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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两人正闹着
 你得拿一块去厕所垫脚,那里脏水多哩!”女人一走,洪江悄声对庄之蝶说:“这女人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娘儿!”庄之蝶说:“不见得。

 那小皮包别瞧着高档,里面只装手纸。”洪江说:“她那么漂亮的,还愁寻不到个万贯的?”王主任便听见了。

 说:“漂亮吧?够漂亮的了!蜡烛厂三百多人,就数她出众。你瞧那脸,白里透红的,像剥了皮的鸡蛋在胭脂盒里滚过了一样儿的!”庄之蝶说:“她好像不是工人,你们在搞什么建筑设计?”

 王主任说:“作家眼睛毒!她是学建筑设计的中专生,毕业分配时却分不出去,省市设计院正牌大学生都闲着,哪里还能进去?只好分配到蜡烛厂。现在全市有四十八条街巷没有一个公共厕所。人代会开了以后,市长提出要为市民办几件好事,修厕所就是其中之一。

 我是把这条巷的厕所设计任务交给了她的。大作家,多时不见你了,又写了什么,几时写写我们这些街道办事处嘛!”庄之蝶说:“那好呀,只要你当主任的愿意,我几时真的就来了解情况了!今来却是有件事求你的。”

 就说了宋医生的情况,拜托他给其堂兄说说情。王主任说:“有你大作家一句话,这我能说个不字?宋医生,那咱算认识了!你改来吧,把情况写出材料,我领你去见我堂兄。”

 宋医生捣米般地点着头。这当儿,女人就回到了门口,在那里使劲跺脚。王主任就说:“我让你带一块砖的,你没有带吗?”

 女人说:“我带了,可那里人排了队,排得久了我嫌砖太沉就丢了,多亏是高跟鞋,若是平底的,不知成什么样了!”王主任说:“这阵儿人还少的,要是晚上放完电视或是早上起后,那排队人才多的。

 好多是丈夫给子排队,子给丈夫排队,旁人看见了还以为男女一个厕所哩!更有趣的是过路人又常常以为什么涨价了,开始抢购哩,不管三七二十一也徘上了!”众人都笑起来。

 女人说:“你们办事处还有这么个后门儿,居民却要绕多长的路?上了一次厕所,我越发觉得我接受的任务是多么重要!王主任,还有一件事忘了请示你,就是公厕的地址问题。

 今早我去这条巷看了看,北头是家饭店,厕所是不能放在对面的。南头是一家商店,但那里还有一个公用水龙头,厕所总不能和饮食用水在一块儿。唯一合适的是中段那里,可那里有家理发店,店老板听说建公厕,叫喊他家靠这小店吃饭的,谁要占他家地方,他就和谁拼命呀!”王主任说“他有几个小命?”

 女人就不言语了,庄之蝶看着女人怪学生气的,便觉得十分可人,问道:“听口音你原籍不是西京人?”女人说:“我是安徽人。”

 王主任说:“阿兰,这是我的老朋友庄之蝶,是个写书的作家!”女人立即锐叫了一声,但又为自己的失态害羞得脸通红,说:“你一进来,我就觉得这人怎么好面的,但一时又记不得在哪儿见过?王主任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我是在电视上见过你的!”庄之蝶笑了笑,把话题避开,说:“安徽人,安徽什么地方?”阿兰说:“宿州。庄老师去过?”

 庄之蝶说:“说到宿州,我倒想起了一个人,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一个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后来错划了右派,听说很能干,又很漂亮,现在只知道寡身在宿州,却不晓得是宿州的哪个单位?”

 洪江说:“你是不是说和钟主编相好的那个女同学?”庄之蝶说:“你也知道?”洪江说:“我听周说过这老头的怪癖,那么大年纪了还要风,一封封地去信,剃头担子一头热着害相思!”庄之蝶说:“你不了解实际情况别说老头的坏话!”

 就又问阿兰“你知道不?听说过没有?”阿兰想了想,轻轻把头摇了,庄之蝶说:“你几时离开宿州?”

 阿兰说:“离开七八年了,每年回去也呆不了多少日子。因为不是一辈人,知道的就少了。”庄之蝶说:“宿州还有你家的人吗?”

 阿兰说:“我姐妹三个,二姐和我在西京,大姐在宿州邮电局。你要打问这个人,我让我大姐打问好了。”庄之蝶说:“不必打问。

 或许这人儿不在宿州,是别人误说了,或许此人早已不在人世上,但如果你肯帮我,我倒有事求你的。”阿兰说:“什么事?能给庄老师办理,我也荣幸的。”

 庄之蝶便把他的名片递一张给阿兰,阿兰说她没有名片换的,她们厂门房有电话,但那门房不给工人传。

 有事让给她二姐家打公用电话,这一年她们厂宿舍拆迁,她是住在二姐家的。就在一张纸上详细写了她二姐的住址、姓名、电话号码。庄之蝶谢了,就说:“到时候我来找你。”

 王主任见庄之蝶和阿兰说得大多了,显得不耐烦了,拿拳头击了一下沙袋。庄之蝶领会了,就对宋医生他们说:“就这样吧,王主任肯帮忙,你改再来让主任领了去见局长。今主任事忙,咱们就不打扰了。”

 众人便站起来,王主任说:“不多坐啦?那有空来呀!如果什么时候牌桌上三缺一,你打个电话来,我也随叫随到的!”送客人到门口,阿兰却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记本来要庄之蝶签名。庄之蝶说:“签这有什么用?”

