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三个月
子迁到得山东,便是少爷,终
在外胡闹,什么鹊华桥、大明湖(济南游宴之地),没有一天没他的足迹。乔木气的了不得,便把他驱逐回南。又过了十多年,乔木年纪过高,便鸣呼哀哉了。
济南的同乡官看见他身边没有亲丁,一面代为买棺盛殓,一面将衣箱什物封存,一面打电报到南边来,叫子迁赶紧去。却说子迁自从被逐回南,便终
在上海流离
,结识的朋友不少,却没有几个是正经的。
几年下来,闹了个一贫如洗,告贷无门,亲戚朋友都渐渐的厌恶他起来了,只有一个人,是他莫逆之
。你道是谁?原来是北诚信鸦片烟馆的堂倌李老三,原来子迁吃上了鸦片,天天到北诚信开灯,久而久之,便与这堂倌李老三相
了。
从子迁穷下来之后,人人见了他,都是远而避之的,倒是老三有时候三角、有时候两角的借给他。
那几天正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忽然接了济南电报,说是继父死了,不觉喜出望外,连忙走到北诚信开了一只灯,和老三商量说:“我这回到山东,偌大的一份家财都是我的,只是此刻怎么张罗几个盘
去呢?”
老三踌躇了半晌道:“不知要多少洋钱才够呢?”子迁道:“有五、六十元也够了。”老三道:“那里要得许多?”子迁道:“别人或者不消,你知道我的一切铺盖行李都要置办起来,岂不是要多费些么?”
老三又沉
半晌道:“我这里押柜洋钱是有五十元,只是起了出来,我的生意也就要歇了。”子迁不等说完,便道:“不要紧,你便辞了此处,和我一起到山东去。”
老三道:“两个人去,盘
又要多了。”子迁听说,便顿住了口,
手顿足。老三道:“乔先生,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找一个朋友商量。”说罢,径自去了。
子迁躺在烟铺上,过足了瘾,又多吃了二钱烟,还不见老三回来。直等到天色黑将下来,各堂倌都吃过晚饭,老三方才来了,说道:“乔先生,我依你跟你到山东去,不知要多少盘
?”
子迁想了一想道:“至少只怕也要一百,就是不要一百,也要八、九十的了。”老三道:“我已经去和几个朋友商量过,统共凑了三十八元。连这里押柜五十元,有了八十八元了,我们就准定这样办吧。”子迁道:“如此好极了。
但不知这里押柜的,几时可以取得出?”老三道:“这个容易,一两天就有的。我们先置办东西去吧。”
于是托了别个堂倌代他照应,自己却和子迁出来,到各处买了些铺盖行李等东西。当
老三便向东家辞工,取回了押柜,当真的跟子迁到山东济南府去了,子迁到得济南,入了继父公馆,不免对了灵柩假意的也要躃踊号叫了两声。
然后对各同乡老伯辈叩过孝头,一面成服。就在苫次开灯,仍旧叫老三代他烧烟,一同躺在苫次,在旁人看见,倒像有两个孝子一般,子迁停顿过半天,便有代理后事的同乡,把封锁的箱笼等件,一一点
。子迁谢过了,便打开来逐件检点。
大约乔老头子剩下的产业及现钱,不下二、三万金,便连公馆房子也是自己买下的。一场丧事办过之后,子迁便留在山东,仍旧是阔天阔他的举动,又和老三置了上等衣服,待如上宾,家人们都称呼他李师爷。
两个人一对儿出去,一对儿回家,闹了两年,把老人家遗产闹了一半。因为公馆房子太大,自己住不了,便分租了几间与别人。
那来租的,却是一个广东人,招了股分,去招远一带开金矿的,带来的矿石样子不少,一桶一桶的都堆在院子里。被老三看见了,便计上心来,到了夜静时,便亲自动手,偷了三四桶进来,子迁笑问道:“你要他这个做什么?”
