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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得亲芝范
 轩外名花绮丽,草木精神。正中摆了筵席,月素定了位次,三人居中,众美亦序次而坐。第一位鸳鸯馆散人褚爱劳,第二位烟柳山人王湘云,第三位铁笛仙袁巧云,第四位爱雏女史朱素卿,第五位惜花起早使者陆丽,第六位探梅女士郑素卿,第七位浣花仙使陆文卿,第八位金铃待系人孙宝琴,第九位秋水词人何雅仙,第十位傅使者谢慧琼,第十一位梅雪争先客何月娟,末位护芳楼主人自己坐了。

 两旁四对侍儿斟酒,众美人传杯盏,极尽绸缪。挹香向慧琼道:“今如此盛会,宜举一觞令,庶不负此良辰。”月素道:“君言诚是,即请赐令。”

 挹香说道:“请主人自己开令。”月素道:“岂有此理,还请你来。”挹香被推不过,只得说道:“有占了。”众美人道:“令官必须先饮门面杯起令才是。”

 于是十二位美人俱各斟一杯酒,奉与挹香。挹香俱一饮而尽,乃启口道:“酒令胜于军令,违者罚酒三巨觞。”众美人唯唯从命。

 挹香又说道:“是令用三句成语,首句用《诗经》,次句用曲牌名,末用古诗一句作收。诗中要有花字,凡数到花字何人,即令于何人,然后饮酒起令。”众美人俱道:“妙极。请先说罢。”

 挹香道:“若不能说或不通,俱要罚酒一斗。”陆丽笑道:“知道了,不要罗苏,快些说。我们输了,不怕你不代我们饮酒。”挹香笑了一笑,乃先说道:“载骤,醉花,出门俱是看花人。”

 挹香说完,顺位数去,恰是袁巧云饮酒。侍儿斟了一杯,巧云饮毕,说道:“我有嘉宾,醉太平,数点梅花天地心。”念毕,挨着陆文卿吃酒,于是也说道:“公侯干城,得胜令,醉闻花气睡闻莺。”

 何月娟听见道:“如今要我吃酒了。”即持杯一饮而尽,便说道:“三五在东,一点红,桃花依旧笑春风。”月素听见,笑说道:“好虽好,惜乎稍见相。”

 乃饮尽一杯,说道:“今夕何夕,三学士,一看遍长安花。”挹香大赞道:“好好好,好一个‘一看遍长安花’!细数之,恰是陆丽吃酒。丽饮了一杯,即念道:“言念君子,望江南,和雪看梅花。”月素道:“第五个花字,应该慧琼妹吃了。”

 慧琼饮了酒,说道:“载笑载言,上小楼,醉折花枝当酒筹。”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雅仙笑道:“这个人吃得这般醉法,还能到小楼上去,亏他梯子上不掉下来。”慧琼笑道:“他也不见醉,因为这魂被人摄去了,所以载笑载言,如醉人的一般,要想…”

 刚说到这里,月素笑着出席来要拧他,拜林、挹香等过来劝开了,众人不解,笑问道:“月素姐妹这般着急,却是什么解说?”挹香说明了。

 各人方晓得,又笑了一回,得月素骂这个说那个。宝琴笑道:“月妹妹不要着急了,我们令尚未完呢。这第三个花字,又该挹香吃了。”挹香饮干了酒,便指了巧云好笑,说道:“如此邂逅何,傍妆台,且向百花头上开。”

 袁巧云听了笑道:“你这涎脸到如何了呢。这花字又要我吃酒了。”挹香笑嘻嘻道:“这是小弟敬姐姐一杯成双酒。”大家听见了。

 多笑说道:“成双杯,不错,不错。”巧云只得饮了一杯,说道:“载驰载驱,思归引,牧童遥指杏花村。”说毕,恰是何雅仙吃酒,吃了然后说道:“未见君子,懒画眉,断楼烟雨梅花瘦。”

 拜林听见第六个花字,乃持杯讨酒道:“我正要酒吃,快些斟来。”侍儿筛了一杯,一饮而尽,便说道:“彼美孟姜,骂玉郎,来多半为花忙。”挹香听见,拍手道:“好一个‘骂玉郎,来多半为花忙’!”

 湘云道:“这个人也太醉了,就是为花忙也是爱惜名花之意,只要雨均调便罢了,怎么倒骂起来呢?”月素道:“若能如此就好了,只怕不能的多。”慧琼笑道:“要除是摄了魂去,便偏了一人了。”挹香说:“罢了。

 我们也不是见新忘旧的,你们也莫疑到这上头去。”月素本要与慧琼说什么,听了挹香这话也罢了,爱芳道:“我们不要多说,耽搁时候了,如今要轮郑素卿姐姐了,我们听郑姐姐的令罢。”

 于是素卿也吃了一杯,说道:“灼灼其华,琐窗寒,深巷明朝卖杏花。”大家听了说好。叶仲英笑了一笑道:“如今这花字该我吃了。”乃干了一杯,即说道:“汉有游女,布衫,迷路出花难。”

 慧琼正拿了一杯茶,含在口中要吃下去,听了这令,不扑嗤的一声,把茶了出来,得雅仙襟上都的,一边笑道:“这个游女真不要脸面,怎么了布衫呢?”文卿笑道:“我看《西游记》曲本上有一句‘香抱怀’,这女想是了布衫,要把意发散发散,也未可知。”

