薰香对景,画眉人偎倚妆台,喃喃私语。索口脂香。我们今在此,未免不情。”华夫人笑道:“我知道你必要还礼,我所以踌躇了一会,要改两句,又不及这个好。原是我不是,招出姐姐这番话来。”说着大家都笑,群婢也都齿粲,又各贺了一杯。

 又到了苏小姐,掷了一个梅梢月上,想了一想念道:梅梢月上,花树香玲珑,人间玉容深锁绣帏中。琐窗寒,零浓浓。华夫人先赞了好。袁夫人道:“你这个可谓温柔香之至矣,又恰是闺秀口气。

 我略比你长了几年,就说不到这样秀韵,这真勉强不来的。”苏小姐只是含笑,又贺了一杯。那边红香低低对宝珠说道:“你听各人行的令,真像各人的语言情,连相貌都像,这是什么缘故?若教彼此换一个过儿,就便都不像本人了。”

 宝珠等微笑。袁夫人又取过骰子来,掷了一个观灯十五夜。苏小姐道:“这是姐姐的本地风光、可以把那些百鸟百兽,神龙癞象,火树银花,一齐说出来,做个热闹灯节了。”

 袁夫人笑道:“我也这么想,但我未必有这力量。”想了一会凑不上来,只得重换了,念道:观灯十五夜,未醉岂劳扶,一声声道不如归去。步步娇,谓行多。华夫人、苏小姐大赞。华夫人道:“姐姐风倜傥,情见乎词。这几句如见姐姐扶着婢女,一步步的走来,又像姐姐在园里看灯的光景,令人羡慕。”

 于是各贺了一杯,此时华夫人便叫宝珠等,同着两家的丫鬟到后房去吃饭。这边伺候的人,已少了好些。袁夫人听得后房也在那里?啷?啷的掷骰子,有些嗤嗤的笑,与互相褒贬讥诮之声。

 苏小姐道:“他们在那里行令呢,不知行出来的怎样?”华夫人笑道:“就算他们也能说两句,未必有什么好的出来,总不如我们的。”

 于是又移过骰盆,掷了一个桃红柳绿,想了一会,念道:桃红柳绿,花与思惧新,隔花人远天涯近。醉花,鼓瑟吹笙。袁夫人道:“这个也把你的情韵都写出来。

 我如见你在花之下,绿妥红酣,劳情自遣,真是碧桃花下神仙侣。”华夫人道:“觉得我的出语总平些,没有姐姐的灵警。今终是姐姐考第一,一片的香腻光泽,都在字里头透出来,我只好甘拜下风。”

 袁夫人道:“那里!清华明,都被你们姐妹二人占尽了,昔谢灵运说:天下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了八斗。

 我看,如今你们二位共占了六斗,还有一个小才女,来抢了三斗,只剩一斗,天下闺秀分起来,到我分不到一合了。”说得华夫人、苏小姐皆笑。

 苏小姐道:“姐姐说那个小才女是谁家?”袁夫人道:“这人你们不认得么?是王质夫年伯的第二个女儿,名叫琼华,我们都是世姐妹。”

 华夫人道:“是通政司卿那位王年伯么?我们倒没有往来过。”苏小姐道:“这王琼华怎样好呢?”袁夫人道:“他今年十七岁,相貌是没有比得上他的,与二位真可鼎足为三。

 我前请他们姐妹来看灯,他在席上就成了一首《灯月词》,顷刻之间洋洋洒洒七八百宇。光怪陆离,骇人耳目,绝像太白复生。此岂闺阁中所能的。”

 苏小姐道:“这首诗姐姐可记得不记得?”袁夫人道:“不记得,改我抄一篇出来送给你。”

 于是各人饮了一杯酒,又吃了些菜。听后房那些婢女们好掷得高兴,说笑的说笑,罚酒的罚酒。苏小姐又掷了一个格子眼,笑道:“这个好无趣。”