老三道:“我看你终年在这济南府混不出什么道理来,我们不如仍回上海。”说罢,又附耳说了如此如此。
子迁大喜,便即
将各种产业变了现银,就是那公馆房子也卖了,只说运柩回籍安葬,向各同乡处辞过行,带了灵柩,雇船到了烟台,附着轮船仍回上海。
把棺材寄到苏州会馆,却在大马路鸿仁里租了一所三搂三底房子,置备家伙住下。在门口挂了一扇“奏办山东金矿局”招牌,又挂一扇“山东金矿招股处”招牌。
把偷来的几桶矿石摆在天井里,又开桶取出几块,用玻璃匣安放在桌子上。子迁便是总办,老三便是师爷,放开手段,结
起来,紫旒说荐有声的馆地,正是这个去处,但不知有声肯就与否,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余有声被伊紫旒几句引为知己不忘故旧的话,说的开口不得,回到客栈,闷闷不乐,此时旅费有限,文述农光述景未见得怎样,若不早点谋着一件事,只怕这上海也不能久住的了。
但不知紫旒的话是真是假?自己一个人越想越闷,直到晚上七点钟时候,茶房送进来一张条子,有声接来一来看,却是紫旒请一品香吃大菜。有声答应知道了,随即锁了房门到一品香去,问了坐号,进去与紫旒相见。
座上先已有了两个人,一个便是乔子迁,一个便是李老三。有声向未认得,由紫旒代彼此通过姓名,原来李老三此时已经由乔子迁代他起了个表字,叫李仲英,当下彼此寒喧已毕,紫旒便让点菜。
有声在栈里是吃过晚饭的,随意点了两样。一时点齐了,便发了菜单下去,大众入席。一汤过后,紫旒便对有声道:“兄弟是爽快的人,早起所说的,就是这位乔子翁。
子翁在山东多年,所有那边的风土人情、物产地理,都考究的十分清楚,为人又十分精明强干。
去年在招远察出一座金矿,探了矿苗,化验过,成数极高,所以禀准了山东抚台,招股开办,抚帅给了札于,到上海来设局招股。要想请一位书启老夫子,恰好足下现在清闲无事。
子翁也久仰大名,就打算奉屈帮忙。”子迁接着拱手说道:“一切都望指教。”有声正要回答,忽然外面跑了一个人进来,生得面目瘦削,皮
青白,手里拿了沉甸甸的一包东西,嘴里说道:“二哥,我早知道你又是吃大菜的了。”说着。
又向众人弯了弯
,把那包东西向桌上一放,便就坐下,向有声招呼。彼此问了贵姓台甫,原来这个人正是紫旒的
舅,姓贾,表字伯绳,当下伯绳问紫旒道:“奉托的事怎样了?”
紫旒道:“我已经竭力磋磨过了,大约七十五两库平银子是不能再少的。以我的
情说上去,他此刻应允照七十五两规平就是了。”伯绳道:“大约一百元光景罢?”
紫旒道:“总不过一百零两三元的样子。洋钱折银价,好在是有市面的。”伯绳按一按那包东西道:“这里只有一百元,明
再补足可使得?”紫旒便伸手去取那包洋钱。
伯绳连忙一手按住道:“照呢?”紫旒便缩回了手道:“明
包办到就是了。”伯绳道:“那么我们明
易罢。”说着。
拿起洋钱包子,说声失陪,便扬长的去了,紫旒不住的说:“吃两样东西去。”伯绳口也不开,头也不回。李仲英问道:“是什么
易?”紫旒道:“是要捐一个小功名”
子迁道:“既然要捐功名,何以不把上兑银子
出呢?”紫旒脸上涨了一阵绯红道:“伯绳是小孩子脾气,我不好和他计较。”回头对有声道:“我们说得好好的,却被他来打了个岔,还是谈我们的正事罢。
子翁那边为的是开办之始,束修不能从丰,暂时先送五十金一月。等将来开工之后,每年分红,再格外酬劳,不知阁下可肯屈就。”
有声听说有了五十金一月,自己暗忖,姑勿论其丰不丰,暂时且得了一个托足之所,免了客栈的旅费,也是好的。想罢,便道:“多承紫翁的盛情,乔子翁的青眼,就怕兄弟才疏学浅,不能办事。”
子迁连忙道:“客气,客气!有翁大才,兄弟是久仰的。”紫旒道:“如此,我们一言为定,明日子翁就送关书过去罢。”子迁道:“这个自然。不知有翁几时可以搬过来?”
有声道:“兄弟住在客栈里,行止是随意的。”子迁道:“如此好极了。”当下彼此又应酬了一番,吃完大菜,各自散去。
到了次
,紫旒果然亲身代子迁送了关书到有声处。有声受下了,便算清旅费,将行李搬到子迁所开的金矿局去。子迁首先请有声作一张禀帖给山东抚台,禀报开办招股情形,官衔倒是二品衔花翎山东候补道。
有声是向来办惯公事的,就和他一挥而就,如式做妥,交给子迁自去发寄。自此以后,过了一个多月,没有什么事,不过写几封往来书信。金矿局里居然也有人来附股,他定的章程是每股一百两,先收一半。十股、八股、三股、五股,居然有人来的。
一天,子迁、仲英都出去了,只剩了有声在家,忽然紫旒走到,有声接着相见。寒喧已毕,紫旒便问长问短,问宾东相得否?
同事处得来否?有声倒是十分感激。紫旒谈过一阵,然后凑近一步,对有声道:“兄弟今天有一件事要和阁下商量。因为要还一笔欠项,要用二百元洋钱,一时没处调动,要想向阁下通融。
论理呢,我所欠尊款尚不曾清还,不便再说这个,但是‘前欠未清,免开尊口’,这句是市井上的话,阁下必不如此。
所以我才仗着老脸,前来商量,并且还有一说,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放在这里做一个信,不过两三个月,我就可以设法归还的。”有声道:“兄弟近来光景不比从前,前几天支了两个月薪水,已经寄了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