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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觉脸泛芙蓉
 素玉见挹香如此定,只得又善为解劝,爱卿与众人也相慰,挹香方才收泪。琴音道:“爱姐姐,我们倒不如来联句罢。”素玉接口道:“妙。”

 爱卿道:“今我们联句,不用自出心裁,须借古人名句之,即景成诗,限古风一首,可好?”挹香道:“倒也使得,不知可能使我稍释怀人之念否?”便道:“谁人起句?”秋兰道:“自然爱姐先来。”

 爱卿道:“就是我先说。”便道:“月到中秋分外明。”挹香道:“这句诗害我又要牢了。”爱卿道:“这是何故?”

 挹香道:“月到中秋分外明,人到此时更惆怅。岂不是愈加添人感慨么?可要我来续一句?”爱卿道:“不要你续。”琴音嚷道:“吾来续,吾来续。”便说道:“醉边闲把旧诗评。”

 爱卿道:“好,好,好。这句诗可是黄庚的么?”琴音道:“正是。上句乃‘佳客相遇慰岑寂’。”挹香道:“如今是夫中秋多抑郁,酒边闲把旧诗评了。”琴音笑了一笑,打了挹香一下道:“那个要你多嘴。”

 挹香道:“如此方好解我抑郁,如今吾来说了。”爱卿道“不要你说,要秋兰妹说来。”挹香道:“吾就不说,但别人讥诮了河东狮吼,那时你悔之晚矣。”爱卿打了挹香一下道:“偏不要你说。秋妹快说。”

 挹香又笑道:“你情愿做胭脂虎了么?”爱卿瞅了一眼,又催秋兰说。秋兰便想了一想道:“天街夜凉如水。”素玉道:“我也想着一句在这里了。”小素道:“我也有了。”

 挹香道:“如此你们那个先说?素玉道:“我先说。”小素道:“让我先说。”挹香见小素争先,知道他诗句不甚的,便对素玉道:“让他先说罢。”素玉听了挹香,让小素先说。

 小素便道:“小醉何妨倒玉罂。”小素说完了,素玉道:“方才被你抢说了,如今我来说了。”便道:“桂气阶庭。”素玉说完,爱卿谓挹香道:“如今容你说了。”挹香道:“你们不让我说,吾也不说了。”素玉道:“说说说。”

 挹香道:“不说的了。”爱卿道:“你不说么?”立起来要扯挹香,挹香只得说道:“冷光翠入疏棂。”素玉说:“如今又是爱姐来了。”爱卿便说道:“云头滟滟开金饼。”

 挹香听了道:“这句诗是你杜撰的。”爱卿道:“什么杜撰,亏你一榜秋魁,难道这句诗都不晓得的么?这是苏舜钦《中秋新桥对月》,诗下句乃是‘水面沉沉卧彩虹’,历历可考,怎说杜撰?”

 挹香笑道:“好姐姐,我同你说说顽话,你为何发起急来。如今待我来续一句罢:“银烛秋光冷画屏。”爱卿道:“又被你抢了一句。如今那个说了?”小素道:“我来说。”便道:“一醉东风费万金。”

 挹香道:“好虽好,惜乎东风不切此时。”便续一句道:“花仙夜入广寒宫。”爱卿道:“为何又要你联,理该罚酒。”挹香道:“兴到即,不妨罚酒,你斟来我吃。”爱卿便斟了一杯酒,递与挹香。

 挹香道:“我要学学昔日闹红会的吃酒法子了。”便将嘴去受爱卿手中那杯酒。爱卿见他这般情形,又好笑又好恼,只得递与挹香吃了,然后对琴音说道:“你快些说罢。”琴音便说道:“开樽细说平生事。”

 挹香又接道:“东皇费尽养花心。”爱卿道:“为何又要你说,如今要罚跪了。”挹香听了道:“对此嫦娥,理该下拜。”

 便起身出位,对月跪下,使得大家倒好笑起来,挹香跪了良久,众人叫起他来,挹香道:“爱姐之命,岂敢妄起。”

 爱卿见他如此,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出位来扶他。于是各将月饼吃了一回。素玉道:“如今秋兰妹妹你说一句,我来续联。”秋兰点首,想了一想道:主“微风动清韵。”

 素玉见小素已有些醉意,便道:“浅半醉霞晕。”素玉完,挹香道:“爱姐你快些说,又要轮着我了。”家卿便说道:“花有清香月有。”挹香道:“这十二侵韵中诗句甚少,我不来说了。”爱卿道:“岂有此理。

 方才不要你说,你偏要说,如今轮着你、你又嫌难,这是不能的。”挹香无法,只得细细的搜索一回,便道:“洗杓开新酝。”

 素玉续道:“一半秋光此夕分。”琴音也说道:“睡鸭香浓换夕薰。”爱卿道:“小素妹,你说一句,等挹香收句罢。”小素便想了一想道:“如此良夜何。”爱卿道:“为什么说《寺经》上句子?”小素笑道:“也是古人诗句吓。”

 挹香道:“虽则违例,用意颇佳,就算了罢,待我来收句。”便道:“不可一无此君。”说着便抱了小素,小素倒觉十分颜赧。爱卿笑道:“亏你好意思,偏做出这许多惹笑的事情出来,”挹香一头笑,一头挽了小素,踏月而行。