 想了一会。念道:格子眼,微风韵可听,忒楞楞是纸条儿鸣。恨更长,东方未明。袁夫人道:“你还说这格子眼无趣,倒成了这个好令,实在自然得很。”这一人三转,也有好一会工夫了。

 华夫人道:“停一停再行罢,我们且吃些菜,不是这么空费心的。”且搁下外边,说后房那些美婢。也在那里行令。

 有说得好,有说得不好,也有自己说不出,要找人代说的。虽不敢十分嬉笑,但也头附耳,摩肩擦鬓的挤在一堆。这徐家的十二红,与华家的十珠,正是年貌相当、才力相敌,应该彼此相敬相爱才好。

 他们却不然,都怀着好胜脾气,两不相下。若不讲这些斯文技艺,倒还和气。若说起这些诗词杂技,便定要你薄我,我薄你,彼此都想占点便宜。闹到后来,必至斗嘴斗舌的面红起来。

 这一回行令,内中有几个说得不好,已受了多少刻保红薇这一掷,掷了个醉西施。半天说不出来,急得两颊通红。爱珠想了一个,笑道:“我代你说,你要谢谢媒人才好。”

 即笑地对着红薇,还把一个指头指着他,念道:醉西施,酒上来迟,他昨风清月朗夜深时。好姐姐,吉士之。众人赞好。红薇道:“你真是个好姐姐,怪不得有人要你。”

 爱珠道:“我是说你的,你这好模样。还不像个醉西施吗?”众人又笑。蕊珠掷了个鳅入菱窠,嫌这名不好,要不算。众人不依。蕊珠只得细想,也想不出来,觉句句总连络不上。红雪笑道:“我也代你说,你也要谢谢媒。”蕊珠道:“若好的,你就说。若骂人的,就免劳照顾。”

 红雪道:“不骂你,你还要感激我呢。”众人道:“你且念出来。”红雪笑道:鳅入菱窠,翠羽戏兰苕,侯门不许老僧敲。秃厮儿,与子储老。蕊珠伸过手来,一把拧住了红雪的嘴。红雪急忙用手解开,大家笑得弯了。明珠一笑,袖子带着酒杯,砸了一个。外面夫人们也听得明白,袁夫人笑道:“他们还比我们会乐。”

 这边红玉掷了一个八不就,便道:“这个名也难,凑不成的换了罢。”宝珠道:“怎么凑不成,我替你凑,包你一凑就凑上,总不教你八不就。”

 红玉道:“你说顽话呢,还是正经话?你若刻薄我,我就撕你的嘴。”宝珠道:“我是不喜欢刻薄人的。”

 便指着红玉说道:八不就,惊梦起鸳鸯,着甚支吾此夜长。布衫,中心养养。”这个养字要作字解。”红玉骂道:“你嘴里倒有些呢,我替你杀杀罢。”夹了一条海参到宝珠嘴边。

 宝珠一手把他的箸子打落在地,桌子下跑出个白猫儿,把地下的海参吃了,众婢又笑得不可开。掌珠掷了个踏梯望月,说了一个只是平平,不见出色。

 红雯道:“这个令题就好得很,你这么说来,就辜负了题目了,我代你说。”即说道:踏梯望月,宋玉在西邻,隔墙儿酬和到天明。花心动,有女怀

 掌珠笑骂红雯道:“好个女孩儿家,踏着梯子去望人,还说自己花心动呢。臊也臊死了。”红雯笑道:“我是说你的,你闷在心里,不要闷出病来,倒直说了罢。”

 掌珠把红要一推,红雯没有留心,往后一跌,靠在宝珠身上,踏了他的金莲。宝珠皱着眉,一手扶在红雯肩上,一手摸着自己的鞋尖,摸了一会。把红雯背上打了两下。众人又笑。红香掷了一个正双飞,偏也凑不上来。想着了几句,又不是一韵,这边荷珠道:“我代你说一个好的,叫你再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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