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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伤痕
 我是频临休克状态被几个警察抬上警车的,没有担架,没有护士,没有任何伤口处理。

 我就那么给扔在一台面包车后面,两手被背铐在身后,脚上被我自己的皮带勒的紧紧的绑着。

 没人在乎我的头上是否还留着血。他们只在乎我会不会跑掉。

 我残留的意识里,多么渴望有人会在我的口开上一

 杨隽和刁金龙走后得有三四个小时,才有警察过来。

 那夜好黑。我被铐住的那只手已经黑紫没有任何知觉了。

 来的是五常市的110民警。我想,可能是杨隽担心我死在这里,确认他俩自己安全了,才打的报警电话吧。

 这个案子太重大了,我在五常市局刑警队被扣押不到两个小时,就被两夜押回了哈尔滨市局。

 哈尔滨的警察还算人化一些,先把我送到医院处理手上和头上的伤。

 不过押解我的架势还真的是兴师动众的。

 哈尔滨防暴大队出了三台车,十几个荷实弹的武警高度紧张的把医院治疗我的病房看了个水不通。

 我头上几个伤口被了几十针,不过我最重的伤是我被铐住的那只右手。

 我当时拼命的想挣脱手铐去救杨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严重拉伤了,手铐深深的嵌入我的手腕,车厢里没有取暖,我在地上又躺了三个多小时,拉伤的手被严重冻伤,大部分手部肌组织已经坏死了。

 医生们立刻给我做了手术。不过只保留下来三手指,我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被切除了。

 我无心去哀怨自己变成了残废。因为我紧接着要面临的事情是我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

 警察根本没给我口气的机会,我从手术室里直接被四个武警抬到了像大铁笼子一样的警车里。

 我手术的麻药劲还没过,身上到处着点滴管子,就给锁在审讯室里的铁椅子上,连夜开始提审了。

 轮提审持续了有几个小时,我详详细细的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直到提审结束了,我才意识到,我现在已经是一宗涉嫌四条人命的特大凶杀案的重点嫌疑人了。

 四条人命?其实从警官开始审问我,他们就一直想让我代我把刁金龙和杨隽的尸体藏在什么地方了。

 我耐心的和他们解释了那车厢里大量的刁金龙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也耐心的告诉他们,刁金龙已经领着杨隽逃走了。

 我从警官那里得知,车厢里还有少量的杨隽的血迹。

 看来杨隽当时也受伤了。加上刁金龙的出血量多的吓人。

 所以几乎所有警官都觉得,只有两具尸体是不合理的。

 我没有杀人,所以审问我的时候我很坦然,尽管我心里十分害怕,但我不心虚。

 第一次审讯之后我被送到了哈尔滨看守所。

 我的案子属于特大,所以我被照顾,很荣幸的住了个单间。

 不过我也被“照顾”即使是在牢房里,脚上也一直被带着脚镣。

 案发的第三天,我在被第四次提审的时候,终于听到一个让我欣慰的消息,警方已经确认,杨隽和刁金龙还活着,于是我的案子的被害人就少了两个,案件的质也就从特大降级成了重大。

 警察是如何确认的我无从得知。不过听到杨隽没事,我心里轻松了很多。

 那天的一幕幕似乎在我眼前反复的播放着。

 刁金龙为了救杨隽,居然自断了手臂。

 虽然我每每回想起那一幕,都会不寒而栗,不过我觉得,至少,他应该不会亏待杨隽吧。

 第四天,我被送到省法医鉴定中心,从头到脚的被检查了一遍。

 血、唾全部被采了样。

 押送我的告诉我,是要拿我的这些DNA信息去比对现场遗留的一些证据。

 后来我的案子逐渐明朗了,我才知道,现场遗留下一条女人的内,上面有男人的,也就是说,那天,许斌这个畜生,在临死前,已经完成了他恶贯盈的一生中,最后一次对一个无辜女人的侵犯。