 但还是签了,喜得阿兰送庄之蝶出门,自个先双脚从台阶上往下蹦,一蹦却窝在了那里。众人忙叫着:“脚崴了?!”

 脚没崴着,一只鞋的后跟却掉在那里,阿兰已羞得一脸通红。王主任说:“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干的什么事嘛!”阿兰说:“我太丢人了!这鞋才买了不长时间呀,这么不经穿的?!”

 站起来,一脚高一脚低走不成路,王主任要去街口鞋店买一双新的来,阿兰忙说:“这使不得的,使不得的!掉了就掉了吧,我姐夫能修了鞋的。”

 就拣了一页砖砸起另一只鞋的后跟,一砸也砸了下来,两个后跟便装进了手提包里,看着庄之蝶他们,说声“再见”脸上羞红还不退。出租车先送庄之蝶回到家。

 这一夜过去,脚伤虽然踩实还有些疼,但真的就不用拐杖能走了,一家人好生高兴。老太太念叨是符的作用。又到第二天夜里,柳月正睡得迷糊糊的,听着老太太在说:“符镇了恶鬼,你倒轻狂了。

 这里还有保姆的,让人家黄花闺女笑话?”柳月以为来了人,睁眼看时,窗外的月光半明半暗,正是半夜三更,就说:“伯母你又犯糊涂了?”老太太在那棺材上坐起来,说:“你醒了。才醒的还是早就醒了?”

 就又责备起什么人来,并拿了怀中的小鞋掷过去,很响地笑了一声。老太太有个习惯,睡觉总要把那双鞋了抱在怀里,说:“抱了鞋睡,魂儿不失的。人一睡觉就像是死了的,但这种死不是真死,魂出了身却在头上转圈儿。

 梦就是魂儿,若不抱了鞋,梦就不做了,不做梦就没了魂,人真的就要死了。”柳月不信她这话,却也不敢动她的鞋,常常晚上看电视,看一会儿,老太太就睡着了,怀里依然是抱了那双鞋。柳月不能喊她,只拿手在她眼前晃晃,瞧着她没反应,就连人带鞋抱她去棺村上睡。

 有时老太太并没瞌睡,柳月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她说:“我没睡着的!记着,我要睡,鞋就在怀里的。”

 现在见老太太把鞋掷过去,忙问怎么啦,老太太说:“你老伯来了,他刚才站在墙那边,我把他打着了!”柳月一身冷汗,忙点了灯,墙边并没人,只有下午她挂衣服钉了个木撅儿还在墙上。

 老太太走过去摸了又摸那木撅,说这是你老伯的东西,怎么就变了木撅撅?骂道:“这老东西哪儿来的这精神头儿?!”拔了木撅扔到窗外,喃喃道:“让狗叼去,就不害人了!”

 天亮,庄之蝶自个去院门口吃了牛,又兀自听了一会周在城墙头上吹动的埙音,因为不自由了老长的日子,今脚能走路,也高兴了去城墙,周却已经离开那里,于是看到了初起的太阳腐蚀了那一片砖墙,红光光地十分好看,走回来,问柳月:“来过人吗?”柳月说:“没人的。”

 又问:“也没电话吗?”柳月说:“也没电话。”就喃喃道:“她怎地没来?”柳月生了心眼,想起那一他与唐宛儿的举动,就寻思是不是他们约了时间今要来,便试探了说“老师是说唐宛儿吗?”庄之蝶说:“你怎么知道?周去找秘书长,不知情况如何,周不来,也不打发唐宛儿来说一声。”

 柳月在心下说:果然等唐宛儿。口里说:“我想唐宛儿是会来的。”又坐了一回,还是没人来,庄之蝶走回书房写一封长信去了,到了十点十五分,唐宛儿终是来了,在门口轻唤了一声“柳月”笑得白生生一口碎牙。

 柳月正在洗衣服,得两手肥皂泡沫,抬头看了,又是一个盘了纂儿的发型,穿一件宽大的紫连衣长裙,心里就说:“他们真是在偷情了!”

 充了妒意,偏笑着说:“宛儿姐姐有什么事,走得这么急的,一脖子的汗水!大姐不在,庄老师在书房里,你快去吧。”唐宛儿说:“师母不在呀?我以为师母在家才来聊聊天的。”柳月说“大姐患过中耳炎,耳朵笨了。

 和她说话得大声,知己的悄俏话儿也不能说,聊天就费劲哩!”便拿眼看唐宛儿隆得高耸的衣,偏上去手一抓那地方,问:“哟,这衣服颜色好漂亮哟,在哪儿买的?”说是拉着看衣服,手已抓住了衣里的头,疼得唐宛儿拿拳头就来打,两人正闹着,庄之蝶从书房出来,与唐宛儿问候了,就坐下没盐没醋说了一堆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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