 爱卿等亦命侍儿扶了,各自归房。那夕挹香便睡在沁香居小素处。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挹香宴赏中秋之后,终朝惆怅。那正在书房,忽有人递来一信,见上写着“寓茎浜胜塘桥寄,名内具。”挹香一时忘杯,便问来人,那人道:“是过远程师老爷之命寄来的。”

 挹香方知是青田之书,便赏了来人,拆开视之。书云:挹香仁弟青及:前烦大马巷代馆之后,不晤芝仪,瞬经二载矣。山川间阻,鸿雁亦疏,念念。前闻我弟名标蕊榜,羡殊深,本拟到府恭贺,缘为疾病所磨,不克如愿为歉。

 仆去年就馆茎,幸敝居停亦风雅一,颇相投契。又于是处立一汇城坛斗会,同集者共有六人,每逢朔望,虔礼朝真玉斗。暇则与敝居停饮酒围棋,揪枰昼拂。联诗分韵,笺牒夜摩。且仆又医门溷迹,带览药经。绘事经营,兼穷花稿。

 近又觅得天地人三元以及海岛算法诸书,所以终研求勾股弦开方,竖表杆以测高低,立八线以望远近。

 故近着《勾股弦捷法》一本,约商处有用筹算,有用笔算,较之一掌金、画地乘,更为简便。暇时我弟可来一阅否?盼甚,望甚。挹香看罢,暗暗称赞道:“过青田真多能多艺人也。

 我正为父母保祈福寿,想既有汇诚坛斗会,俟双亲寿诞之辰,可以虔礼朝真一部矣。”正说间,邹拜林至,挹香接进书房。拜林道:“方才闻尊管说,有一人寄信到来,莫非又是那一位校书从良的信么?”挹香道:“非也。”

 遂将信与拜林看了,拜林道:“勾股弦、筹算开方,我也久一习,闻得甚为便捷。今过青田着有《捷说》,几时好去一借了。”挹香道:“好。”

 说了一回,挹香命摆酒,二人开怀畅饮。斯时正是九秋天气,庭中菊花开得频盛,挹香道:“林哥哥你看,这一种名蟹爪菊,那一种名西施菊,以此为题,颇费双关之意。”

 拜林道:“如此,与你各一律何如?”挹香道:“可要拈卷?”拜林道:“我来做西施菊便了,何用拈卷。”挹香道:“如此我做蟹爪菊。”二人在席间略略构思,不一时两律俱成,各把诗笺誊出。

 其诗云:蟹瓜菊蕊开黄甲散金英,骨相离奇眼倍明。彭泽疏花霜十里,秋江旧梦月三更。横行老圃寒无力,怒攫西风夜有声。湖海客来同把玩,橙香酒费闲评。

 西施菊西风蹂躏画廊深,堕瓣浑无响音。草榭飞香惊鹿走,霜恣倚水误鱼沉。叶扶绿愁颦黛,蕊孕娇黄媚捧心。一棹镜湖秋载处,淡妆浓抹拓襟。二人看罢,赞不休。挹香道:“你诗细腻”拜林道“你诗圆浑”相称赞了一回。

 二人直吃到杯盘狼藉,方才彻席,拜林辞去不表。光如驶,又是十月初旬了,枫林丹染,篱菊霜残。挹香忽想出外一游,信步至碧珠家,见两个侍儿在那里斗草。挹香问道:“你家小姐在么?”

 侍儿道:“小姐在内。金公子,你好久不来了。”挹香道:“正是。”便至里边。行到碧珠卧房,听见里面唧唧哝哝似乎有人言语。走近纸窗格内一张,不觉十分不乐,见一人年约二十五六,身穿月白棉袍,银黄背褡,头带宝蓝心帽儿,足穿京式镶鞋。最可怕者,面似钟离再世,凶眉猴眼,一口髭须,青起。两只招风大耳,与猪儿无殊。

 居然抱了碧珠,在膝儿上旎。挹香不见犹可,一见了如此情形,不觉突然忿怒,心中不服,想道:“碧妹妹为何与那人并肩叠股,如此绸缪?”

 想到此,心中大为忿忿,原来挹香乃是一个达人君子,就是众姐妹朝秦暮楚的事情,俱是漠不关心,意谓他们沦落烟花,未免有此勾当。

 只要是才子佳人,他终不有拂酷拈酸之念。如今见了那人如此恶劣,如此丑陋,不妒意频生,醋心陡起,意谓如此美人,不该与如此蠢物作伴。

 又想道:“这是鸨母不好,谅情他令相接,叫碧妹妹也无可如何,然而碧妹妹不该如此糊涂,随他调戏。岂不知名花乍放,怎当蝶劣蜂顽。蕊初舒,须顾云雨暴。纵卷花之鲸虽狂,而叶之莺身宜稳也。”

 挹香辗转难安,便到中堂咳了一声嗽,碧珠连忙走出房来,看他慌慌张张的道:“你几时来的?”挹香道:“才得到此,闻得这里新来一位王伯,所以特来一谒。”碧珠听了“王伯

 三字,不觉脸泛芙蓉,低了头道:“没有什么王伯在此。”挹香听了便笑道:“没有王伯,谅情他滚了。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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