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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再次睁眼时
 “出了事后,你妈妈差不多三天没来,据说还被你爸爸打了,之后上班的时候也不再搭理我,只是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然后就独自出了远门。

 她走了以后,我老婆就开始疯狂地作践你妈妈,她利用自己原配受害者和厂长夫人的身份编造了无数的谎话,我一开始也想要挽回过。可那流言的势头传得太猛,我真的很难去阻止。到后来我自己的心态也变了。

 我特别希望能带着你妈妈逃离这个鬼地方。”他说完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自己的脸。“你没经历过,可能不相信,那些人都是魔鬼。正所谓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和你妈妈一起走一段路就有人说我们准备去偷情,有领导来安排她去接待,他们就说她是我送给领导的玩物。

 哪怕有一段时间我们几乎没有任何集,他们也能找到理由,说我们心虚了,在等风声过去。”“所以你就干脆不作为不解释,甚至故意做一些惹人误会的事来让她与众人隔绝得更厉害,从而达到和你一起离开的目的。”

 我忍不住把刚刚在楼上听到的内容复述了出来,她说的一点没错,这一家子都是他妈的混蛋,不,确切的说,这整个镇子上包括我自己都他妈是混蛋。

 “你…”秦武恒惊诧地看着我,随后苦笑了两声。“不愧是全市第二的高材生,你都猜对了,这算是我做的第二件蠢事。

 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放任流言的行为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麻烦,直到去年厂里的谢常明调戏你妈妈被我看见了。”

 “所以你找人打了他。”我想起那天曼文阿姨说过的话,看来这个谢长明就是那个谢胖子了。

 “嗯,之后扰你妈妈的人就少了,她独自一个人忍受了两年多的侵扰。可她从没找过我,甚至没和任何人提过。”我的眼泪早就已经止不住了。

 九年的时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可怜最委屈的那一个,可事实上我却是过得最好的那一个。“后来我调查了一下,才知道他妈的这些鬼有多可恶,他们听了谣言认定你妈妈是个求不妇。于是都觉得有甜头可以占。可当某些人胆包天实施不轨时却被你妈妈以宁死不屈的态度击退。

 这些人在别人面前吹了牛,又不想折自己的面子,于是就拿着三黄文里的下段子套在你妈妈身上,当故事吹给别人听。其他人听了信以为真,又去重蹈覆辙。”

 秦武恒说完后,把目光重新聚集在我脸上,红着眼眶感慨道“现在想来,就是如此恶劣的生活,她一个女人不仅撑了下去,还依旧尽其所能地在找你,你妈妈内心强大得简直让人害怕。”

 我听完这一句,忍不住再次跌坐在地上。两个男人彼此都垂着头,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等到天色已经暗淡的时候,秦武恒才沙哑地开了口,看来刚刚他和我一样,都在默默地流泪。

 “我真的做错了,我原本是想让她过得更好,可我他妈都干了些什么我明明那么爱她。”我顺了口气,敲了敲已经麻木的腿,一点一点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一边拔起了地上的螺丝刀进了口袋里。

 顾不得擦拭脸的泪痕,几步走到秦武恒的面前。“七年,”我伸手握住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我。

 “看在你没有碰过她的份上,一年一拳这已经算是最便宜你的。”他的精神状态明显还没有从悲伤和悔恨中恢复过来,看我的眼神都是虚的,对我说的话自然也是没有半点反应。我捏紧了拳头,心想到没关系,我这一拳下去你肯定清醒。

 一分钟以后,他的脸肿成了上供的猪头,整个人如同死尸一样瘫在地上。这七拳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为的就是确保他可以去医院和他儿子作伴。揍完后,我甩了甩已经有些麻木的双手,蹲在了他的面前。

 “秦大厂长,如果你想报复,可以随时来找我,但是我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我可不是我爸,如果你再去扰她,我哪怕就是命不要了,也会让你全家犬不宁。”我尽量从仍旧复杂的心绪中榨出几分凶狠来。

 但不知道是我花猫一样的脸不够严肃,还是说话的态度不够残忍。秦武恒居然硬是从那张肿得双眼都睁不开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接着他张开嘴,艰难地一字一句对我说道“答应我,从此以后好好照顾她。”

 回家的那段路并不算长,但我感觉自己走了一个世纪。我自问从小到大没有对不起过谁。可没想到唯一对不起的居然是我的母亲。

 回到家一头栽倒在上,回家五个月所发生的事如同过电影般在脑中穿梭而过。我才发现,她这五个月在我的世界里存在的画面是如此的微乎其微。我的叛逆和她的隐忍,我的冷漠和她的讨好,我的绝意和她的深情。

