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金瓶梅 下章
第123章 茭接了礽
 画檐前叮当铁马,敲碎思妇情怀。银台上闪烁灯光,偏照佳人长叹。一心只想孩儿好,谁料愁来睡梦多,当下,李瓶儿卧在上,似睡不睡,梦见花子虚从前门外来,身穿白衣,恰似活时一般。

 见了李瓶儿,厉声骂道:“泼贼妇,你如何抵盗我财物与西门庆?如今我告你去也。”被李瓶儿一手扯住他衣袖,央及道:“好哥哥,你饶恕我则个!”

 花子虚一顿,撒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醒来,手里扯着却是官哥儿的衣衫袖子。连哕了几口道:“怪哉!怪哉!”

 听一听更鼓,正打三更三点。李瓶儿唬的浑身冷汗,发皆竖。到次,西门庆进房来,就把梦中之事告诉一遍。西门庆道:“知道他死到那里去了!此是你梦想旧境。

 只把心来放正着,休要理他。如今我使小厮拿轿子接了吴银儿来,与你做个伴儿。再把老冯叫来伏侍两。”玳安打院里接了吴银儿来。

 那消到西时分,那官哥儿在子怀里只搐气儿了,慌的子叫李瓶儿:“娘,你来看哥哥,这黑眼睛珠儿只往上翻,口里气儿只有出来的,没有进去的。”这李瓶儿走来抱到怀中,一面哭起来。

 叫丫头:“快请你爹去!你说孩子待断气也。”可可常峙节又走来说话,告诉房子儿寻下了。

 门面两间,二层,大小四间,只要三十五两银子。西门庆听见后边官哥儿重了,就打发常峙节起身,说:“我不送你罢,改我使人拿银子和你看去。”急急走到李瓶儿房中。月娘众人都在房里瞧着。

 那孩子在他娘怀里一口口搐气儿。西门庆不忍看他,走到明间椅子上坐着,只长吁短叹。那消半盏茶时,官哥儿呜呼哀哉,断气身亡。时八月廿三申时也,只活了一年零两个月。合家大小放声号哭。

 那李瓶儿挝耳挠腮,一头撞在地下,哭的昏过去。半方才苏省,搂着他大放声哭叫道:“我的没救星儿,心疼杀我了!宁可我同你一答儿里死了罢,我也不久活在世上了,我的抛闪杀人的心肝,撇的我好苦也!”

 那子如意儿和在旁,哭的言不得,动不得。西门庆即令小厮收拾前厅西厢房干净,放下两条宽凳,要把孩子连枕席被褥抬出去那里放。那李瓶儿倘在孩儿身上,两手搂抱着,那里肯放!口口声声直叫:“没救星的冤家!

 娇娇的儿!生揭了我的心肝去了!撇的我枉费辛苦,干生受一场,再不得见你了,我的心肝!痹履镏谌丝蘖艘换兀谂匀八蛔n髅徘熳呃矗蚜匙テ屏耍龅谋倥钏桑谠粕⒙遥愕溃骸澳憧绰模∷热徊皇悄阄业亩裳钏怀。

 堂懒耍蘖缴樟耍绾沃还丝蘖巳ィ∮挚薏换钏愕纳碜右惨簟h缃裉С鋈ィ媒行∝饲胍跹衾纯础)ぉふ馐巧趺词焙颍俊痹履锏溃骸罢飧鲆灿猩晔鼻昂蟆!

 庇衤サ溃骸拔彝防镌趺此道矗克芮榛沟人飧鍪焙虿湃ァ)ぉぴ巧晔鄙故巧晔彼馈h兆佑窒嗤际嵌眨皇窃路植钚t苍驳囊荒炅懔礁鲈隆!崩钇慷∝嗣克藕蛄脚砸挚蘖耍档溃骸盎盘鋈ピ趺吹模看舐杪瑁闵焓置砩匣谷攘ǎ 苯辛艘簧骸拔业亩劭诶郑荩∧憬涛以跎钌岬哪闳ィ靠拥梦每嘁玻…”

 一头又撞倒在地下,哭了一回。众小厮才把官哥儿抬出,停在西厢房内。月娘向西门庆计较:“还对亲家那里并他师父庙里说声去。”西门庆道“他师父庙里,明早去罢。”

 一面使玳安往乔大户家说了,一面使人请了徐来批书。又拿出十两银子与贲四,教他快抬了一付平头杉板,令匠人随即攒造了一具小棺椁儿,就要入殓。乔宅那里一闻来报,乔大户娘子随即坐轿子来,进门就哭。

 月娘众人又陪着大哭了一场,告诉前事一遍。不一时,徐先生来到,看了,说道:“哥儿还是正申时永逝。”

 月娘吩咐出来,教与他看看黑书。徐先生将秘书瞧了一回,说道:“哥儿生于政和丙申六月廿三申时,卒于政和丁酉八月廿三申时。

 月令丁酉,干壬子,犯天地重丧,本家要忌:忌哭声。亲人不忌。入殓之时,蛇、龙、鼠、兔四生人,避之则吉。又黑书上云:壬子死者,上应宝瓶宫,下临齐地。

 他前生曾在兖州蔡家作男子,曾倚力夺人财物,吃酒落魄,不敬天地六亲,横事牵连,遭气寒之疾,久卧席,秽污而亡。

 今生为小儿,亦患风痫之疾。十前被六畜惊去魂魄,又犯土司太岁,先亡摄去魂魄,托生往郑州王家为男子,后作千户,寿六十八岁而终。”