 我在市看被羁押了二十一天。之所以一直不能放我,是因为,杀死小辉的那把刀子上,是我的指纹。

 打死许斌的猎上面也有我的指纹。

 当时警察给我说明这个情况时候我觉得委屈的要死。

 不过警察说,上的指纹已经排除是我开的嫌疑了。因为我的指纹在管上,而不是把手上。

 我想起当时在我家楼下,我确实有抓握过那支

 还好现在的科技发达,很快从技术层面上排除了打死许斌那一是我所为的怀疑。

 我代说是许斌杀死小辉,其实早就已经有很多警官相信了。

 我在看守所的后十几天里,来提审我的警官始终都是很客气的,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凶巴巴的。

 后十天里,我甚至不用带脚镣了。我就知道,我的嫌疑已经渐渐被洗清了。

 我出来的前一天,最后一次提审我的警官告诉我,许斌已经被查出来涉嫌严重经济问题,并且,香坊分局的梁振邦副局长之死,许斌有非常大的幕后指使嫌疑,因为梁局长出事之前,已经上报市局,正在准备着手调查许斌涉黑和大额受贿以及徇私枉法等十几条罪名。

 他人已经死了,我真的不想再去怨恨他,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恶事。

 我在看守所被羁押了二十一天。这二十一天时间里,我想通了一个问题。

 既然,杨隽的心已经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那就随她去吧。

 不管我曾经多么的爱她,都到了彻底放手的时候。

 刁金龙早晚有一天会无处可逃,杨隽的前途是那么的渺茫。

 但是我已经不需要再替她担心什么了。

 我相信刁金龙更加明白这个道理,他一定会给杨隽准备好退路的。

 第二十一天,看守所的警官终于通知我,可以回家了。

 走出关押了我二十一天的牢房,我没有哭,我的泪腺好像在那个血腥的下午之后一下子堵了。

 走出看守所的大门。一辆纯白色的宝马轿车停在马路对面。

 唐明明在车里一下子冲了出来,跑到我的面前,似乎是想抱我一下,却犹豫着,终于没有扑过来,只是两手抓着我的胳膊,一边掉眼泪一边忙不迭的说:“海涛…你怎么瘦成这样啊!”从车里又下来一个人,是左健。他人还没走过来就朝我喊:“上车!上车!咱们聚福楼再聊!”

 我上了车,唐明明开着车朝饭店开,一路上左健嘴没闲着,很开心的告诉我说,肖丽娜生了,是个女儿,七斤二两。

 他让我帮他想个名字。我想了一下,说:“让我想名字?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画画行…现在…恐怕画画也不行了”我说着,举起我的右手,上面只剩三个手指的布伤疤的手。

 唐明明开着车居然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左健的眼眶也润着。于是我们不再说话。

 直到车子开到了一家装修豪华大气的酒店。

 我被领到一个很大的包间,里面一张足可以坐下十几人的大圆桌上摆了十几盘各式的菜肴。

 我爸和我妈已经坐在桌子边上。看到我进来,我妈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老泪纵横的朝我挥手。

 我跪在地上,蹭到老妈的身边,不敢伸出残缺的右手,只用左手抓着我妈妈干枯的手说:“妈…儿子让你心了…对不起”

 泪如泉涌,尽管我在出看守所前无数次告诉自己,出来后,无论看到谁都不能落泪。

 “儿子呀…妈的啊!…你受委屈啦!…”老妈嚎啕大哭着用手不停地摸抚摸我的头。

 我爸在旁边也抹着眼泪,拉着我妈的胳膊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嘛!今天咱们高兴,喝酒!儿子,来喝酒!”

 唐明明没有靠过来,在桌子的对面红着眼睛大声朝门外喊:“服务员!来两瓶茅台!快点!”

 左健过来扶起我,把我让到我妈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妈拉着我的手,愤恨的哭着说:“他们老杨家一个人都没来!一个都没放!祸害人啊!祸害人啊!”我说不出话来。我爸急忙说:“说那些干啥!儿子没事了,今天咱们高兴,老太婆,别哭了,今天谁都不准再哭了!喝酒!”

 左健也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咋咋呼呼的说:“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今天咱们就是喝酒!明明!你也喝,车开不了就扔在这里!明天再来取!”