 我和她像站在天平的两端,她总在迁就着我的态度不断移动自己的位置,直到最后,她甚至想要牺牲自己,用她灵魂的重量把我送上更高的彼岸。

 她只是花一样的女子,从头至尾没有做错什么,却被命运的残酷戏至此,而我作为她最爱的儿子,亦是帮凶。为什么我没有选择去求证,哪怕只有一次。

 这个晚上我根本无法入睡,她的身影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微笑,时而哭泣。我的世界突然就被她全都占了,整个夜晚,每当我听到门外的风吹早动,我都会神经质般地打开门。

 我在内心深处是如此想要见到她。可我却不敢去找她,她今天说的那句“滚”彷佛是对着整座小镇的人所喊出的。

 而我也是其中一员,甚至比他们所有人都让她伤得更重,此时此刻如果我们彼此相见,我都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来接她。

 心中的悔恨与自责像两把钝齿的长锯,反复拉扯着直到天光大亮时我才含着泪水沉沉睡去,这一觉昏天黑地,我做了无数的噩梦,每一个都让我战栗不止。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可是我却依旧非常疲惫。家里除了我之外依旧空无一人。

 我浑浑噩噩地出了门,心里的结还是没有解开,我愧对她以至于根本无法面对她的温柔和善良。即使如此,她对我的吸引却越来越强,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又站到了她宿舍的门口。

 等我回过神时,不吓了一跳,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里面那个伤痕累累的女人。

 “我只想看看她,我真的想看看她。”我在内心深处不断默念着,举起手来作了个敲门的手势,可久久都没有落下。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你还好么?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么?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给她一个期望已久的拥抱?

 也许直接跪下可能更合适吧。我就这么纠结犹豫着,直到周围的灯光逐渐消失,整个二厂漆黑一片。

 “算了,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我自我安慰道,随后坐在窗下看着星星点点的天空。夏日的微风像是她轻柔的小手,绵绵不断地拂过我的身体。我就这样睁着眼一直熬到天明,等到早班人们的嘈杂声远远收进耳朵,我才鼓起勇气重新站在了门口。

 我深呼了一口气,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当个门神吧,犹豫了一夜,终于抬手敲响了门。我决定等见到她时我就凭着身体的本能做出最真实的反应。

 可事与愿违,当我反复敲了半天后,里面都没有任何的动静。我移动到窗口,发现这次窗帘被拉得很严实,根本就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不适宜地出现在了脑海中,我拼命忍住将要崩溃的精神,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力一脚就把门踹了开来。

 冲进屋内一看,好消息是,她没事,坏消息是她根本不在这里。我在屋内扫了一眼,里面的情状和前天我偷看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就连枕头和被子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当我目光锁定到桌上时,我才发现,有一张纸放在了上面。拿过来一看,我不免吃了一惊,同时再次对某个男人失望透顶。那是一份离婚协议,内容倒是相当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我的抚养权归父亲,她净身出户。

 协议的一角明显被手指使劲地攥了许久,都是不规则的皱褶,而整个底部是干燥后的水痕。

 看期应该是她想要杀了秦武恒那天。她就这样攥着离婚协议一直到泪水浸了纸张么?我根本来不及为此悲伤,连忙一口气冲回了家里。

 家里依旧是空空,她房间里的东西也都在,可她究竟去了哪里?“你看到我妈了么?”清晨卖早点的大妈看见我吓了一跳。

 “我说,小远,你没事吧,怎么把自己成这样?”“看见我妈没有!”我暴躁地喊了起来。

 “没,没啊,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得到答复的我已经快步冲到了另一边,拦住了一个买菜回来的大姐。“你看见我妈了么?”我就像是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从家里出发,抓住我能看见的每一个人,问着同样的一句话。

 等到我一路跑到镇子上时,我使用过度的嗓子干涩得只能勉强吐出那几个字,这时大街边上突然传来一阵动,我赶紧凑上去,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卖西瓜的大哥正在和旁人神色紧张地交谈着。

 “听说了么水库那边死了个女人,现在正在那里捞尸体呢。”“真的假的,死的是谁啊。”“我哪知道,我刚刚拉西瓜过来,就看了一眼,穿了件制服。这多晦气的事,我还趴上去看啊,不过听说好像是自杀的。”

 我站在一边听完这句只觉得两眼一黑,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接着就不省人事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睁眼时,一帮人正围着我。我摇了摇脑袋,四下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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