 主朱素卿道:“令尚未完,如今该是那位来了?”湘云笑道:“你的爹要说,谁敢说呢?”月娟笑道:“你的爹还有不全之处。”宝琴笑道:“只要教人补一补就全了。”湘云啐了一口。

 丽笑道:“若依湘云姐说,你们做了爹,金挹香反做了娘了。”爱芳笑道:“香哥哥倘是算娘,将来娶了妾,养了孩子,倒是爹多娘少了。”

 拜林听了,拍手大笑起来,挹香起来要捻爱芳,一面笑道:“你为什么说笑话了编派着我?”爱芳两手捻住了挹香手,说道:“我不敢了,可怜我又无力气挡你,香哥哥,你饶了我罢。”说得挹香倒怜惜起来。

 反把爱芳的酒换了一杯热的,端起来贴在边,与爱芳吃了,又夹些炖火腿与他口中,然后归坐。湘云说令道:“桃之夭夭,忆多娇,惜花起早。”

 念完乃朱素卿饮酒,说道:“女子善怀,并头莲,野馆浓花发。”素卿念毕,向宝琴道:“小妹奉敬一杯。”宝琴吃了酒,便说道:“我要香哥哥再吃一杯。”挹香道:“莫非也是成双杯么?”

 便命侍儿斟了一杯酒,先吃了听令。宝琴便说道:“不我遐弃,倘秀才,耶溪风藕花开。”挹香听了道:“妙妙妙,该吃,该吃。”于是饮了一杯,便说道:“君子好逑,好姐姐,梨花瘦尽东风懒。”挹香说毕恰是第一位褚爱芳吃酒。

 爱芳道:“令也完了,我也不说了。”大家道:“再说一个,然后令。”爱芳只得念道:“东方未明,恨更长,踏花归去马挹香。”说完又是袁巧云吃酒毕,对挹香道:“请令官收令。”

 挹香便念道:“有女怀,销金帐,少年惜花会花意。”挹香收了令,便说:“如今做些什么?”月素道:“我昨编一曲《梁州序》在这里来,唱与你们听听可好?”众人拍手称妙。

 于是月素款吐莺声,轻开绛口,悠扬婉转的唱了一回,已是杯盘狼藉,晷影偏西,大家始别。挹香自从认识月素之后,朝夕往来,倍觉亲热。未知怎样钟情,且看下回分解。

 ***话说挹香自遇月素之后,十分倾慕。月素与挹香亦甚绸缪,谈诗饮酒,夕过从。一,挹香至月素家,适遇午睡未醒。挹香入房,见月素睡在侧首榻上,覆着红纱被,靠着鸳鸯枕,秋波半闭,睡态正浓。

 又见一湾玉臂微衾外,天时虽届清和,尚觉寒气袭人。挹香十分爱惜,轻替藏入被中,自坐榻边守候,不去扰他清睡,良久,见月素娇躯忽翻,秋波斜溜,道他香梦已醒,不道又向里睡去。挹香不去惊他,自往妆台前观看了一回。

 又片刻,始闻呖呖莺声,美人梦醒,睡思朦胧。瞥见挹香,问道:“谁人擅闯闺房,扰人清睡?”挹香如奉纶音一般。

 走过去道:“月妹妹,是我,已经来了半天矣。”月素打了一个欠伸,手,揩揩眼睛一看,笑道:“原来是你。”

 便道:“你可是来了一回了?我此时懒极,烦你把鸭鼎中的甜香在抽屉内去加些。再把妆台上的兰丝烟儿装一管我呵呵,你肯不肯?”挹香笑道:“有什么不肯?你自睡着。”

 说罢便把香来添了,又装了一管烟,递与月素。月素半笑不笑道:“多谢你。你坐在这边,我与你说话儿。”

 挹香一面坐着,一面挽了月素的手,正在旎,忽一垂髫婢来禀道:“外边林婉卿小姐请见。”月素听见,乃起身道:“说我出接。”侍儿奉命而去。挹香乃问道:“婉卿何人?”

 月素道:“亦是我之手帕。其人性格温柔,姿容妩媚,少顷瘦郎见之,难保不真个销魂也。”

 一面说,一面出接。挹香等了一回,只见美人姗姗入室,与挹香见礼毕,然后入座。挹香因月素一席话,十分留意,细端详,看这美人年约二九,生得果然妩媚,但见:眉似初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似三月桃花,每带着风情月意。

 纤袅娜,拘束得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玉貌姣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挹香从头看到脚,风往下落。

 从脚看到头,风往上。论风情,水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红杏枝头笼晓月。薄施淡扫,已觉妖娆。头,也饶蕴藉。纤合度,修短得中,凭他粉琢香堆,成之不易。

 就使脂烘铅晕,画也都难。看了一回,心中想道:“无怪月妹啧啧赞扬,果然不亚名花。如今双美相对,真金挹香之幸也!”婉卿见了挹香,便问道:“这位何人?”月素道:“此即妹向所与姐谭之金挹香是也。”

 婉卿恍然大悟,把挹香细细一看,果然潘安风雅,宋玉温存,私心窃喜。乃敛衽道:“久慕公子才华蕴藉,情思绵,今天假之缘,得亲芝范,不胜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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