 唐明明白了一眼左健,大声说:“扔这里干啥?你不知道现在有代驾啊?再说我唐明明还至于喝点酒就开不了车吗?”

 “喂…喝酒了就不能开车,你可别硬整啊!”左健咧着嘴笑着说。

 “少他妈废话你,今天给海涛接风洗尘,我能不喝吗?不用你管!”唐明明朝左健发起了彪。

 我妈擦干眼泪,用筷子不停地把盘子里的才往我面前的碗里夹,很快就把我这个碗堆出了一个尖。

 我本想抓起筷子,却突然想起我的手,又把手缩了回来。

 唐明明看到我的样子很立刻身递给我一个勺子。

 我用左手抓着勺子,当着我妈的面,一口一口的把碗里的菜一个渣都不剩的进嘴里。

 服务员把酒端了过来。我抓起左健给我倒的一盅白酒,仰起头倒进喉咙里。

 热辣辣,带着一股子浓重的酒香,一下子让我的身体热乎起来。

 “来来,李叔,阿姨,海涛…明明,咱们干一杯!”左健张罗着,站起身,又给我了一杯。

 我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左健,一会吃完饭,先别让海涛回家,你领他去洗浴中心洗个澡,找个小妹给他按摩按摩,不过不能干别的啊,都算我的帐,我请客!”唐明比划着两手对左健说。

 “行了,这顿饭都是你请的,洗澡我请!你不去啊?”左健又给自己了一杯喝了进去。

 “我啊…我咋不去?我花钱还不想让我去啊?我还得看着你俩呢,别一高兴就去干坏事去了。”唐明明和点酒就话多,我很了解她。

 我妈没心情听左健和唐明明胡说八道,只是不停的给我夹菜。

 “儿子你可遭了罪了…妈的心啊…妈都心疼死啦…刚开始那几天,公安局的人说你杀人了,妈都死过去了呀!”我妈又开始哭。

 我爸叹着气说:“唉…你妈命大,这要不是离医大二院近,那天就完蛋了…唉”

 我羞愧万分,推开椅子,又一次跪在妈妈面前,泣着说:“妈!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你!”

 我妈抓起我的手泣不成声的说:“儿子你快起来!你跟妈说啥对不起啊?是杨隽那个破鞋害的你!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祸害人啊!真是祸害人啊!”我爸也过来拉我,却猛然间惊呆了,他看到了我残缺的右手!

 “这是咋的啦!这是咋的啦!”我爸猛地抓起我的手,大声叫着。

 我妈也发现了我的残缺,一时间竟哭昏了过去。

 “快打120!左健!”我大叫,背起我妈就朝外面跑。

 到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抢救,我妈总算苏醒过来。

 不过医生嘱咐我,老人的心脏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绝对不能再受什么刺了。

 我冲出医院,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狂奔,直到我筋疲力竭的摔倒在路边的雪堆中。

 我被一个人用力的搀扶起来。可是还没等我站稳,肠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的折腾起来,弯着,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搀扶着我的人,用力的在我背上敲打。

 她始终没说话。我已经闻出她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是唐明明。“海涛…不管你心里多难受,你别忘了有我和左健在你身边。”

 我曾发誓决不再哭。可我怎么就是这么没出息?不但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

 我想抱住她。可是我有资格抱她吗?

 我李海涛有什么资格再去追求一个在我最凄惨时守在我身边的女人?

 我推开她。跌跌撞撞的想回医院去。

 我哭够了,闹够了,发够了,我要去做我作为儿子该尽的义务。

 “海涛!你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复原,跟左健回家去吧,我照看阿姨。”唐明明看出了我的目的。

 “不用你管!你他妈是谁啊!你滚蛋!”我暴的甩开唐明明的手。

 唐明明生气的也朝我大叫:“李海涛你闹够了没有!你他妈是不是男人!没有那个货你活不起了是不是?”

 我心一横,决心彻底赶走她,朝她嘶吼:“滚!你给我滚!你也不是啥好玩意!滚!都给我滚!”

