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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甭说姓景高兴
 庄之蝶轻脚挪动了数步,瞥见了远处有一所小屋,竹帘下垂,慧明就盘脚搭手侧坐于莲花垫上,一边有节奏地敲着木鱼,一边念诵着什么。

 房子里光线幽幽,隐约看见了那一张桌、一把椅、一盏灯、一卷经。庄之蝶呆呆地看了一会,觉得意境清妙。

 如果某一在那莲花垫旁又有一个蒲团,坐上去的是一个青衣削发的庄之蝶,与这等女子对坐一室,谈玄说道,在这器烦的城市里该是多么好的境界!便一时不能自,遂想起口袋里还装着那张血纸,又发了许久的呆。

 想入非非,遂也就想了许多后果:如果那样,西京城里的文艺界如何惊讶?政界如何惊讶?他们会说这是变得堕落的文人终于良心忏海而来唤自己的罪恶呢,还是说醉心于声的庄之蝶企图又要扰漂亮的慧明?

 庄之蝶站在那里,不敢出一点声响,让淡淡的雾气上了脚面,不觉又看了慧明一眼,慢慢退开去。

 一边心里暗自仇恨自己的声名。声名是他奋斗了十多年寒窗苦功而求得,声名又给了他这么多身不由己的烦恼,自己已是一个伪得不能再伪、丑得不能再丑的小人了。

 庄之蝶最后只有在马凌虚的墓碑亭下,手抚了碑文,泪水潸然而下。再没有去“求缺屋”拽脚回到文联大院的家里,牛月清和柳月没有回来,法庭上的情况如何,消息不可得知,默默坐在电话机旁,直等得墙上的摆钟敲过十二下,电话铃响了。

 是柳月的电话,庄之蝶双手抱了话筒,说:“柳月你来电话了?来电话了!”柳月说:“庄老师你好?”庄之蝶说:“我好的,柳月,情况怎么样?”

 柳月说:“一切都好,对方只有景雪一个人说得还有水平,那男的只会胡搅蛮,让法官制止了三次。嘻嘻,我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要与你好了!”庄之蝶说:“后来呢。后来呢?”

 柳月税:“上午辩论就完了,下午继续开庭。孟老师现在去商店买胶布去了,他说下午辩论他要以胶布贴了左半个嘴,用右半个嘴来与对方辩论好了。”庄之蝶说:“别让他胡闹!”

 柳月说:“这我管得上人家?就让他去羞辱对方吧!你又不忍心啦?我以为是什么倾国倾城的颜色,一般嘛,你口倒这么的!”庄之蝶说:“你懂得什么?!”

 那边不言语了,停了一会儿说:“我们就不回去了,得请了律师在街上吃饭。你听着吗?我知道你在家等着,就拨电话给你了,冰柜里有龙须面,你能自己给自己煮了吃吗?”

 庄之蝶放下电话,却没有去厨房煮龙须面,取了酒一个人独自喝起来,下午,庄之蝶去画廊找着了赵京五。

 吩咐赵京五,到白玉珠家,一等法庭辩论全部结束,就催促白玉珠去打问司马恭对辩论的倾向,这点很重要的,答辩中不管各自说得如何有理,关键要看审判员的态度。

 赵京五当然答应,却说不必那么急的,下午的辩论不会很快就完毕,估计休庭也得到了天黑,他五点后去白玉珠家是来得及的。于是要让庄之蝶看他培养的盆花。

 画廊装饰已完成多半,赵京五的办公休息室在门面的后院一间房里,那门前台阶上、窗台上摆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正是开放时节,各呈其,一片灿烂。庄之蝶看过了,不免倒想起自己曾养过的那盆异花,顺口说句:“花好是好,却没有什么名贵之物。”

 赵京五说:“我哪里能像你就能遇上异花?可你有你务花的标准。我有我务花的见解。我全不要名贵的,一是价钱高,二是难伺候。观赏起来并不就都赏心悦目,只是图个虚名。我是要求花开得好看就行。在我理解,花朵是什么,花朵就是草木的生殖器。

 人的生殖器是长在最暗处,所以才有偷偷摸摸的事发生,而草木却要顶在头上,草木活着目的就是追求,它们全部精力长起来就是要求显示自己的生殖器,然后赢得蜜蜂来采,而别的草木为了求得这美丽的爱情,也只有把自己的生殖器养得更美丽,再吸引蜜蜂带了一身蕊粉来的。”

 庄之蝶说:“京五呀,你哪儿来的这怪见解?你不结婚,原来就是有这么多生殖器包围着?!”

