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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意无锡信至
 月素道:“花妖月怪,如此多情,无怪你要眷恋。虽属情之所钟,还望以鲁男子之心肠远此魔境为妙。”温香叹道:“如此佳人,温香软玉,即鲁男子宁不醉心哉?”

 言讫安睡,不表。且说挹香在园中对天怨詈,深怪月老无情,一番言语,亦不过逞其抑郁,啸傲生平素志而已。谁知早惊动了两位神只,一是散花苑主,一是月下老人。二位从蓬莱山赴宴而归。

 经过吴中,觉一段怨气直达云端。二仙拨开云端一望,乃是南瞻部洲苏州城内,见有一人儒生打扮,在那絮絮叨叨,深咎月老。

 月老十分大怒,立传当方土地查明其人,方知是长洲金挹香。月老向散花苑主道:“金某乃我座下一个仙童,擅敢在着人间毁谤神只,妄憎旧主,狂妄已甚。

 今已得遇二十六人,其中有二人是他侧室。其正室亦是我座下的仙女,现在溷迹歌楼,明年始能相会。今他侃言功名致误,亦是恳切之词。我当请命于梓潼帝君,确查功名薄,然后定夺。苑主以为何如?”

 苑主点头称善。于是二仙分别,月下老人即往帝君处请见。不一时,已至文昌宫,谒见帝君,细陈一切。帝君即命掌禄使者确查金挹香功名。

 不一时,使者回禀帝君,道“查得金挹香功名该在二十岁入泮,二十四岁举贤书”等语。月老告辞归院,议定其事,即命蜂蝶使往苏州,梦中指示挹香一切。我且不表。

 再说挹香自从那花园中一番抑郁,又加受了些寒,忽然生起病来。朝寒夜热,沉重非凡。月素随侍药炉茶灶,衣不解带者数。看看病势转深,或昏昏睡去,或呓语骇人。

 月素十分无主,遍访名医看治,效验毫无。或醒时嘱月素送回家里,月素道:“君病在身,不可劳动家中,我当为君托词回覆可也。”

 挹香道:“在此虽好,无如我心里不安。”月素道:“君请放心,老母处妾当摒挡。药饵之资,我可措置。君安心静养,自然灾退病安。”挹香甚属感激。

 又几,众美知挹香有恙,俱来问候。慧卿亦带了小素同到月素家问好。小素愈加关心,嗣后时时独往月素家探望。再说家中见挹香十余天不归,十分着急,即往邹、姚、叶几家打听,俱无下落。只得托拜林四处寻觅,意谓你们好友,无有不知之理。

 拜林无奈,往各美人家访问,直至月素家方遇挹香,始知抱病在身,商量回覆家中之事。挹香道:“可说我在友人家遇着了一个朋友,同至乡间看会,曾托人至家回覆谅其人失言。说你在某处看会,打听确实,下乡会见,约在月初归来。可好?”拜林道:“如此说法,倒也使得。”

 于是叮嘱挹香保重,依言回覆。铁山夫妇既得着落,稍稍放心,惟嗔怒其下别而行,拜林代为解释了几句而归。再说挹香在月素家养病,幸有二十几位美人终过从服御,然病势终难遽轻,不觉已逾半月。

 月素无策可施,同丽仙道:“妹闻白善桥观音大士仙方十分灵感。明乃是月朔,妹同姐姐往求仙剂,未识我姐以为何如?”丽仙道:“月妹之言是也,我们明同去可也。”

 挹香听了,也十分感激。不知服了仙方灵验否,且听下回分解。***却说月素因挹香病重,辗转难安,闻大士庵仙方灵验,约丽仙明晨同往虔求。次,同丽仙备了香烛,乘了蓝呢中轿,往庵虔祷,求了仙方。归来后,亲手煎与挹香吃了,说也奇验,挹香服了仙方,竟鼾入甜乡。我且住表。再说蜂蝶使奉了月老之命,至吴中观其动静。询明当方土地,知挹香在月素家,乘云而至,已有三更时分。

 蜂蝶使寄一梦与挹香,乃道:“吾乃月下老人座蜂蝶使是也。兹奉院主之命,因前尔有怨詈之词,适院主蓬莱山赴宴而归,云端中闻得,故遣俺下界示尔。

 尔正室钮氏,瑞在舞谢中溷迹,本要明相会,因尔所言贻误功名一语,却也真切,特改于本月二十就能得晤,但磨折尚多,若宜室宜家,还有二年之隔。侧室四人,现遇二人,其余在后,不能预示。

 尔前生立愿要享福,故注定尔有三十六美相觏。惟院主怒尔谤毁神只,过为狂妄,罚尔后年九月中受灾三,虽有救星,尔其慎之。天机莫,千万千万。”言讫,飘然而去。

 挹香嚷道“不要去,不要去,我还有话说。”大喊惊醒,却是南柯一梦。四五个美人正在前陪伴,忽听大嚷,吃了一吓,齐问道:“可好些?为何又说此呓语?”挹香因蜂蝶使叮嘱勿天机,遂答道:“众姐姐,我此时颇觉好些。

 因睡梦中来了一人,正与说话,旋即别去,我故呼他,那知却是梦境。”众美见挹香言语清梦,精神健,俱各安心。挹香又闭目翻身朝里,细思:“方才梦中所遇之人,说什么正室钮氏,本月可会,侧室四人,现遇二人。