 须臾,徐先生看了黑书,请问老爹,明出去或埋或化,西门庆道:“明如何出得!搁三,念了经,到五出去,坟上埋了罢。”徐先生道:“二十七丙辰,合家本命都不犯,宜正午时掩土。”

 批毕书,一面就收拾入殓,已有三更天气。李瓶儿哭着往房中,寻出他几件小道衣、道髻、鞋袜之类,替他安放在棺椁内,钉了长命钉,合家大小又哭了一场,打发去了,次,西门庆着,也没往衙门中去。夏提刑打听得知,早晨衙门散时,就来吊问。

 又差人对吴道官庙里说知,到三,请报恩寺八众僧人在家诵经。吴道官庙里并乔大户家,俱备折卓三牲来祭奠。吴大舅、沈姨夫、门外韩姨夫、花大舅都有三牲祭卓来烧纸。

 应伯爵、谢希大、温秀才、常峙节、韩道国、甘出身、贲第传、李智、黄四都斗了分资,晚夕来与西门庆伴宿。打发僧人去了,叫了一起提偶的,先在哥儿灵前祭毕,然后,西门庆在大厅上放桌席管待众人。那院中李桂姐、吴银儿并郑月儿三家,都有人情来上纸。

 李瓶儿思想官哥儿,每黄恹恹,连茶饭儿都懒待吃,题起来只是哭涕,把喉音都哭哑了,西门庆怕他思想孩儿,寻了拙智,白里吩咐子、丫鬟和吴银儿相伴他,不离左右。

 晚夕,西门庆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枕上百般解劝。薛姑子夜间又替他念《楞严经》、《解冤咒》,劝他:“休要哭了。

 他不是你的儿女,都是宿世冤家债主。《陀罗经》上不说的好:昔日有一妇人,生产孩儿三遍,俱不过两岁而亡,妇人悲啼不已,抱儿江边,不忍抛弃。感得观世音菩萨化作一僧,谓此妇人曰:‘不用啼哭,此非你儿,是你生前冤家。三度托生,皆杀汝。

 你若不信,我你看。’将手一指,其儿遂化作一夜叉之形,向水中而立,报言:‘汝曾杀我来,我特来报冤。

 今因汝常持《佛顶心陀罗经》,善神夜拥护,所以杀汝个得。我已蒙观世音菩萨受度了,从今永不与汝为冤。’道毕,遂沉水中不见。

 不该我贫僧说,你这儿子,必是宿世冤家,托来你下,化目化财,要恼害你身。为你舍了此《佛顶心陀罗经》一千五百卷,有此功行,他害你不得,故此离身。到明再生下来,才是你儿女。”

 李瓶儿听了,终是爱缘不断,但题起来,辄涕不止。须臾过了五,到廿七早晨,雇了八名青衣白帽小童,大红销金棺与幡幢、雪盖、玉梅、雪柳围随,前首大红铭旌,题着“西门冢男之枢”

 吴道官庙里,又差了十二众青衣小道童儿来,绕棺转咒《生神玉章》,动清乐送殡。众亲朋陪西门庆穿素服走至大街东口,将及门上,才上头口。西门庆恐怕李瓶儿到坟上悲痛,不叫他去。

 只是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大姐,家里五顶轿子,陪乔亲家母、大妗子和李桂儿、郑月儿、吴舜臣媳妇郑三姐往坟头去,留下孙雪娥、吴银儿并两个姑子在家与李瓶儿做伴儿。

 李瓶儿见不放他去,见棺材起身,送出到大门首,赶着棺材大放声,一口一声只叫:“不来家亏心的儿[口乐]!”

 叫的连声气破了,不防一头撞在门底下,把粉额磕伤,金钗坠地,慌的吴银儿与孙雪娥向前[扌刍]扶起来,劝归后边去了。

 到了房中,见炕上空落落的,只有他耍的那寿星博鼓儿还挂在头上,想将起来,拍了桌子,又哭个不了,吴银儿在旁,拉着他手劝说道:“娘少哭了,哥哥已是抛闪你去了,那里再哭得活!

 你须自解自叹,休要只顾烦恼。”雪娥道:“你又年少青春,愁到明养不出来也怎的?这里墙有,壁有眼,俺每不好说的。他使心用心,反累已身。他将你孩子害了,教他一还一报,问他要命。

 不知你我被他活埋了几遭了!只要汉子常守着他便好,到人屋里睡一夜儿,他就气生气死。早是前者,你每都知道,汉子等闲不到我后边,才到了一遭儿,你看他就背地里唧喳成一块,对着他姐儿每说我长道我短。俺每也不言语,每洗眼儿看着他。这个妇,到明还不知怎么死哩!”

 李瓶儿道:“罢了,我也惹了一身病在这里,不知在今死,和他也争执不得了,随他罢!”正说着。

 只见子如意儿向前跪下,哭道:“小媳妇有句活,不敢对娘说…今哥儿死了,乃是小媳妇没造化。只怕往后爹与大娘打发小媳妇出去,小媳妇男子汉又没了,那里投奔?”李瓶儿见他这般说,又心中伤痛起来。

 便道:“怪老婆,孩子便没了,我还没死哩!总然我到明死了,你恁在我手下一场,我也不教你出门。往后你大娘生下哥儿小姐来,你接了,就是一般了,你慌乱的是什么?”
上章 金瓶梅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