 赵京五就笑着拉庄之蝶在屋里坐了,小小的屋子里。临窗的桌上又是高低三排花盆,有碗大的大理花,也有指甲般大的小晶翠。连那尾,四面墙也全是花盆。

 但属中间的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小方桌上却放置了一个玉瓷盆,里边供养了一丛青绿的水仙。赵京五告诉说原来老屋拆除后,整个家具都存在他母亲那儿,他只带了这个小方桌和明代的大玉瓷盆的。

 庄之蝶说:“房子里这么多的花,放在最显眼地方的这水仙却是什么生殖器也没有呀!”赵京五说:“花是草木的生殖器,我只认作它们是各种各样的女

 这水仙现在没有开花,开了花也并不鲜,那么你就该笑我为什么最宠这位女子?在东方的传统里,水仙常是作为冰清玉洁的贞女形象,可是西方的希腊神话中,水仙却是一个美男子。

 这位美男子寡少情,不爱任何少女。一次他到泉边饮水,看到自己美丽的影子,顿生爱慕之心,但当地扑进水里去拥抱自己的影子时,掉进去淹死,灵与分离,顷刻化为这水仙的。”

 庄之蝶也是第一次听说水仙为男人所变幻,说:“那你是以水仙自喻了?”赵京五说:“是的,我虽然长得不像古书上讲的有潘安之貌,可西京文化界里我自感还是一表人材的。我栽了这么多花草,看着它们,理解着世上的凡女子,而我更爱这水仙,哀叹它的灵与的分离。”

 庄之蝶说:“我明白了,京五,你是不是准备要结婚了?”赵京五说:“水仙是一掬清水、几颗石头便知足矣。我是想结婚的。可世上这么多花草般的女人,哪一个又能是我的呢?老师到底是感觉极好的人,知道了我的心思,我就不妨给老师说:你能把柳月赏给我吗?”

 庄之蝶听了,心里暗暗惊道:早看出他对柳月喜欢,没想他真有那心思!就轻轻地笑了,说:“怎么能说要我赏你呢!柳月虽是我家保姆,但柳月是独立的人。我怎能决定了她的事?”赵京五忙抓了庄之蝶的手说道。

 “我只求老师做媒!柳月她是没城市户口也没工作的,这我全不在乎,我喜欢她伶俐漂亮,又在老师家受这么久熏陶,我会真心爱她,好好待她的。

 我虽百事不成,是文化界一个闲人,可我们结婚后我可以让她幸福的!”庄之蝶说:“这个媒我可以当。

 但你不必着急,等我讨讨她的口气。我看问题也是不大的。她到我家后,看了许多书,接触了许多人,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了,京五呀,你把她介绍到我们家来,原来是让我给你培养人材啊!”赵京五也高兴起来,给庄之蝶取酒来敬,说:“要么我怎么称你是老师呢?”两人又说了一阵关于画廊的事,庄之蝶看看天色不早,催赵京五去白玉珠家去了,自己就走回来。

 牛月清和柳月却已经在家洗起澡了,见庄之蝶进门,都急忙穿了衣服从浴室出来,庄之蝶问:“下午答辩怎么这样快的?”牛月清说:“才开庭一个小时,钟主编就病了。

 法庭只好休庭,说大致情况也清了,下来他们再做各方面的取证调查,如有必要第二次开庭答辩,随时等候传讯。”庄之蝶就问:“钟主编病了?什么病?怎么早不病迟不病,病倒在法庭上,别人还以为答辩不过对方而吓病了!”

 牛月清说:“事情不会引起审判员做那种猜想。因为钟主编站起来答辩,他是写了十三页详细的答辩书,他只是对着答辩书在念,有条有理,滴水不漏的。

 景雪坐在那儿,脸都是汗水。那审判员也不停地点头哩。也就在这时候,突然扑通一声,我抬头看时,钟主编不见了,他是倒在地上的。大家都惊叫起来,过去扶他,他就一脸青灰色,眼睛紧闭,人已昏过去了。

 司马审判员赶忙着人往医院送,辩论也就休了庭。我们全赶到医院去,他人是醒过来了,医生现在正在为他作检查,还不知发病的原因呢!”

 庄之蝶先以为是一般的头疼或肚子疼,没想到病突发得那么厉害,心里也着急起来,牛月清说:“看那病情,醒过来后的问题还不大。周就说,今早上神主编来法院前情绪就极不好。

 和文化厅的领导还在办公室吵了一架。好像就是为职称的事。去法院路上,周说他还在安慰老头,老头只是唉声叹气。说什么都不顺心,职称该评的没评上,人腿不该断的却断了。

 我问周,钟主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周说谁断了腿他也不知道了。”庄之蝶知道断腿的话是什么意思?想把原委说知牛月清,开了口却又没有说。

 只破口骂省职评办,骂文化厅领导。牛月清就说:“你也给我好好安静下来。今你没去,我一肚子气,待钟主编这一病气也消了,没去出庭也好,若是去了,面对了景雪少不得要受刺的。钟主编病倒的那样子也让我看得害怕了。

 我现在只盼着咱这一方都不要生气,气能伤了身子,真要再病倒几个,甭说姓景的高兴,外界人知道了也要捂了嘴巴拿眼来笑了!”吃晚饭时,赵京五来了。

 进门拿了一件好大的布狗玩具。柳月一开门,他就把布狗架在柳月的脖子上,喜得柳月抱了那玩物滚在沙发上搂呀亲呀的。庄之蝶看了,说:“给柳月这么大个礼品,六七十元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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