 又说有三十六美怜我,莫不是曩者梦游月老祠,因缘册中偷觑见‘三十六宫’之意么?狐疑莫释,且记中,试看后应验否。现下姑为清心涤虑,养好元神为上。”

 月素见挹香服了仙剂,病体渐退,未及一旬,身子霍然,早喜得柳叶含,桃花带笑。翌,挹香告归,父母责他不别而行。挹香陪罪了一番,即带了洋银数十番,复至月素家,向月素道:“病躯昏蒙,不自检点。半月之中,蒙妹妹费心,愚兄十分过意不去。个中奉还药饵之资,后再当拜谢。”

 言毕,将银递与月素。月素蹙然不悦道:“妾与君友其情,非与君友其财。药饵资妾非不能措置,今君固执而还,欺我耶,抑绝了耶?”

 挹香见月素如此,十分钦敬,只得收了道:“妹妹芳情,愚兄尽喻,但我既蒙妹妹周旋,又蒙代偿药饵,我心何安?”月素道:“既成知己,自然患难相同,纤介之事,何足挂齿。”

 言毕,二人又讲了一番闲话。挹香又往众美人处称谢,然后归家。因连在外,功业废弛,自然要把书赋文章温习一番。在家住了五。十七,有门公来报道:“无锡过公子特来拜谒。”

 挹香看了名帖,大喜道:“说我出接。”门公奉命而去,原来这过公子乃是一个旧绅子弟,名远程,字青田。父为教谕,辞世多年。

 挹香与青田在青浦倾盖,慕其恂恂懦雅,酷爱诗词,并知谙象棋势,七星一局,六门无敌,高头兵、低头兵、落底车三路,有出神入化之妙。

 为人谨厚多能,不吝教人,所以挹香与他十分相契,不啻师徒。今听他到来,十分欢喜,整衣出接。彼止此谦逊,同入厅堂。献茶毕,挹香道:“青翁一别三月余矣,企慕之私,常形寤寐。猥蒙枉顾蓬门,不胜幸甚。请教青翁到苏几了?”

 青田道:“自在青浦相晤后,正叙谈阔衷,吾兄又旋赋归与。今到府,芝标复觌,君之幸,亦我之幸也。

 若问至苏,还自昨初到,寓金阊门外白姆桥内。因俗事倥偬,故至今到府,疏怠之责,兄其谅之。”挹香道:“未知青翁驾临,有失迓,实为抱歉。”言毕,命家人排酒书房,邀青田首坐,自己主位相陪。席间讲论诗文,殷勤确尽。

 青田谓挹香道:“吾兄久居吴下,姐妹花定皆赏遍。昨友人邀仆往一处水榭饮酒,遇见一个校书,极称绮丽,更兼才思异人,非凡超脱。

 曾记诗草中有《锦帆茎怀古》一律,写得兴会漓淋,十分感慨。尚还记得,待我录出与兄共赏何如?”挹香道:“好。”青田遂录出付挹香。

 挹香接着一看,见下写着:锦帆茎怀古闻说乘凉夜并肩,吴王苑里启清筵。六宫谈笑看裁锦,一代兴亡误采莲。

 月冷荒堤消粉黛,风凄古渡咽筝弦。至今凭吊低徊处,云楼苍茫水接天。挹香看毕,大赞道“巧思绮合,哀动人。不知这位小姐姓甚名谁?”

 青田道:“这个姓王,名爱卿。乃是良家闺媛,因兵燹至遭沦谪。然其为人,虽则青楼托迹,却是常怀堕溷飘茵之恨,绝无倚门卖笑之腔,扫空心地,屏去俗态。

 心闲则喜读《庄》,聊寄幽情。心闷则喜读《》,以舒郁。倒像寒素书生,闭门不出。凡遇客来。

 无非买文献赋,博几两银子度。是以人皆钦慕,蹄毂盈门,人咸知他青楼特拔,鹤立群。苟与同席,亦不过于翰墨之间,清谈雅谑而已。未识吾兄会过否?”

 挹香答以未见。青田道“后偕兄同往何如?”挹香称善。二人拇战了一回,然后用膳。酒阑灯,青田告辞。到了十九,青田果来。挹香甚喜,更换新衣,随了青田,迤逦而行。未几里早到了王家门首,只见几枝杨柳,一带粉墙,九曲朱栏,小桥水。甫入门,侍儿接,向青田道“过公子连不来了。”

 青田道“这几我因俗冗羁身,不克前来。今这位金公子来拜谒你家小姐,特地而来。烦你去通报一声。”

 侍儿道:“原来如此,但金公子今前来,却不凑巧。小姐于今下乡去观竞渡了,明方能回来,如何,如何?”挹香道:“访美岂一到就能觌面,明晨再来过访可也。”

 言毕行。侍儿道“小姐虽不在家,请二位公子里边坐坐不妨。”青田道:“倒也使得。”二人遂入内,见轩窗洁,花木参天,却是一座园亭。花台月榭,玉砌雕栏,别开天,幽雅非凡。挹香赞道:“有如此佳园,宜其人之风倜傥也。”

 游罢,遂与青田一同辞去,订以明再来。挹香随青田至寓,不意无锡信至,促青田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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