 唐明明愤怒的瞪着两只大眼睛,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却又一次搀着我的胳膊,极力的保持着平静的口气说:“好好!你闹吧,我现在随便你骂!你骂吧,不过瘾你打我,来来,你打我。”

 唐明明和杨隽是两种风格的女人。在我心烦意的时候,杨隽会跟我对着干,会比我闹的还凶,但唐明明则完全不同,她发现我闹的厉害了,她会让着我,但是我如果稍有些让步,她就会立刻变得泼辣无比。

 我知道她又开始用老办法来对付我了。

 不过我现在不是想和她吵架,我是想赶走她。

 她对我有感情,这个我知道,但是我现在不能拖累她,杨隽虽然走了,但是我们并没有离婚,我们没有去办手续,而且,就算是我和杨隽彻底离了婚,我也已经没有资格去追求唐明明了。

 我现在一无所有,唐明明现在却是身家几千万的富婆,我有什么脸面去着人家唐明明?

 “唐明明,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走行不行?让我清静清静行不行?”

 唐明明叹了口气说:“行,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转身朝医院里面走,一边冷冰冰的说:“别找我,明天别找,以后也别找我,就当我死了吧。”

 唐明明快步追了上来,抿着嘴说:“熊样吧你,李海涛也就是你现在这情况我不理你,等过两天你心情好点我再找你算账!”

 “滚!离我远点!我烦你!滚!”我转身朝她大叫。

 医院门口好多人,都止住脚步朝我俩这边张望。

 唐明明眼圈红了。站在那里不再说话。

 我转身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快步走进了医院。

 我不敢回头,我怕她看到我的眼泪。

 让我无语的是,我刚回到我妈的病房里没多一会,唐明明居然又回来了。

 拎了一大堆水果和营养品。我尽管没给她好脸色,却不敢在我妈妈面前再次发脾气。

 唐明明放下东西,白了我一眼,和我妈聊了几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看着唐明明的背影,我妈拉着我的手说:“杨隽那个破鞋爱死哪里死哪里去吧,我看人家明明对你那么好,你俩之前也处过,你俩这回没准能成呢。”

 我摇摇头说:“我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跟明明好?这不是害人家吗?”

 我妈很生气的说:“你现在咋了?这怎么是害她呢?我和你爸都看的明明白白的,人家明明绝对是对你有心的,你俩好好处,咋能说是害她呢?”

 “妈,你别瞎心了,她现在有钱有事业,想找个啥样的找不着?我现在和杨隽的手续还没办,也找不着她人,再说…我现在这样,这不是高攀人家嘛”我看着我残缺的右手说。

 我妈叹着气,脸上漫布着哀伤,伸手在我头上抚摸着,小声说:“不管你将来和谁成家,妈希望你能早点走出这个坎,妈看着你受罪,比妈自己受罪还难受,妈心疼啊…”我拿起巾帮老妈擦拭脸上的泪水,心里也越加难受。

 “妈,我去打点热水,你别哭了,儿子暂时不考虑别的事,你先养好身体吧。”

 我端起病下的脸盆,朝门外走。刚出门,却见到唐明明哭得脸泪痕的站在门外。

 “李海涛,我以为你是个大男人,我以为你能看明白这世间的道理,我错了,你就是个混蛋!你活该被人家背叛!”她见我出来,哭着说。

 我无言以对,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你既然把我唐明明看成那种趋炎附势的人,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本来我还和左健商量,找你帮我开个公司,让你重新开始,现在我后悔了,我才不会给一个分不清是非,想不明白道理的蠢货这么好的机会呢!你自己窝在家里去自己装你自己的正义使者去吧!再见!”

 唐明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转身跑出医院。

 我迈不开腿,我想去追她,但我觉得寸步难行。

 也好,不管怎么样,她一定是伤心透了,我这种人,真的不值得她喜欢。

 我在看守所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已经想好了我的将来。

 我准备离开哈尔滨。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一个人默默的过完下半辈子吧。

 对于我来说,我身体上的伤疤已经愈合了。

 但我不知道我心里的伤疤究竟什么时候能够不再泛起阵阵剧痛。

 心口上的疤…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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